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不能消失的根
我国的很多传统村落,就像一本厚厚的古书,只是来不及翻阅,就已经消亡了。
——冯骥才
近日,中国文联副主席、国务院参事冯骥才透露,我国每一天有80至100个村落消失。由此,关于传统村落保护再次成为热议的话题。庆幸的是,2015年5月,国家相关部门已发起传统村落调查和保护行动。在此行动中,中宁县洪岗子乡石泉村、余丁乡石空村;中卫市沙坡头区香山乡南长滩村、北长滩村;隆德县奠安乡梁堡村、城关镇红崖子村这6个村落出现在了宁夏首批“传统村落”上报的名单当中。这些村落的整体现状、入选理由以及目前村民的生存状况以及如何对其实施保护,是一个关切的话题。
站在古老的水车下,67岁的香山乡北长滩村村民高勇,满怀惆怅地看着他亲手制作的水车将滔滔的黄河水高高扬起,然后流进村里的庄稼地里。最近,高勇的腰疾犯得严重,在城里工作的儿女几次建议他搬到城里居住。但老高执意要留下来,他说他舍不得离开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北长滩村。
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北长滩村,一直静卧在黄河边。因为偏僻,交通不便,如今大部分年轻人都已搬离,村里只剩下老人留守。老高很担忧,随着自己年事渐高,终有一天不得不离开生他养他的北长滩村。北长滩村便是此次宁夏报送的传统村落之一。
传统村落,承载着历史的基因,是许多人儿时的家园。著名导演吕克·贝松曾说:“童年是人类的父亲。”从这个意义上说,村落就像是“人类的父亲”。冯骥才说,我国的物质文化遗产最大的是长城,而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大的就是村落。我国的很多传统村落,在冯骥才看来,就像一本厚厚的古书,“只是来不及翻阅,就已经消亡了。”
人口急剧减少、日渐破败的北长滩村如果不加以及时保护,随着这一代老人的逝去,也将走向消亡的命运。据自治区住房与城乡建设厅相关负责人介绍,经济发展、家庭组织关系瓦解、城镇化、移民、传统观念变革等因素,导致我区诸多村庄快速进入衰退阶段。据了解,我国的自然村10年前有360万个,现在则只剩270万个。由于各种原因,目前我们还无法统计出宁夏近20年或10年来,逐步消失的村落的数字。仅从笔者2010年~2011年间,因民间非遗对西海固地区移民采访亲历来看,同心县马高庄乡马高庄村、彭阳县孟塬乡高岔村、冯庄乡小园子村等都随着村民外出打工、搬迁而消亡。宁夏传统村落消失的脚步“匆匆,太匆匆”。
西沟村是西吉县最南端的一个小山村,没有村史,据村民口口相传,村史至少500年。在这处偏僻落后的村落里,还保留着不少清朝末年的民居,几乎每家都有那么几件祖上传下来的古董家具,村里还有不少老人会打制清朝风格的家具。由于此处水土资源匮乏、生存条件严酷、交通闭塞等原因,2011年9月,作为“十二五”期间首批生态移民,西沟村全体村民已告别世世代代居住的村落,告别故土,搬迁至平罗县红崖子乡。百年历史的西沟村如今只是一座没有“灵魂”的村落。
如果你不了解中宁县余丁乡石空村的历史,你会很自然地质疑有关部门报送其为传统村落的权威性。和宁夏许多村庄留给人的固有印象一样,这个村落的建筑70%以上被崭新的砖瓦房取代,村落里无序地堆放着杂物乱草。这样的村落在宁夏随处可见。
而事实上,明史中频频记载的“石空古渡”、“石空灯火”、“石空舞龙”、“炭山古道”皆和该村有关,至今村里还保留着不少古迹和舞龙、舞狮等非遗项目。石空村之所以能入选传统村落,应着的恰恰就是它存留下的丰富的文化遗产。
传统村落的界定,在冯骥才看来,应有比较好的历史建筑,选址、格局有自己的特色和历史,村落里不少有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已经列入了国家级非遗名录。为了保护更多的传统村落,国家有关部门还做出了这样的规定:应针对调查对象不同确定不同的评价标准,主要依据有:传统建筑风貌是否完整;选址和格局是否保持特色;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否活态传承。从界定中,我们不难注意到,历史遗留成为传统村落的主要依据。“保护这些村落的意义就是为我们的历史留下记忆。”隆德县城建局副局长毛国秀是这么理解传统村落的保护工作的。
石泉村入围这次保护名录,是因村里的一处始建于1939年的中国伊斯兰教虎夫耶教派洪门道祖洪寿林的墓地和道堂;南、北长滩村则因其形成于清朝年间;从梁堡村的堡子建制和砖石上看,有人推断它的村史至少也有三四百年;红崖子村因为距城较近,村里历史遗迹较少,从村里立着的一块“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先遣队团部”遗址看,该村历史至少也超过80年。
有了这些历史的沉淀,上述村落才有了独特的精神内核、乡土风俗、生活方式,村落要保护的恰恰就是这些文化遗产。
中国传统村落保护是一个历史性的文化工程,有专家指出,有效保护必须在保得住的同时,让传统村落活起来。
笔者在采访中获悉,对于传统村落的保护,不少地方部门的保护思路都还仅仅停留在旅游经济的开发模式上。隆德县奠安乡梁堡村是一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古村落,至今村子里还完好保存着一个完整的古堡子,堡子居住着十几户人家,民居保持着浓郁的隆德民居风格。村里的老人擅长编制竹编器物、吼秦腔、唱眉户剧,剪纸刺绣更是家家妇女信手拈来的活计。对于这样的村子如何保护,该村村长梁牛娃的第一反应就是,“看看能不能开发旅游啊,把堡子里的人迁出来,改造成客栈,让我们当地的非遗传人也进堡子里来,为游客表演,就像银川的镇北堡西部影城那样。”
但这样的保护传统村落的旅游经济开发模式从来都引起不少争议。正如冯骥才所言,“事实上,一些被当做旅游开发项目保留下来的村子,不少已被弄得面目全非。因为一个村落进入旅游开发程序后,不可避免要按照商业规律来进行改造,这就极易可能使文化被肢解。而这样的村落只是一个‘文化空巢’,没有灵魂的村落,只是一个旅游区,而不是生命。”
对此观点,也有人提出质疑,社会在进步在发展,为什么一定要让生活在传统村落里的人依旧苦哈哈地过日子?自治区住房与城乡建设厅潘副厅长对此作出回应,保护传统村落与当地百姓提高生活质量并不矛盾。他认为,许多国外的古建筑都保护得很好,法国、意大利很多古老的房子、老城里面的设施都很先进,厨房、卫生间都很现代化。“所以这方面我们还要不断去研究、去摸索,一方面要保护,另一方面还要保证生活水平不断提高。”
所幸的是,目前全国已经实施“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和发展工程”,首先做的就是对传统村落进行盘点,只有了解家底后才能根据不同的特点实施一对一的保护方案。正如冯骥才所言,保护传统村落是个庞大的工程,十年八年都做不完,但它就像传递火炬一样,一定要把前辈传下来的精华小心翼翼地传给下一代,这是每一代人的文化责任。
(北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