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一连”和“连续”比较分析

孙泽仙

(西南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成都 610000)

基于语料库的“一连”和“连续”比较分析

孙泽仙

(西南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成都 610000)

“一连”和“连续”是一组有共性又有个性的词语，本文基于语料库和问卷调查，从搭配异同、语用功能差异、句法差别、语义指向和语义特征5个方面对二者进行比较分析。具体来说，根据二者的后接成分特征、与数量短语的共现情况对“连续”和“一连”的搭配进行比较分析；通过句类选择和语体色彩进行二者语用功能的对比分析；通过二者词性与修饰词性的差别、语法功能差别进行二者的句法分析；通过前指和后指、单项和多项进行二者的语义指向比较分析；通过比较系联法、语法性质的例外、分布特征等方法，提取出“一连”和“连续”的语义特征。

一连；连续；语料库

“一连”和“连续”是一组近似词，有共同的语义特征，对外汉语教学中时常出现混用情况。工具书对二者的解释大都较含糊，《现代汉语八百词》对“连”的释义为：“副词。动词后面常有数量短语，只修饰单音节动词。双音节动词前用‘接连、连着、一连’”。《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对“连”的释义是：“副词，有‘继续’的意思，表示前后没有断开。后面只带单音词。接连、连续、一连也是‘连’的意思，后面还可以带双音词”。

目前学界对 “连续”“一连”进行分析的成果较少，任海波[1]做过二者的比较分析，但仅从句法表现和语义特征两方面展开。王黎[2]、施伟伟[3]、罗宇[4]等做过“一连”和“连连”等相关词的研究。本文基于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CCL语料库，利用AntConc和EmEditor，伴以问卷调查，检索出副词“一连”用例329条，“连续”用例2 576条。①从多方面提取“一连”和“连续”的差异，以期补充现有研究成果的缺漏。

1 搭配异同

1.1 “一连”“连续”后接成分的特征

1.1.1 音节特征

“一连”后面接动词词组的时候，多为多音节的词组。如：

①正说着,隔壁房间忽有人大声咳嗽,一连咳了好几声,似乎在打暗号。

罗宇指出，“一连”后的成分必定为多音节的词组[4]，这过于肯定。笔者检索语料库发现，“一连”后也能跟双音节的动词(词组)，如：

②看到郑同光替小谷背着背包，就又一连称谢：“哈，我就是说你好。你和小谷真象亲兄弟一样。到那里，早早晚晚你还得多多照应啊。”

相比之下，“连续”后接成分显得灵活得多，可以后跟双音节动词(词组)，也可以跟多音节成分和少数单音节动词，值得注意的是，单音节动词后面一般要后接补语。如：

③第一局古巴队打得拘谨，拦网接发球连续失误，而中国队的快攻拦网连连得分，中国队以15比4拿下第一局。

④这时，雨季尚未来临，在拉尼娜现象影响下，北方地区连续出现大风天气，土借风势，沙尘暴随即形成。

⑤而导演周寰和张健民是老搭档了，共同执导过8部电视剧，其中《萤火虫》《奖金》《生命的故事》连续获“飞天奖”。

1.1.2 结构特征

通常来说，“一连”后的动词和词组要搭配数量短语共同出现；“连续”可以单独和动词及动词短语搭配。如：

⑥采得花粉后，可将花粉用毛笔涂在已去雄的柱头上，并连续授粉。/采得花粉后，可将花粉用毛笔涂在已去雄的柱头上，并一连授粉。

另外，“连续”可以后接助词“地”，与后面的动词构成“状中”短语；也可以后接助词“的”，与后接成分构成“定中”短语。笔者用AntConc进行语料分析时发现，“连续”的collocates(搭配组合)中，“的”排名第2，频率为184；“地”排名第26，频率为10。如：

⑦这种随机变量可能取的值不是互相分离的，而是连续地充满一个区间，这种随机变量称为非离散型随机变量。

⑧当这种连续的变化超过一定的关节点，就会发生从一个系统层次突变到另一个系统层次；就会有新层次的出现或旧层次的消亡。

设置同样的检索条件，“一连”的搭配组合中，“的”与“地”均不在其中。笔者检索语料库，也没有“一连”与“的”/“地”搭配使用的案例。

1.2 “一连”“连续”和数量短语的搭配

数量短语在汉语中具有重要作用。量词的语义成分影响数量结构甚至含数量结构的更大的句法结构的意义和语法功能[5]。“一连”搭配数量短语使用的例子有326条，占总数的99%。其中，直接接数量短语的共有169条，占总数的51%；间接接数量短语的共有157条，占总数的48%。

同“一连”与数量短语的强搭配相比，“连续”显得更加灵活。用AntConc进行二者的对比分析， “一连”在26个强搭配中(频率为2及以上)，数量词有20个，占了总数的77%。分别为：天、个、次、月、几、年、日、小时、四、好几、夜、晚上、星期、周、半天、十、几个、五、两、七。“连续”的38个强搭配中(频率为8及以上)，数量词有11个，占总数的29%。分别为：年、次、天、两、个、三、月、一、四、几、五。

“一连”和“连续”都可以与时量短语、名量短语、动量短语搭配使用。如：

⑨贺龙将军的忙碌那是不用说的，我们一连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⑩西马垓村党支部连续4年被地区评为先进党支部，村庄被省里、国家民委评为文明村庄。

“一连”后的12个常跟量词中，有10个为时量词，由此，笔者推断，人们更倾向于用“一连”来表示动作行为在时间上的延续性。“连续”后的常跟量词中，时量词与动量词、名量词差距没有这么明显，可见“连续”的适用范围更大。

2 语用功能差异

在语用功能上,“连续”和“一连”存在着句类选择与语体色彩两方面的差别。所谓句类，主要指的是句子的功能类型，即按交际中的作用所分出的句子类别[6]。章士钊首次将句子分为陈述句、疑问句、命令句和感叹句四类并得到汉语语法界的认同。语体色彩就是指口语、书面语之类的修辞色彩[7]。

2.1 句类选择与表达效果

1)“一连”和“连续”都可以用在陈述句中，二者都可以和否定副词“不”“未”“没有”等共现。但是，“连续”可以后面直接接否定词“不”“没”等，“一连”则没有这种用法。如：

2) “一连”和“连续”都可以被选择用在疑问句中。如：

3)施伟伟[3]认为，“一连”不能用在在命令句和感叹句中，笔者在语料库中发现了这样的例子：

调查显示，日常生活中，“一连”用于命令句的比率很小，只有1个样本将“一连”用于命令句当中，笔者认为案例为误用。

“连续”能够用于感叹句，也能够用于命令句。在笔者的问卷调查中，有152个样本曾经使用“连续”表示命令，占总数的78%。例如：

综上，“连续”可用于陈述句、疑问句、感叹句、命令句中；“一连”可用于陈述句、疑问句、感叹句，不可用于命令句。如表1所示。

表1 “一连”与“连续”的句类选择表

2.2 语体色彩

“一连”和“连续”既可以用于书面语，也可以用于口语。不过，“一连”的口语属性强于“连续”。在百度新闻搜索“一连”，其多用于生活、娱乐专题，如《硕大老鼠一连咬死三只猫崽》《马苏一连看了六个秀，但都没有她的机场装来得吓人》。语料库中如：

在百度新闻中，“连续”多用于政治、经济、文化等专题，如《人民币连续三日刷新6年新低》《沪指连续3天站稳年线，市场震荡延续向上》。在语料库中，如：

笔者通过检索CCL古代汉语语料库发现，“连续”一词的时间早于“一连”。CCL古代汉语语料库中检索到95条“连续”用例，“连续”一词早在汉代便已经有书面记载，做动词，意为“连接、联合”之意，后衍生出副词功能。如：

“一连”在CCL古代汉语语料库中有1 762条用例，其最早作状语出现在宋代话本中，主要来源于明清小说。如：

由是，“一连”的口语色彩强于“连续”，因为“一连”最早就产生于口语气息较重的话本当中，后又用于明清小说。“连续”早在汉代出现，一直延续至今，书面气息浓厚。

3 句法差别

3.1 词性与修饰词性差异

在分析“一连”和“连续”的句法差别之前，要先弄清二者本身的词性。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在做分词时，将“一连”的词性标注为副词(d)，而将“连续”标注为动词(v)。山西大学现代汉语平衡语料库则将“一连”标注为副词(d)，将“连续”标注为性质形容词(aq)。可见，人们普遍认为“一连”为副词，而“连续”的词性则不定，认定为动词的居多。徐玉敏把二者的词性都分为两种，既是副词又是动词，任海波也赞成这个观点。

关于“一连”和“连续”后接词性的情况，“一连”可以后接数词、动词和代词，前文已说明。同时，“一连”也可以接副词、连词、介词，如：

“连续”可修饰词性要大于“一连”，除了可以修饰以上的数词、动词、代词、副词、连词和介词，“连续”还可修饰名词、形容词和助词。如：

此外，“连续”还可直接接在动词后面，如：

综上，“一连”和“连续”修饰的词性可归纳为如表2所示。

表2“一连”与“连续”修饰词性表

3.2 语法功能差别

关于“一连”和“连续”与数量短语配合使用的情况，任海波做过专门的论述，当二者与数量短语组合之后，可以在句子当中充当状语、定语、述语、主语，“一连”与数量短语的组合还能充当宾语，而“连续”不行[1]。

由表2可知，当“连续”直接修饰名词时，做名词的定语，如例中的“连续工龄”。当“连续”修饰形容词时，与后面的形容词形成并列短语，一起做后面主语的定语，如例中的 “连续完整”。当“连续”后接助词“了”时，一起构成谓语，如例中的 “连续了五天”。“一连”均没有以上用法。

4 语义指向的异同

语义指向最早由吕叔湘提出，沈开木认为语义指向的内容是“一个特定的词把它所在的语言符号链条中除它以外的词语或这些词语以外有关的意思、语言符号链条抓来作发生语义关系的对象”。[8]因此，笔者从 “指”和“项”两个角度来分析“一连”和“连续”的语义指向。

4.1 前指和后指

“一连”主要与数量短语搭配做状语，修饰其后的成分。施伟伟认为“一连”只能指向其后的句法成分，可能是谓语动词，也可能是数量结构[3]。笔者表示认同。“连续”既可以前指，也能后指。如将例连续举办三场个人演唱会。“连续”修饰“举办”，做谓语，后面“三场个人演唱会”为宾语；例“形变场s应保持连续”中，“连续”做“保持”的补语，语义指向为其前的成分。

4.2 单项和多项

“一连”几乎都是和数量短语搭配出现，在语义上不仅和谓语动词相联系，也和数量结构相联系，前者说明动作的延续性，后者补充说明数量大小、时间长短、次数多少等，如例①。因此，“一连”在语义指向上为多项的。

“连续”语义指向的数量更为复杂。当“连续”与数量短语共现的时候，和“一连”一样，语义指向为多项；但是，当“连续”与名词搭配时，如例就只能修饰其后的名词“工龄”，此时，“连续”指向为单项；当“连续”与形容词搭配时，如例，可指向其后的形容词 “完整”，也可以指向最后的宾语“飞跃”，此时，“连续”指向为多项；当“连续”后面直接接助词“了”时，如例，“连续”主要指向其后的数量短语，此时，语义指向为单项。

5 语义特征上的差别

语义特征研究是词汇研究的重要方面，提取语义特征对于语言教学、机器翻译和人机对话等研究都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语义特征能使同形格式的异构性质得以显现。马庆株[9]提出了提取语义特征的方法，本文通过词义比较系联法、语法性质的例外、分布特征等方法，提取出“一连”和“连续”的语义特征。二者可以共同提取出来的语义是连续、持久，这几乎是研究者们达成的共识。语义特征的个性是区分“一连”和“连续”的重要特征，二者语义差别如下：

5.1 主观性与客观性

“连续”在表现事件、动作、行为的连续发生时，具有客观性，是一种叙述事实的描述，一般不掺杂叙述者主观感情。如：

“一连”在描述客观持续时间、次数等的时候具有客观性，但在有些情况下具有鲜明的主观色彩。如：

5.2 有界与无界

“一连”和“连续”在多数情况下与数量短语共现，因此会受到数量短语的影响，呈现有界性。如例，“一连”后面的“三天”将时间范围限定了，有个明确的界限。不论是与时量短语、动量短语、数量短语搭配，都严格规定了其后准确的时间、次数与数量。前文已经论述，“一连”几乎都是与数量短语共现，因此，“一连”呈现出的是强有界性。

“连续”只在过半的情况下与数量短语搭配，当它不与数量短语搭配时，它的有界性变弱，呈现出无界性。如：

上述语料没有与数量短语共现，只是说明一种持续的、接连发生的状态。例中，没有明确说明观测持续到什么时候，叙述的是“连续”这一个动态。由此可见，当“连续”与数量短语共现时，呈现出有界性，不与数量短语共现时，呈现出无界性。

5.3 完成、现在与将来

马庆株在论述提取语义特征的方法时，说到“添加”法，即，让被检验的词与某个语法成分搭配，如果能搭配，就说明具有相同的范畴意义。比如，能够与“完”搭配，就具有“完成”义。两个词之所以能够搭配组合，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意义或者语义特征，从而给了他们以组合力。

笔者发现，“一连”排名第一的搭配词是“了”，“了”也是“连续”排名第三的搭配词。《新华字典》给“了”的定义是：“放在动词或形容词后，表示动作或变化已经完成”。由此，“一连”和“连续”都具有完成属性。如：

同时，“连续”还具有现在与将来属性，而“一连”没有。我们在AntConc分析中注意到，“连续”的强搭配词有“的”“地”“在”，这3个词属于描述一种一般形状的，具有“现在”属性。如例，“对地球进行连续不间断的观测”，这是一种持续的状态，表示现在正在进行。由例可知，“连续”也具有描述将来的行为动作的范畴意义。综上，可将“一连”与“连续”的语义特征归纳如表3所示：

表3 “一连”与“连续”的语义特征

注释：

①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为本文使用的主要材料，未经说明，所引语料均出自于此语料库，通过AntConc，本文共检索出副词“一连”用例329条，“连续”用例2 576条。需要说明的是，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中，笔者搜寻的“一连”均为词性标注为副词的案例，此语料库中，“连续”的词性基本标注为动词，标注为副词的语料只有3条，因此，本文并不拘泥于语料库中对二者词性的标注。

②因扩充材料，本文部分语料来自于CCL语料库。凡来自CCL语料库的材料后面来源标记均带有汉字。

[1]任海波.“一连”与“连续”用法的对比分析[J].汉语学习,2011(2):27-36.

[2]王黎.“连”和“连连”[J].汉语学习，2003(2)：33-36.

[3]施伟伟,张银龙.“连连”与“一连”的语义比较研究[J].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07,26(6):45-49.

[4]罗宇.“一连”和“连连”的异同及认知解释[J].语言应用研究,2011(4):21-24.

[5]马庆株.数词、量词的语义成分和数量结构的语法功能[M]//忧乐斋文存：马庆株自选集.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

[6]刘丹青.句类及疑问句和祈使句:《语法调查研究手册》节选[J].语言科学,2005(5):78-98.

[7]林文金.略谈句式的语体色彩[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1):130-134.

[8]沈开木.论“语义指向”[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1):67-74.

[9]马庆株.变换、语义特征和语义指向[M]//吕叔湘.语法研究入门.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323-335.

Corpus-based “Yilian” and “Lianxu” Comparative Analysis

SUNZexian

(School of Humanities，Southwest Jiaotong University,Chengdu 610031,China)

Based on corpus and questionnaire from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pragmatic functions,syntactic differences,semantic and semantic features,a comparative analysis is conducted in this paper.In particular,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ost-combination of the two,and the co-occurrence of the number phrases on the “yilian” and “lianxu” collocation are compared;through the sentence selection and the style of the two pragmatic functions contrastive analysis;through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 two part of speech and the modified part of speech,the grammatical function of the two different syntax analysis;through the anterior and posterior,single and multiple of the two semantic point of comparative analysis;by comparing the law,grammar nature exception,the distribution of features and other methods,“a” and “continuous” semantic features are extracted.

yilian;lianxu;corpus

10.13542/j.cnki.51-1747/tn.2017.02.019

2017-03-01

孙泽仙(1989—),女，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字、方志方言，电子邮箱：xixisun1842@163.com。

H146.3

A

2095-5383(2017)02-008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