我是小e,很高兴又与各位相聚在甘本祓老师的《硅谷新视野》栏目。在上期,甘老师独家报道了他在英国、法国和联邦德国的见闻,介绍了当时当地蜂窝移动电话网的发展,预告了他下一站是飞往瑞典。在那里,他又会有什么趣事奇闻呢?请听他继续讲吧!
瑞典尝鲜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唐朝刘禹锡的这两句铭文,用于北欧十分贴切。在手机发展的历史中,山不高、水不深的北欧,却升起了两颗明星:芬兰的诺基亚(Nokia)和瑞典的爱立信(Ericsson)。诺基亚曾用千姿百态的手机迷倒芸芸众生,雄霸江湖14载;爱立信用一路领先的系统标准圈住多国同行,引领潮流至今。比他们大且强的国家有的是,比他们条件优越且实力雄厚的公司有的是,比他们有人才优势和创新能力的企业也有的是,但他们却脱颖而出,冲到了最前面。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不值得我们思考吗?
1984年12月中旬,我从巴黎直飞斯德哥尔摩,就是去访问瑞典的爱立信。这是我那次旅欧之行的重点。爱立信无线系统公司(Ericsson Radio Systems AB,后改为Ericsson AB)的副总裁米默尔(Ulf Mimer)亲自到飞机舷梯前接我,然后上车驰往公司。接着,一桩让我意外的事发生了。
米默尔突然问道:“甘先生,你要给你的夫人打个电话吗?”
我讶异地说:“方便吗?”
他顺手把话机递给我。我按他的指点,拨通了北京家里的电话。
当我的夫人听出是我的声音时,略带惊异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国了?”
“没有……”
“那你是在宾馆打电话吗?”
甘老师与米黙尔(右)签约后握手互贺
“不是,是在斯德哥尔摩的车上。”
“真的?”
“当然……”
看到这里,有的读者朋友可能会说:打个长途电话,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呵呵!不怕你见笑,作为所谓的“无线通信专家”,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用民用移动电话打长途,而且是从国外。我不敢说我是第一个用手机打长途电话的中国人,但米默尔却肯定地对我说,我是第一个访问他们公司的中国客人,也是第一个用爱立信手持式移动电话机给中国国内打电话的客人。
你不要小看这段简单的对话,它反映的可是无线通信技术颠覆性的进展:说明瑞典乃至欧洲已经在推广普及第一代移动通信(1G)了。而我们国内却要在三年以后(1987年)才建成第一个网络。因此,这次还不是手机对手机,而是手机对座机。就这也算是“开洋荤”呢!
我在访问爱立信期间,除米默尔外,与我交谈最多的就是爱立信无线系统公司的总裁隆德奎斯特(Ake Lundqvist)。在爱立信公司的历史上,有两个人最受崇敬:一个是爱立信(Lars Magnus Ericsson),另一个就是隆德奎斯特。前者不仅在1876年(同年贝尔发明电话)创办了公司,而且引领公司走上了有线电话系统发展之路;后者则是引领公司成功转型、发展移动通信的灵魂人物,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企业家。他说,之所以与我谈得来,是因为我们有两个共同点:其一,都是50年代学无线电的(他于1956年从瑞典皇家理工学院无线电专业毕业);其二,都是范心田的朋友(他毕业后先是在飞利浦公司工作)。所以,我们促膝交谈过多次(是谈技术,谈合作则是同米默尔)。从他那里我学到很多东西,也了解到公众移动电话的许多情况。他谈到,因受到美国贝尔电话实验室、特别是摩托罗拉公司的启发,他们认识到,比起军用无线通信或车载移动通信(爱立信的军用无线电台也很不错,那时北约部队就装备着他们生产的无线电台),公众手持式蜂窝移动电话才是无线通信的未来。所以早在20世纪70年代末,北欧的四个国家(瑞典、丹麦、挪威、芬兰)就开始联合搞移动蜂窝电话网,并于1980年攻关成功、1981年10月启用,是欧洲最早、也是全世界最先实现跨国漫游的模拟蜂窝移动电话网,将之取名为北欧移动电话系统(Nordic Mobile Telephone,简写为NMT),代号为NMT-450,使用450兆赫頻段,基站发射频率为463~467.5兆赫、功率为50瓦,移动电话机发射频率为453~457.5兆赫、功率为15瓦,蜂窝小区半径1~40千米。
我在爱立信考察了半个月,直到圣诞节前一天才经由法兰克福回到香港。由于主人热情、周到的接待,我较全面地参观了他们的军用、民用无线通信设备。他们也很希望与中国合作。临别前,双方签了合作备忘录。次年(1985年),爱立信就在北京开设了他们在中国的第一个办事处。无巧不成书,1990年我到硅谷工作,隆德奎斯特早我一年也到美国了,在爱立信与美国通用电气公司(General Electric)的合资公司任总裁,为爱立信开拓北美市场再立新功,直到退休。这又一次让我感到:这世界真小!
从瑞典回国以后,《中国电子报》约我写一篇“心得”,我欣然为该报写了一篇题为《前进吧,通信!》的文章。文中,我不仅写了在爱立信的见闻与感想,而且还满怀激情地写出了我的愿望与期盼:“总有一天,无线通信将会走进我国的千家万户!”令人欣慰的是,如今的中国,拥有手机的人数已稳居全球第一!
小e插话:爱立信之所以能冲到前面,甘老师说他思考后的结论就是:他们既能慧眼独具,准确地抓住颠覆性技术的苗头,又能审时度势,及时实现转型并执着地打拼下去。
东瀛见闻
1983年是“世界通信年”,这是联合国成立以来举办的第一个技术性世界年活动。当年9月底,在日中友好协会理事长大谷竹山和日本电气株式会社(NEC)驻京首席代表吉田义雄等的协助下,我随中国通信代表团赴日考察无线通信,这也是我们首次对日本的移动通信进行现场观察。在日期间,我们不仅重点考察了NEC和日本无线株式会社(JRC)的通信专业工厂,而且还参观了索尼、松下等相关通用电子产品的生产企业。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日本,军工受美国控制甚严,但由于与美国联系密切,再加上他们灵敏的“嗅觉”和“偷师学艺”的功力,使其通信专业和民用科技发展很快。美国硅谷热,他们也跟风,电子产品甚至用得比美国人还快,英特尔的第一批微处理器就是日本人订的货。记得我们参观索尼时,他们已经在用自制的集成电路生产信用卡大小的收音机了。不过,当时索尼和松下正沉醉于家用电器,特别是录音、录像、激光唱机等产品的开发中,对市场不热的移动通信产品兴趣不大。但是,NEC和JRC就不同了,它们都是日本的老牌通信专业公司,对专业电子、通信产品当然表现积极,既然不让搞军用,那就把劲儿使在民用上。这些年,他们公司不仅在广播电台、大功率无线发射机、气象雷达、遥测、遥感、遥控、导航设备、计算机、自动电话交换机、微波通信、海底电缆通信、卫星地面站和船站等产品上创造了不少日本第一和全球第一,而且在专用的车载、机载和船载移动通信设备上也居于世界前列。例如,JRC的总裁(日语称“社长”)松井耕治对我讲:1952年,他们就制成日本第一台9吉赫的船用雷达;1983年,他们的国际海事卫星船站,在国际评比中又获第一名。NEC无线电子总裁小山薰对我讲:早在1959年,他们就开发了晶体管计算机;1981年,他们又用自己生产的大规模集成电路制成了第一批个人电脑。
谈到日本电信网络(包括固定和移动)的建设时,他们两人都说,他们公司是主要的设备供应商。但是,他们无权自己运营。因为在当时,日本政府规定日本对内对外的电信业务都由政府独资的企业垄断经营,国内是由日本电信电话公社(NTT)、国际是由国际电信电话公社(KDD)经营(注:日文中“公社”即国营企业,“株式会社”为私营股份制企业)。
国营加垄断,事情就好办,政府一声令,快马又加鞭。所以,NTT的移动通信上马较早,1968年就已开通传呼机业务。1979年,甚至赶在美国人之前开通了全球第一个商用模拟蜂窝移动电话网,先在东京、神户和大阪三市试点,而后向其他县市推广,使用900兆赫频段,基站发射频率为915~940兆赫、功率为25瓦,移动电话机发射频率为860~885兆赫、功率为5瓦,蜂窝小区半径为2~20千米。
1985年,日本科学技术与经济协会邀请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组团访日,我随团再次访问日本。日本科学技术会议议员武安义光和日本科协国际部部长水井元春等人接待了我们。在日期间,除了双方科协进行交流外,我们还参观了正在日本筑波科学城举办的国际科学技术博览会(简称“科学万博”)和刚开张不久的美国人在境外建的第一个迪斯尼乐园。它们的共同特点是,用当时最先进的科技手段,让人们去体验科学技术的成果,堪称两个现代化的科普宣传中心。
同时,我们还出席了第14届技术预测国际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各国专家们交流的重点是对计算机和通信的发展预测。我以“中国预测研究会”副理事长的名义在会上宣讲了一篇论文,题为《对2000年中国微波通信技术的展望》。在通信议题方面,欧洲专家们谈“GSM”,当时这个词代表的是欧洲邮电行政大会设立的研发第2代移动通信(2G)的机构“特别移动通信组”(Special Mobile Group)。20世纪90年代,当欧洲用上2G之时,“GSM”就被改头换面为“全球移动通信系统”(Global System for Mobile)了。日本的专家们,更多的是在谈他们对“INS”和“C&C”的憧憬。“INS”是“信息”“网络”“系统”英文词头的缩写,它就是NTT对数字通信系统的设想;而“C&C”则是NEC提出的通信与计算机相融合的理念。两种构思落到移动通信的实处,就是日本计划中的2G。在科学万博中,NTT的展馆就叫“INS馆”,而NEC的展馆就叫“C&C馆”。也就是在1985年,日本政府批准了NTT民营化,公社变成了株式会社,但仍垄断着日本电信网络的运营。
小e结语:有关这两次访日的其他情況,甘老师当年在本刊发表过文章《青春的事业:献给世界通信年》(见本刊1983年第9、10、11、12期)、《旅日科普随笔》(见本刊1985年第11、12期和1986年第2、4期)。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