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是心灵的归宿。当我终于抬脚跨进门槛的一刹那,一种久违的感觉涌动全身:真的到家了。
老屋是父亲耗尽心血的杰作。小时候,我常听父亲说起,他和一家人是怎样在烈日炎炎的酷暑下挥锄破土,头顶满天繁星赶运木料、砖块、沙石的,直至北风呼啸的严冬,圆垛上梁,像春燕衔泥般,几经周折,终于盖起了这个属于自己的窝。那时候,每当亲友上门,父亲总会笑逐颜开地拍拍门窗,或者指指屋上的椽皮、横梁,夸他这房子坚固耐用。
一个秋日,村里来了位摄影师,平日不爱照相的父亲突然换上了他仅有的一件中山装,拉着一家人在老屋前照了张相;还一再叮嘱我记住,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几十年岁月蹉跎,转眼间已物是人非。奶奶和父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母亲也随我住进了城里。夜深了,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堂屋里,孤灯只影,只剩下满屋的冷清。
窗外的上弦月,瘦瘦的。也许是我与它相隔太久,彼此之间竟已经陌生了,它刚刚露出半张脸,一转身,又躲进了薄薄的云层。我突然想起,儿时老屋的月亮似乎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夏夜,奶奶把在外纳凉的我抱上床,月亮也悄悄地从窗口跟进来轻抚着我的脸。我至今记得奶奶坐在床沿,边给我打扇边哼童谣:月光光,夜光光,伴随我家乖乖郎……我迷迷糊糊地入睡了,奶奶的歌声还在继续,像温婉的明月落在我的枕上,我的梦里。今晚,我虽可用记忆的碎片还原全部细节,却再也无法听到奶奶的歌声。只有墙角那张静卧的雕花床仿佛与我达成心灵上的某种默契,无可辩驳地见证着这里曾经氤氲的天伦之乐。
而这一夜,我久久无法入睡。第二天一早起来,太阳刚刚露头,和煦的阳光便投射在老屋的房顶,染出一片熟悉的金黄。我在老屋的里里外外转来转去,每走一步,仿佛都可弯腰拾起一段儿时的记忆。门槛上,父亲抚膝而坐,眉飞色舞地讲着《三国》;小屋里,母亲筛糠、剁菜、喂豬仔;后山竹林中,与儿时伙伴追逐打闹捉迷藏;屋前小道上,高举火把,紧跟大人去看电影……在我眼里,老屋是一本贮满情与爱的大书,翻开任何一页,都会找到生命之源的温暖。
(节选自周克武《老屋》。题目为编者加)
阅读点滴
作者对老屋的美好回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童年是在老屋度过的,更重要的是因为老屋像“一本贮满情与爱的大书”,这里有勤劳的父母亲,有和蔼可亲的奶奶,还有儿时的小伙伴们。作者将深情的笔触对准老屋,借物抒情,既有浓浓的思念,又有淡淡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