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佳语
春风扔我在城关,于是我走一路捡一路的阑珊。
——题记
你拉着行李箱从我面前走过。春风徐徐,拉长了你拖沓在身后的影子,也偷偷带走了我眼角的湿意——你总是这么匆忙,来回在不同的城市里穿梭。而我也总是这样,在你身后惶惶地看着,满心不舍。
“明年此时我就回来了。”
彼时你在微燥的阳光下如是说,有些郁郁也有些欢欣。你携了南城的一缕春风奔向北国未化的雪,而我,在这里,等风也等你。
窗外有一棵常青的香樟,枝叶横生,繁密的叶搅乱了倾泻的阳光,留下一地波影颤晃。记忆中有个托我在肩头嬉戏的男人,他黑硬的发也是这么繁密冗杂,我坐在他肩头,那是离天空最近的距离。
我每日每日与它两两相望,看着在风中簌簌摆动的叶儿,犹似汪洋上流转的一叶叶孤舟,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我急切地将手伸向那些犹似可及的叶。无奈,我没能在那一树春风中找到你,也没能够着那些遥未可及。是啊,此刻的你又在哪儿奔波呢?嘿!你会回来的吧?
我又迟疑地捧镜,镜中人陌生而又熟悉,熟悉那未变的容颜,陌生那眉尾的焦虑。
是啊,焦虑。这时光的白驹行得也忒是拖沓了!你瞧,我都快等不及了。
……
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我微眯起不适的双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阳光。书页被风玩笑似的翻动,哗哗作响,直至停留在某一页,我沉默地看着。那上面的字突兀的立在眼前:“……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啊,你大抵也是如此吧。这是那个托我在肩头在常青树下嬉戏的男人吧?還是那个冲着趴伏在地的我伸出双手的男人?抑或是那个拖着行李箱远离我的男人呢?你的眼里似乎总流动着一丝光彩,那是春来的柔风,在你眼底浅浅地吹过。而我啊,总在原地,不依不饶地嚷闹、哭泣。
突然意识到等待也是一种生活的常态,早已分不清彼此,我没必要去挣扎着分辨,弄得自己面色狰狞。
我能做的,不过是等你。
就像雁去雁来,杏花不语。也像盘藤的菟丝子。可是为什么,还是不甘心?
夜半阑珊,微风袭人。
我斜靠在窗旁,那香樟叶似乎离我更近了些,最前端的一点绿意似要滴到了窗台上,又被风卷得发颤,微微晃动。
我在朦胧中看着,惦记着那在你眼底经年累月流动的春风,这会还是如此吗?可似乎你的眼底也有感情,那是……期待?
晚风柔柔拂过面颊,像你横扫而过的眼光。恍然惊觉,等待何尝是我一人之事?我等风归来,你等我成长,等着我从那个在你肩头咯咯笑着的小女孩变成能挡风雨的常青树,就像门前那一株香樟。可我汲汲于自己营造的伤感,相见时不过枉然,怕是错负君之期盼。
晚风依旧徐徐,勾动了暗香,在夜半轻轻地荡漾,拂帘而入,在书页间翻飞着。
我随着坐下,万家灯火明灭斑驳,不甚明晰。我却已找到了方向。
那是什么呢?那还能是什么呢?
你瞧啊,我能做的不只是等你,我还能变成更好的自己!
路遥车慢,我无法追随你;春风你携,由我分担傍晚;可你回头看时,我定是更好。
嘿!我等风来,你可别忘了等我!
点评
回避“父亲”这一直白的称谓,隐去“父亲”这一严肃的身份,我行我素,无法无天地用写“离人思妇”的笔法来写父女情,这一“离经叛道”之举可谓新奇而又大胆。撕下人伦与责任的必须,更浮现人性真实的必然。菟丝蓬麻是一种依赖的写真,燕草秦桑是两厢思恋的感应,潜滋暗长是不负君心的诺言。兰舟催发时,思恋已泛滥成“死生契阔”的苦痛,酝酿成“巴山夜雨”的缠绵。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虽辣眼睛,但我要说“诚哉斯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