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广场舞团长之争：助攻儿媳的“美男计”太过火

戴雪焱

赵慧钟情广场舞，还当了舞蹈团团长，退休生活一下子光亮起来，连抑郁症也好了。可她的位置很快被杨玉洁取代。杨玉洁比赵慧年轻、有活力，赵慧的情绪一落千丈。儿媳李丽敏为帮婆婆“东山再起”，潜入广场舞团，上演了一出“无间道”……

发生在长春的这起“无间道”，会如何演变？

从广场舞中走出抑郁：婆婆痛失“领导权”

2014年，赵慧带领的广场舞队，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天心团，意思是天天开心。团员们自发推举赵慧为团长，已经62岁的赵慧信心倍增……

赵慧1952年出生在吉林省吉林市，病退前在吉林市一家外贸公司担任工会主席。2000年冬，老伴突发心脏病去世，她每天以泪洗面，情绪很差。

赵慧的儿子名叫吴志强，大学毕业后在长春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儿媳李丽敏是公务员，有一儿子。小两口带母亲去医院，医生诊断赵慧有抑郁症倾向，他们便让母亲办了病退手续，搬到长春和他们一起生活。赵慧忙家务，接送4岁、上幼儿园的孙子聪聪，因为注意力分散，心情慢慢好了不少。

一转眼，赵慧在儿子家待了十多年。2012年，聪聪考上长春市一所寄宿式高中，她也60岁了，感到孤独，整天在屋里呆坐瞎想，抑郁症状又出现了。李丽敏又心疼又着急。此时，广场舞十分流行，她劝婆婆：“妈，跳广场舞既能健身，又能结交一些老年朋友。你一定要参加。”赵慧动了心。

李丽敏家小区外的广场上每天晚上都有一些中老年人跳廣场舞。一天晚饭后，李丽敏陪婆婆来到广场。赵慧跟在队伍后面跳，一会就找到了感觉。几天后，赵慧还能自编动作，许多人围过来模仿。

每天晚上跳广场舞，赵慧精神越来越好。2014年，大妈们一致推举赵慧当广场舞队队长，她给广场舞队起了名字：天心团，意谓天天开心。大家都以她这个团长为中心，让她很有存在感。李丽敏笑着跟婆婆打趣：“妈，你现在又是领导了。”赵慧嘴里说：“这算哪门子的领导？”脸上却笑得很开心。

赵慧腰不酸背不痛了，性格变得开朗乐观，穿着打扮也时尚了起来。2015年初，天心团常代表社区参加各种比赛，还获得了一些奖项。名气大了，有些商家就主动给他们投资，让他们在演出时冠上商家的名字，还邀请他们去各个社区演出。

为了扩大天心团的影响，李丽敏帮婆婆注册了微信，教她上传图片和拍摄小视频等，还帮她建了广场舞微信群、QQ群。赵慧每天在群里发布最新舞蹈视频，召集各种活动，忙得不亦乐乎。李丽敏笑婆婆：“妈，你越活越年轻了！”赵慧不无得意。

2015年4月，一个金融投资公司瞄准天心团，以20%的高息回报，在团员中宣传并进行融资，很多团员都要把存款拿出来理财。赵慧在李丽敏提醒下阻止了。三个月后，这家投资公司人去楼空，被警方调查，大家佩服赵慧有先见之明，赵慧威信更高。

2015年底，一个叫杨玉洁的女出租车司机加入天心团。杨玉洁40多岁，风韵犹存，头脑灵活，对新事物接受得快，广场舞跳得花样百出，而且嘴甜勤快，经常无偿帮老人们做点事，风头很快盖过了赵慧，很多团员主动拥簇她为副团长。不少人甚至觉得她比赵慧年纪轻、有活力，更适合做团长。

2016年初，一个保健公司邀请天心团参加演出，每人给300元演出费。演出完毕，却仅给每人发了一个水杯。由于活动是赵慧出面谈的，67岁的吴姓大姐愤然道：“说好的辛苦费为什么不给？”赵慧解释：“只有个口头协议，他们赖账我也没办法。”“你是团长，这种情况为什么没提前预料到？是不是拿了对方的好处？”赵慧遭人误解，非常生气。更让她气恼的是，杨玉洁居然也帮着质疑她的人说话。赵慧既生气又失落。

从那之后，一些团员在杨玉洁的鼓动下，因为跳舞站位、请假等问题，频频向赵慧发难。以前，赵慧会留下一部分钱作活动基金，由她管理。现在，几个团员骨干提出让她公开账目，把钱分给大家。

赵慧认为这都是杨玉洁在背后“搞鬼”，赌气地在群里说：“既然有人不相信我，那我不干了！”原以为肯定会有人劝阻她，没想到几个反对她的骨干当即表态：杨玉洁年轻，开出租车前做过财务，更适合为大家跑腿做事。他们给赵慧象征性地封了一个“荣誉顾问”，就安抚她“退位”了。

儿媳玩起“无间道”：帮婆婆东山再起

赵慧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也不去参加天心团的活动，整天待在家里生闷气。吴志强之前没把母亲当广场舞“团长”太当回事，现在劝母亲：“妈，你去跳广场舞，就是图个开心，其他什么都不要管，多好！”赵慧叹了口气说：“唉，你不懂……”

赵慧并不在乎这个“官”，她在乎的是那种存在感。她自觉已被排斥出舞蹈团，觉得很丢面子，竟病倒了。家里的生活节奏完全被打乱，李丽敏着急了。她在单位是正科级干部，正值提拔副处长的关键时期，对单位里各种明争暗斗心如明镜。她认为既然婆婆看重这个团长之名，那就得去争！

李丽敏决定亲自出马，帮婆婆夺回团长的位置。团里的人不知道她是赵慧的儿媳，她低调地去参加天心团的活动，只用了一星期左右时间，精明的李丽敏就把情况摸清楚了，帮婆婆找到了对策。

原来，李丽敏在团员中打听到，46岁的杨玉洁是吉林省榆树市人，两年前离婚，女儿判归前夫。她白天开出租车，晚上跳广场舞。李丽敏决定帮杨玉洁介绍对象，曲线救国。赵慧问：“这能成吗？”李丽敏撇撇嘴说：“她才40多岁，有了男人，哪里还有心思跳广场舞。”赵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丽敏开始四处物色合适的人选。两个月中，她先后给杨玉洁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杨玉洁都不感兴趣。这时，李丽敏娘家一个远房表哥张彬进入她的视线。45岁的张彬已在长春呆了十几年，离异无孩，靠推销保险为生，长相一般，但嘴特别能说。

李丽敏找到表哥，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了他2000元，让他多请杨玉洁出来吃饭、约会，把她搞定。面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张彬当即同意。

李丽敏把表哥做了一番包装后，吹成“绩优股”，介绍给杨玉洁。为了增加可信度，李丽敏公开她是赵慧的儿媳，赵慧也回归天心团。杨玉洁以为李丽敏给自己介绍对象，是想在感情上笼络自己，十分受用。此后，她对赵慧也客气了许多。

张彬凭着花言巧语，很快赢得杨玉洁的芳心，两人进展神速，张彬偶尔还在杨玉洁家中留宿。张彬向李丽敏汇报战果，李丽敏对他说：“杨玉洁虽然离过婚，但她条件不错，如果你真能和她修成正果，也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张彬频频点头。

果然，恋爱后，杨玉洁参加广场舞的次数明显减少，对团里的活动也不那么热心了。赵慧见时机成熟，放下身段，帮助团里陆续接到一些活动和商演的机会。她吸取原来的教训，不仅每次演出前签订书面协议，且公开账目。经过这些改变，很多团员又开始倾向于让她回来当团长。然而，鉴于拥护杨玉洁的人依旧很多，团员们分成两派，大家主张选举，票多者胜出，选举时间暂定为当年年底。

虽然大事不会马上就成，但只要杨玉洁经常“缺席”，团长的位置就是自己的，赵慧心情大好。李丽敏十分得意，吴志强虽对内情不甚了解，但见母亲心情愉悦，也很高兴。

就在赵慧要一步步夺回失地时，杨玉洁和张彬的关系却出现了问题。随着两人的频繁接触，张彬的缺点慢慢暴露。他除了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外，平时好吃懒做，拉不到什么保险业务，挣不到钱，对两人的未来也没任何规划，这让杨玉洁很失望。

2016年9月的一天，两个中年男子竟然找到杨玉洁家，让张彬还钱！张彬解释说他要和别人做个高科技项目，缺点启动资金，所以才向好友借钱的。杨玉洁信以为真，当场帮他还了5000元。谁知，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几次，杨玉洁这才发现那不过是骗人的借口。她十分憤怒，果断地提出分手，并要他还钱。张彬坚决不同意分手！

2016年11月，张彬和杨玉洁大吵一架后，被她赶出家门。张彬不甘心，去找李丽敏诉苦。李丽敏一听他这么不争气，就有些烦了，命令他说：“你一定要拖住杨玉洁。”张彬辩称杨玉洁太不好伺候了，他也没钱继续维系了。李丽敏当时正处在升职的关键时期，不想婆婆这边再出状况，因此，她一再要求张彬无论如何都要再和杨玉洁保持半年左右的恋爱关系。在她看来，只要杨玉洁在最近半年不常露面，婆婆就赢定了。然而，张彬却推三阻四，就是不肯答应。李丽敏心情烦躁，就随口告诉张彬：“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实在不行，你教训她一顿，让她跳不成舞，事成我不会亏待你。”说罢，李丽敏又拿给张彬5000元，张彬答应了。这一切，赵慧被蒙在鼓里，吴志强更是毫不知情。

“红娘”陡变雇凶：那被寄托太多的广场舞

张彬又开始对杨玉洁百般纠缠。杨玉洁气愤地找到李丽敏，指责她为什么把张彬这样的“渣男”介绍给她。李丽敏一脸“委屈”地说：“我也是想成人之美，你别误解我的好心。”

其实，张彬是自己舍不得放弃杨玉洁，他来跟李丽敏扯皮，只是为了多弄点钱。拿到钱后，他买花送衣服，千方百计讨好杨玉洁。无奈，她就是不肯再就范。为了躲避他，起初，杨玉洁就到广场来跳舞。张彬追了过来，没办法跳舞，她只有增加了出车时间躲他。李丽敏非常高兴，只要有张彬在，杨玉洁没法继续跳舞。

2016年11月25日晚，张彬又来到杨玉洁家门口等她。杨玉洁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你别再来缠我！”张彬厚着脸皮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呢？”杨玉洁怕邻居们听见了不好，无奈把他让进屋，关上门，两人随即发生争吵。

“我借给你的钱不要了，总行了吧？求求你不要再来纠缠我，跟你在一起，我会耗死的。你害得我连广场舞都不能跳了。”杨玉洁一脸嫌弃地说。提起广场舞，张彬就想到了表妹的嘱托，更不肯轻易放手，他腆着脸说：“我舍不得你，这辈子都要赖着你。”说着，他就上来搂她，把她往卧室里抱。

杨玉洁愤怒地推开张彬，长指甲划破了他的脸：“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能看上你这样的人渣！”张彬伸手往脸上一摸，摸了一手的血，气得给了杨玉洁一巴掌。杨玉洁气急败坏，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向他捅去。张彬夺过水果刀，杨玉洁去抢，争抢中张彬将刀捅进了杨玉洁的胸部，她挣扎了几下倒在地板上。

张彬看到卧在血泊中的杨玉洁，吓得急忙拨打了120。120救护车赶到后，把杨玉洁送到附近的市人民医院抢救。惊惶中，他拨通李丽敏的手机，询问对策。李丽敏也吓得半死，叮嘱张彬一口咬定他是在和杨玉洁处对象的过程中，发生了争吵，导致过失伤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11月26日上午，杨玉洁经抢救无效死亡。张彬随即被长春市公安局二道分局民警抓捕归案。接受审讯时，他因对李丽敏心生怨恨，一口咬定是李丽敏指使他干的，并说他先后拿了李丽敏7000元。李丽敏随后被带到公安局接受询问。警方经深入调查后，还原了她给杨玉洁、张彬牵线当“红娘”的事实真相，虽然她本意是让张彬跟杨玉洁谈恋爱，让她没有精力再涉足广场舞，但是因为她最后一次给钱时，曾经交代张彬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拖住杨玉洁，其中有一句是“必要时可以教训一下她”，因此无法免予刑事处罚。11月30日，李丽敏因涉嫌伤害致死罪被刑拘。

案发后，吴志强才惊闻妻子瞒着自己，做了糊涂事，他怪自己太疏忽了。赵慧后悔自己因为要强，毁了儿子一家。她陷入精神崩溃的边缘，几次企图自杀，被儿子及时发现抢救过来。出了这样的悲剧，曾红火一时的天心团已经解散。目前，此案还在进一步侦办中。

（因为涉及隐私，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为化名，相关信息作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广场舞作为老年人退休后的精神寄托，它健康和正能量的一面有目共睹。一个纯粹为老人们健身、娱乐的公共场所，却最终因权力之争酿成了悲剧，让人意外，也发人深省。

赵慧曾担任工会主席，她在意广场舞团长这点权力，争得头破血流，不为名不为利，只为追求存在感，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老人的孤独、寂寞，渴望承认的心态，让人心酸。儿媳李丽敏孝顺婆婆、安抚婆婆固然没错，但她将原本出世的“团长”世俗化，雇人出演“无间道”，以不光彩的手段帮婆婆“夺权”，就过火了。如果她能看到婆婆之所以在乎“团长”职位的本质，是退休后被边缘化的失落，和丈夫一起给予婆婆更多的关心和心灵抚慰，劝解婆婆以正确的心态参与广场舞，悲剧就不会发生。在此，我们也呼吁社区、社会团体为老人提供更多的娱乐措施，多关注老年人的精神世界，让退休后的他们“存在感”十足，自信快乐。

编辑/王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