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丹红的爱情

蔚新敏

再甜蜜的热恋也有争吵，那天，叶丹红和耿三吵起来了，就一个吵题，先离婚再办证还是接着用那个老证。

叶丹红愣愣地在护城河边上坐了一天，前前后后的事梳理了一遍，终于明白，耿三给他下了一个套。

当初叶丹红嫁给耿三，图了耿三家在城边上繁华热闹，她娘家交通不便，赶最近的集来回紧着也得一天。她明白，只有嫁人这条道能通往城市的斑斓。媒婆介绍的时候，她见了耿三一面就答应了。

耿三那年刚20，个矮，叶丹红挖苦他垫块砖够不到鸡窝。耿三倒是看上叶丹红了，貌是貌，条是条，机灵鬼透灵碑儿，小金豆子不吃亏儿，没一点儿瑕疵。

婚后两口子在家门口开小吃店，耿三炒菜，叶丹红端菜收款、刷锅刷碗、抹桌扫地，跑腾得特欢。小吃店发展得不错，叶丹红的弟弟妹妹先是投奔小吃店学了手艺就跳进城里了，买房结婚日子过得都挺滋润。叶丹红从来没后悔嫁给耿三。

小吃店旁边是家麻将馆，没客人时耿三就溜达去看人打牌，一来二去，叶丹红不高兴了，不让他去，给他找活干。耿三如叛逆的孩子，你越不让我偏去，也架不住玩牌的人怂恿，耿三就下场子了。钱叶丹红管，他就找叶丹红要，开始是以买烟的名义，后来明目张胆说我去玩玩。叶丹红脸就阴了，给得不爽利，耿三就不要了，干脆自己撬锁。那天耿三正撬，叶丹红撞上了，氢气球爆炸了，她打开抽屉，拽出来，咔嚓扣在耿三的头上，给你，给你，都给你。钢镚票子公章撒了一地。耿三再矮也是男人，叶丹红的这一扣让他恼了，我挣的，凭啥不能支配？上去推搡了叶丹红一把，好女子斗不过赖汉子，叶丹红就倒了。

正好叶丹红的弟弟来，也推搡了耿三两下，耿三当姐夫的让小舅子修理了，面子上挂不住，大勺不掂了，说什么也不跟叶丹红当厨子了，要养羊。叶丹红想了想，也行，俩人在一起，老叮叮当当也不是办法，叶丹红就拿出5万给耿三，租了块地，由他去吧。她雇了个厨子，还开她的小吃端她的盘子。

俩人再没吵过，半月十天的也碰不着一回面，吵什么吵。过了没多久，耿三说买辆卡车，买饲料卖羊啥的都方便，叶丹红看耿三生意朝着大处做，支持，又给了耿三10万。忽一日，有人电话来告诉叶丹红，碰见耿三开着卡车带着一车羊走了，车上还坐着个大美妞。叶丹红跑去羊场一看，果然，羊场空了，大铜锁在阳光下迸射着明晃晃刺眼的光，像把刀子刺疼了叶丹红的心脏。原来，耿三早就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的，羊场是他们的欢乐窝。

护城河的水泛着白沫发着臭味，叶丹红想，啥时候变臭的，谁知道呢？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谁知道呢？

常有人跳护城河，失业的、破产的、重病的，活着上来的少。叶丹红也知道，一头扎进去，不淹死也得呛死。她突然感觉那些死的人都值得，就她为了耿三不值当，他不争气，我干吗给他陪绑？再说了，当初也没看上他的人，和尚跑了，庙还在，图的不就是个庙吗？再一想，没有比看不上人图其他的更委屈的男人了吧？叶丹红突然就笑了，冷冷的笑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骗我钱，哼，至少感情没有被骗走。叶丹红坐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回家，洗漱一新，遣了厨子，关了饭店，干别的，换种环境换种心情。

叶丹红开了个小饭桌，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耿三是在拆迁时回来的。精光精光回来的，人沧桑了不少。过去的事他没提，叶丹红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拆迁分两套房子，耿三给了叶丹红一套，然后拉着叶丹红去离婚。婚叶丹红没去离，扣个戳子的事，静静再去。

叶丹红知道房子是耿三祖上留下的，不算夫妻财产，按说没叶丹红的份，但叶丹红接受得很坦然，欠了我的总要换个方式还回来吧。婚到底是要离的，早晚的事。

小饭桌很忙，耿三常来串门，很有眼力见，打水，做饭，辅导孩子作业，能做的都做。叶丹红雇用司机接送孩子，司機好喝酒，一次差点撞辆豪车，叶丹红吓坏了，辞了司机，再不敢用劳务市场的司机了，可放心的也找不到，愁得里走外转。耿三说，信得过我吗？叶丹红惊了下，说当然。叶丹红也不亏待耿三，雇他，开工资，别人开多少给他多少，耿三也不客气，给多少都收。下了班，耿三回他的家，叶丹红回她的家，小饭桌休息，他俩也下馆子逛街看电影，偶尔出去旅游。谁也没说离婚的事，也没说和好的事，日子如水，波澜不惊。

耿三的嫂子知道他和叶丹红早就不在一块过了，想把她的表妹介绍给耿三。那天姑娘来了，嫂子找不到耿三就来小饭桌了。耿三不去。嫂子说他傻，干吗非一棵树上吊死，走了披红的来个挂绿的。耿三说甭管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嫂子没办法，临走跟叶丹红说，你要是看不上俺兄弟，趁早腾地方。

叶丹红脸就红了，腿长他身上，谁拦着不成了？

嫂子气哼哼地走了。

叶丹红漂亮了，小吃店讨厌的葱姜蒜的味道没有了，她整天捯饬自己，妆容淡淡，说话再不噼啪，如莲般美丽安静。

她还捯饬耿三。

他发现耿三蹿个了，过了一米七了，腰杆看上去比以前挺了，人也精神了，她逗耿三，现在出去追你的得排成一个连。

耿三说，是。叶丹红说，敢？俩人就笑了。笑起来都很好看。

那天，叶丹红刷鱼缸，她脑袋扎进鱼缸里，咔嚓咔嚓挥舞刷子，两条大辫子乌黑乌黑在鱼缸里摆动，像两条鱼在缸里游动，身后一盆水清冽冽，一盆金鱼欢喜地扑腾。耿三摆放小饭桌的桌椅，叶丹红噗嗤就笑，耿三问笑什么，叶丹红唱，不是你的，追也追不到。耿三和，是我的，跑也跑不了。俩人热恋了。

再甜蜜的热恋也有争吵，那天，叶丹红和耿三吵起来了，就一个吵题，先离婚再办证还是接着用那个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