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璐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0)
摘 要: 自1936年鲁迅逝世到现在,鲁迅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热点,文章从西方文学理论出发,分别从社会历史主义视角、精神分析学视角和叙事学与结构主义视角下重新解读鲁迅。
关键词: 西方文学理论 鲁迅 文本细读
20世纪末西方文论大量传入中国,用西方的文学理论阐释国内的文学作品蔚然成风。学界涌现出了一大批用西方文学理论解读鲁迅的作品,新批评、叙事学、心理批评、结构主义及女性主义等理论均被用来阐释鲁迅,一时阐释出了多个“鲁迅”。因此,一些学者对这种现象进行了批判,反对用任何西方的理论解读鲁迅及其作品。我们认为,解读鲁迅及其作品,本体性的关注很重要,但不能完全否定用西方的文学理论解读“鲁迅”,从鲁迅的作品及其经历记载看,鲁迅受西方思潮的影响很大,在他的作品中西方文化思想及概念的体现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他的杂文、小说还是诗歌,都可以适当地借鉴西方的文学理论进行解读,但要有一定的依据,避免阐释的随意性。
一、社会历史主义视角下的“鲁迅”
阅读经典的文本首先要了解作者,用社会—历史批评解读鲁迅的作品最初是十分盛行的。鲁迅的作品离不开他生活的环境和他的人生经历。1881年—1889年,少年鲁迅家道中落,父亲生病、祖父系狱,这一切遭遇让他从固有的生活轨道被迫撕裂开来,这些对鲁迅的性格、文章风格都产生很大的影响。一些人批判鲁迅认为他说话很“尖”,我想,这与他小时候的遭遇是分不开的,我们应该用同情的态度对待他的说话方式。1902年—1909年,是鲁迅在日本弘文学院求学时期,是他思想的形成时期,是他人生最关键的阶段之一。鲁迅开始思考国民性的问题,在这一时期,他经历了“幻灯片事件”、弃医从文、办杂志、翻译小说集失败等事情。杂文集《坟》就是在这个时候问世的,鲁迅的国民性思想集中体现在他的五篇文言杂文中。1912年-1918年,是鲁迅六年的“隐默”时期,在这个时期鲁迅的生活状态如他自己所说“白天抬头出门,晚上低头回家”,国家、民族的危机和个人生活的不幸让鲁迅开始消沉,正如他在书中所写:“每天抽烟、喝酒到大半夜,生命已消逝了大半。”在这样的状态下,鲁迅写出了《狂人日记》,而鲁迅正是在这个时候从周树人真正成了鲁迅。之后,与钱玄同的对话让他从绝望中走了出来,这就是文学史上有名的“铁屋子”对话。从1918年的《狂人日记》到1923年《呐喊》的出版,鲁迅过了相对平稳的一段生活。1923年,鲁迅陷入了人生的第二次绝望。我们从他1923年的日记可以看出,新青年的分裂让鲁迅开始彷徨,而周氏兄弟失和使鲁迅失去了人生的最后一棵稻草。1924年接受高等女子师范学校的聘书让鲁迅开始从沉默中走出来,开始写《彷徨》和《野草》,在《彷徨》中鲁迅把人生最坏的可能性提前写了出来,《野草》则是鲁迅冲决他第二次绝望的过程,可以说是他的一次行动。1925年鲁迅开始以个人的身份参与知识界的论战,直接走到现实中冲锋陷阵,用文学参与中国现代的转型。1926年,鲁迅不得以南下,热恋中鲁迅的作品充满温情,爱情小说《伤逝》就写于这一时期。从鲁迅写作的几个重要时期所对应的人生经历看,他的经历、生活对他的作品是有很大影响的,因此解读“鲁迅”,“知人论世”的思想是十分重要的,从社会—历史批评的角度解读“鲁迅”,使我们得到的结论更可靠。
二、精神分析学视角下的“鲁迅”
鲁迅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有关系,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谁也无法否认。鲁迅在1922年以女娲补天神话故事写成小说《补天》时,其创作动机,“首先,是很认真的,虽然也不过取了弗罗特说,来解释创造——人和文学——的缘起”①。又说:“原意是在描写性的发动和创造,以至衰亡的”,这一创作意图在起首一段表现得很明显。女娲从梦中惊醒, “只是很懊恼,觉得有什么不足,又觉得有什么太多了”。 望着色彩斑斓的天空和大地,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无聊过”。所谓“不足”,即性欲的不能满足,所谓“太多” ,即指蕴蓄于体内的性的能量太多,用精神分析的术语来说,就是“里比多”过剩。“那非常园满而精力洋溢的臂膊”和“仿佛全体都正在四面八方的迸散”的身体,都是这种特性的内驱力弥满几平快要溢出的体现。所谓“懊恼”、“无聊”,就是一种性欲得不到满足的苦闷心理。然而,当她把这蕴蓄的能量用来不停地、费力地创造人类(用软泥捏成小人)时,则感受到了“未曾有的勇往和愉快”,“长久的欢喜”。这些艺术描写反映了鲁迅当时对弗洛伊德关于性欲可通过创造人类文化而得到宣泄排遣的升华说的赞赏。毋庸讳言, 這种赞赏的态度是把性欲的作用过分夸大了。鲁迅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态度,后人有诸多猜测,但无法定论。1925年冬他在写《寡妇主义》时认为“在女子, 是从有了丈夫,有了情人,有了儿女,而后真的爱情才会觉醒的,否则,便潜藏着,或者竟会萎落,甚且至于变态”。“生活既不合自然,心状也就大变,觉得世事都无味,人物都可憎,看见有些天真欢乐的人,便生恨意,尤其是因为压抑性欲之故,所以于别人的性底事件就敏感多疑、欣羡,因而妒羡。其实这也是势所必至的事:为社会所逼迫,表面上固不能不装作纯洁,但内心却终于逃不掉本能之力的牵掣,不自主地蠢动着缺憾之感的”。这样的分析,分明带上较强烈的弗洛伊德色彩,但是恰恰切中了杨萌榆内心的隐私。除此之外,“梦”也是弗洛伊德研究的主要领域之一,在他看来,梦是窥见人潜意识的一个十分有利的工具,他发现人类日常所做的梦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影像,而是人的一种被压抑欲望的折射,在被压抑的欲望在潜意识里,通过做梦释放出来,从而获得一种精神的满足。翻开《野草》,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篇以“我梦见……”开头的文章,如《死火》、《狗的驳诘》、《失掉的好地狱》和《墓碣文》等,梦在《野草》中频繁地出现并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这与鲁迅“梦”的情结是息息相关的。如《墓碣文》中所写的:“……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仔细看碑文我们就可以知道墓主是一个与众不同、特立独行之人,他可以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相应的,他有责任在众人都感到无所希望的时候,去发现希望,带领他们获救。这里的墓主人该是一个在危亡之际,在众人都绝望之时,仍不放弃希望,力挽狂澜、反抗绝望的英雄人物。“梦”是欲望的反映,鲁迅被压抑的英雄气节的“梦”情结在这里展露无遗。
三、叙事学与结构主义视角下的“鲁迅”
叙事学是以研究小说叙事功能为主的文学理论,主要研讨作者与叙事人的关系,叙事人与作品中人物的关系,作品的人物特性、叙事视点、叙事方式和结构,以及作品叙事与外部世界的相关性等。当叙事者作为故事参与者時,叙述者是情节中的人物,鲁迅的《一件小事》便是典型的例子。在《孔乙己》这部小说中,叙述者不参与故事,是故事的见证者,但叙述者就是情节中的人物,是叙述的第二种情况。《药》中的叙述者虽然不参与故事,但不是情节中的人物,因此是一种第三人称全知叙述的方式。根据叙述者在小说的地位解读小说是叙事学中对叙事话语功能和意义运用的一部分,鲁迅的小说中运用了西方叙事学中的诸多叙事方法,如《阿Q正传》和《狂人日记》中的“反讽”叙事,《故乡》、《伤逝》中所体现的“缺失与疗救”的叙事结构等。从叙事学的视角解读鲁迅的作品,为鲁迅阐释打开了崭新的局面。
鲁迅的作品中体现了结构主义二元对立的思想,用结构主义理论解读《野草》我们会发现,它的每一篇文章最终都会归于一个终极悖论,它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影的告白》作为《野草》的第一篇,是鲁迅临行的绝笔。鲁迅定位自己是一个处在明暗之间的人,鲁迅走进《野草》就是不愿意徘徊在“明暗”之间,作为鲁迅打出的第一枪,是他走向死亡的信号。《求乞者》表达了一个成熟者在看不成熟的过去的自己的感觉,“求乞”是人类情感沟通最真诚的地方,鲁迅写这篇作品是他最后给我们留下的最真切的生命体验,鲁迅通过文学与每个人进行沟通,呼吁诚和爱。两篇《复仇》是鲁迅写于同一天的两篇短文,心境上有相似性,因此我们可以结合起来分析。《复仇其一》是鲁迅走向死亡的第一部分,在这之前,鲁迅是剑指敌人的,而这次他将剑指向了民众。民众曾经是他所有行动所帮助的对象,在此意义上,他的这一转变就有了自杀的意味。这就使作品处于不断的对立中,鲁迅对民众的复仇成功不会给他带来快乐,“胜利的大欢喜”在这里意味深远。《复仇其二》则从剑指民众走向了剑指自己,比前一篇更绝望。《雪》写了三个意象,暖国的雨、江南的雪和朔方的雪,鲁迅选择了朔方的雪,江南的雪固然美,但鲁迅只是一个旁观者,或是一个画家,在描绘这番景色;而写朔方的雪,他已经进入,成了一个孤独的舞者。似乎暗示了我们美丽是不长久的,温情也是不长久的,美丽和温情会带来“摇摆”,这是鲁迅所厌弃的。这种“不雨不雪”就成了一个终极悖论。
四、结语
我们认为,一个好的文本就是心灵的花园,解读鲁迅最主要的是从文本出发,要用自己的情怀阐释文本,体贴到文字本身、字里行间,即文本细读,但这里的文本细读不是西方的新批评,它并不要求割裂文本与作者的关系。此外,文本细读也可以和西方的文学理论结合起来解读鲁迅,可以形成一种恰到好处的融合而不是完全对抗的关系,西方的有些理论可以很好地解释我们用现有材料无法解释的现象。但就目前学界对鲁迅的研究看,引用西方的文学理论解读鲁迅存在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强制阐释、过度阐释,以至于有学者将《野草》作为鲁迅与徐广平结合以后的“性心理”研究,更有学者以“破解世界之谜”等吸引眼球的题目阐发主观臆想,而这样的研究在学界竟掀起一阵小热潮,这样的主观随意性阐释无疑会对读者起误导作用。
注释:
①孟广来,韩日新,编. 《故事新编》研究资料[M]. 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 1984.01.
参考文献:
[1]焦卫国.文化社会学视域下文学作品阅读的新视野:以鲁迅作品为例[J].教育研究与评论,2014(05).
[2]孟广来,韩日新,编. 《故事新编》研究资料[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4.01.
[3]张江. 当代西方文论若干问题辨识——兼及中国文论重建[J].中国社会科学,2014(05):4-37+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