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泽+农柠宁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西 崇左 532200)
摘 要: 语言政策是相关部门对语言有关问题制定的政策和措施。广西作为少数民族地区,一方面遵循国家政策推广普通话和规范汉字,另一方面有使用和发展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自由。广西语言使用现状是普通话得到了普及,但水平有待提高;民族语言活力强,但掌握民族文字的人数有限;外语教学不能满足当地经济文化发展。广西少数民族地区处于面向东盟、海上丝绸之路的“一带一路”重要战略位置,语言政策需要适应形势做出一定调整,以更好地实现语言互通。
关键词: 少数民族 语言政策 语言规划
一、语言政策概念
语言政策关系国家统一、安定和各民族团结,关系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鉴于语言政策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学者们对语言政策的研究方兴未艾。中外学者对“语言政策”都给出了定义,英国学者Robert Phillipson提出,“语言政策”是“一种对可能由语言问题引起的伤害行为的预防性措施”[1]。以色列语言学家博纳德·斯波斯基认为,“语言政策”由三部分组成,即语言实践、语言态度或语言信念、语言规划或语言管理[2]。我国著名语言学家陈章太对“语言政策”的认识有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1991年陈章太将“语言政策”定义为“对语言文字的地位、发展和使用所作的行政规定”,2005年又定义为“国家和政府关于语言地位、语言作用、语言权利、语际关系、语言发展、语言文字使用与规范等的重要规定和措施,政府对语言问题的态度的具体体现”[3]。以上定义从不同角度对“语言政策”的内涵和外延做了概括,指出了语言政策的作用和意义。
我们认为,“语言政策”是“相关部门对语言有关问题制定的政策和措施”,其中,相关部门在我国主要是指各级政府、各级语委和各级教育部门;语言有关问题主要是指本国各语言在各种场合的地位、使用范围、作用,本国各语言的发展规划及语言文字使用与规范,本国各族人民的语言使用权利,以及外语发展规划等。
二、国家及广西的现行语言政策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就遵循民族语言平等的原则,着手制定语言政策。1955年,召开“全国文字改革会议”,推行《汉语拼音方案》记录普通话读音,确立了“普通话”作为全国各民族通用语的地位,推广简化汉字等。历史上,汉字记音先后采用过直音法、反切法、注音符号、罗马字拼音字母等方法,新中国成立后,制订了《汉语拼音方案》,以记录汉字读音,用作推广普通话的工具。“普通话”被定义为“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为语法规划”。2000年10月,我国颁布了首部语言法律,即《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对相关语言问题以法律的形式做出了规定,核心内容包括推广普通话,推行规划汉字;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的自由;学校以普通话和规范汉字为基本教学语言和文字;电台和电视台用普通话播音。关于外语学习,目前我国将外语作为大中小学的必修课程,语种单一,几乎都是英语,小学从三年级开始普遍开设,有条件的地区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开设,大学入学考试,硕士、博士入学考试,外语都是必考科目,外语可选语种是英语、日语和俄语,绝大部分考生都是选考英语,在大学甚至硕士、博士研究生阶段,以英语为主体语种的外语还是必修课程。
广西作为壮族自治区,根据国家语言政策,一方面需要推广普通话,将普通话作为各民族的通用语言,在学校教育中要教授普通话和推行规划汉字。另一方面各少数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的自由。在外语教学方面,广西也和全国同步,在大中小学普遍教授英语。
三、广西的语言使用现状
广西是人口稠密地区,截至2016年末,常住人口4838萬人,全国排名11,是全国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地区,少数民族以壮族为主体,另外还有瑶族、苗族、京族、侗族、毛南族等11个世居少数民族,除此以外,广西还零星居住着其他44个少数民族。广西境内使用的语言有普通话和各汉族方言,包括粤方言、西南官话、客家方言、湘方言、闽方言等,还有壮语、瑶语、苗语、京语等少数民族语言。广西是壮族自治区,壮族是主体,以武鸣壮语为标准音的壮语是壮族人交流的语言,新中国为壮语创制了拉丁字母书写的壮文方案,取代了原有的方块壮字。
据吴先泽等人对广西居民开展的语言使用调查,关于本国语言使用情况,壮语活力很强,壮族学生都熟练掌握壮语,同伴交流基本都使用壮语,普通话使用频率相对较低,能用普通话交流,但普通话水平普遍不高,普通话二级水平以上通过率低;关于语言认同和语言态度情况,成年居民的认同度从高到低依次是本民族语,所操汉语方言,普通话;关于外语教学和使用情况,各级学校只将英语作为必修课程,学生的英语水平和中东部地区相比,存在比较大的差距[4][5]。
四、服务“一带一路”战略的广西少数民族地区语言政策思考
广西地处我国西南、中南、华南结合部,沿边靠海,富有海上丝绸之路的文化底蕴,面向东盟,处于“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位置,是以壮族为主体的各少数民族聚居地区,人口稠密,各民族和谐共处。“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首先需要语言互通。在广西少数民族地区,要提高语言互通的质量,就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合适的语言政策,引导各族人民在语言生活中处理各种语言关系,合理利用、发展语言文字,掌握适用的外国语等。
目前国家和广西地区都推广普通话,将普通话作为各民族的通用语言,这一重大语言政策在广西少数民族地区需要继续坚持并加强。广西是人口稠密地区,人口密度高于全国平均水平,12个民族世居于此,其他44个少数民族也有少量人居住,是全国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地区。广西民族众多,各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语言,汉族也都有各自的方言,各民族内部交流可以使用自己的语言,但互相沟通时,必须借助普通话。普通话作为我国各民族的通用语言,已经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广西少数民族地区,壮语等各民族语言活力强,各汉语方言使用范围也很广,这在很大程度上挤占了普通话的使用范围,群众的普通话水平因而得不到提高。甚至在校学生的普通话口语和书面语都受到汉语方言和民族语言的影响,如滥用“去”字作为句末语气词,比如“那么贵去”,“那么调皮去”;用“挨”作为被动标记,比如“今天我挨多上一节课”,“我挨衣服烂了”等,因而大学生的普通话二级通过率较低,离国家推广普通话的标准还存在一定差距。普通话作为我国的民族通用语,是联合国的正式语言和工作语言,代表着我国的国际形象。广西作为边境省份,和越南、泰国等东盟国家接触比较紧密,互派留学生也比较多,广西各有关部门应将提高普通话水平作为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来抓,因为广西学生和东盟学生交往时,其普通话水平就代表着我国的语言形象。我国还在全球各国创办孔子学院,推广汉语。孔子学院推广的汉语就是标准的普通话。因此,广西各族人员更应该提高普通话水平,扩大汉语普通话在东盟各国的影响力。
我国语言文字法规定,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的自由。广西少数民族人口众多,少数民族以壮族为主体,是壮族聚居地。壮族人通行壮语,有南部壮语和北部壮语之分,一般以武鸣县壮语为标准音。在广西,壮语活力非常强,学者孙宏开曾对中国的少数民族语言按活力进行排序,分为六个等级,壮语排在最高的第一等级[6]。壮语活力极强,是和各种主客观因素分不开的。客观因素是国家和广西壮族自治区在语言政策方面允许壮族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主观因素是壮族人口众多,有用壮语交流的必要性。除了壮族外,广西还有其他10个世居少数民族,其民族语言的活力就不如壮语,如苗语、侗语属于有活力的第二等级,其他少数民族语言活力等级更低。壮语充满活力,主要表现在:母语人口众多,会说壮语的人口超过1000万,不用担心壮语的代际传承问题;作为民族自治区,在自治区及以下机构都有专门的少数民族语言机构推动民族语言的保护和发展。如举办中小学生壮语讲故事大赛,举办壮语山歌大赛,尤其是壮族人特有的三月三节日,会举办各种壮语文化活动;壮语自古以来就有方块壮字,新中国成立后又为壮族创制了壮语的拉丁书写形式,因而有不少壮文出版物,在很多重要场合都使用汉字和壮文字两种文字。壮语活力强,是国家执行少数民族语言政策的结果。但值得注意的是,广西其他少数民族语言的活力大大不如壮语,这需要相关部门采取措施帮助其他少数民族,如瑶族、京族、毛南族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各民族语言都能得到使用和发展,和平共处是民族语言文化保持多样性的重要保证。世界和中国都需要文化和语言的多样性,而文化和语言的单一性会让文化和语言生态失衡。
学校以普通话和规范汉字为基本教学语言和文字,电台和电视台用普通话播音。语言文字法对普通话和汉字在全国的地位做了规定,这是由普通话和汉字的性质和作用决定的。经我们调查,广西中小学都使用普通话作为基本教学语言,同时使用规范汉字,电台和电视台一般都使用普通话播音。但是,这一政策在广西少数民族地区值得商榷。诚然,推广普通话和规范汉字,是我国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需要,是国家利益所在,正如前文所述,广西甚至需要加大普通话的推广力度,尤其需要提高民族地区大学生普通话的语音准确度[7]。但是,我们还需要考虑少数民族的实际情况。广西有不少老、少、山、边、穷的少数民族地区,学龄前儿童一般都说自己民族的语言,普通话作为其第二语言,远没有达到熟练程度。母语是思维最重要的工具,在小学低年级阶段,如果教师全部说普通话,少数民族学生可能就会无法听懂,造成思维障碍。因此,在小学低年级阶段,语言政策应该鼓励在非语言课程中可以使用少数民族语言作为基本教学语言,比如在小学一二年级基本使用民族母语,在三年级使用民族母语和汉语教学,在高年级阶段逐渐过渡到全部使用普通话教学。在低年级使用民族母语教学,可以促进学生的思维,如果在语言使用上,不给学生一个过渡和缓冲期,就极易造成其思维迟钝和混乱,从而影响其文化水平的提高。在文字问题上,学校以规范汉字为基本的教学用字,这也是符合国家利益和少数民族地区经济文化发展的。但是,需要保护少数民族发展自己文字的权利。新中国成立前,壮语就有方块壮字,但广大的穷苦壮族人没有机会和条件认识和使用壮文字,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创制了拉丁化的壮文字,但因为推广力度不够,壮文字的使用范围及使用人数都非常有限。壮族文化丰富多彩,需要用壮文字记录下来,以保留其文化和历史底蕴。因此,学校教育除了使用规范汉字作为基本教学文字以外,还需要面向壮族学生开设壮文字课程。广西和越南的陆路边境线有637公里,越南边境居民都能收到中国广西的电台和电视台。广西电台和电视台使用普通话播音,有利于汉语的国际推广。越南边境居民不一定都懂汉语普通话,但是,他们和广西边境居民都能使用自己民族的语言无障碍沟通,如越南边境的岱依语和壮语就非常类似[7],同属侗台语族台语支的中部语群,因而广西边境如果增设壮语电台和电视台,那么不但有利于保护壮语和壮文化,还能更有效地提高和扩大中国在越南的影响力。
关于外语学习,目前广西实施的语言政策是大中小学统一学习英语,英语是升学的必考科目。在全球化的今天,外语政策理应在国家和地区语言政策中占有重要地位。外语能力是国家语言能力和公民个人语言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语言是资源,多掌握一门语言,国家和公民个人的机会就越多。广西少数民族地区遵循教育部门的外语政策和升学考试规定,在全日制的各级学校无一例外地开设英语必修课,这一政策和做法的合理性值得探讨。诚然,英语在当今具有强势地位,在世界政治、经贸和科技交往中英语是最主要的交际语言,但任何语言的地位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中国在大中小学的外语教学实际上就是英语教学,外语语种的单一化,没有考虑到地区差异,也是国家安全的隐患。广西紧靠东盟国家,和越南边境相邻,和泰国往来也非常方便。广西边境有六个对越通商口岸和多个边民互市点,两国边境居民往来非常密切,广西甚至开展了中越跨国劳务合作,每到收割甘蔗季节,不少越南边民跨国来到广西打工,凭着地缘优势,广西很多人到越南长期经商或工作。据调查,在中越边市,生意交往中,中国人掌握的语言资源更多,二次转换的能力更强[8],越南商户很少懂中国语言,中国商户懂越南语言的比较多,因为中国商户居于卖方地位的比较多,所以掌握越南语是现实需求。在面向东盟、处于“一带一路”战略重要位置的广西,其外语政策企需做出调整。对于壮族学生来说,越南语和泰国语比英语难度要低得多,而且紧靠目的语国家,留学方便,学习效果都比较好。壯族地区经济教育还不发达,很多学生中学毕业或大学毕业后,可能留在当地工作,英语这门外语对他们的就业作用不大,但懂越南语或泰语等,有助于就近到越南或泰国经商或工作。目前广西多所高校都开设了东盟语种专业,尤其是广西民族大学开齐了东盟各国语言,这充分发挥了广西靠近东盟的地缘优势,但在公共外语方面,仍然是英语一统天下,国家和广西在外语政策方面需要适时调整,可以在广西的大中小学考虑增设越南语、泰国语等语种,供学生选择,同时和语种政策配套,保护学生的升学权益,在各级升学考试中,应该允许选考越南语和泰国语等,而不是只能参加英语考试。
五、结语
语言政策是相关部门对语言有关问题制定的政策和措施。国民的语言使用、语言发展和语言学习等都需要国家或地区的语言政策进行干预和引导。广西处于面向东盟“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位置。“一带一路”战略的顺利实施,首先需要的就是语言互通。习近平主席在德国访问时指出:“一个国家文化的魅力、一个民族的凝聚力主要通过语言表达和传递。掌握一种语言就是掌握了通往一国文化的钥匙。”可见,语言问题是很重要的问题,影响个人、民族和国家的发展。
广西作为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我们认为相关部门需要考虑到广西的实际情况,在语言政策方面做好如下规划和调整:1.加大普通话的推广力度,提高各族人民的普通话水平,在东盟各国树立良好的中国语言形象,扩大汉语普通话在东盟的影响力。2.保障少数民族使用自己语言文字的权利,除了强势的壮语外,还需要鼓励其他少数民族使用自己的民族语言,让多种民族语言都有生存的空间,保护语言生态平衡。3.开设壮文字课程,让感兴趣的壮族学生可以学习壮语,以传承自己的母语文化。4.各级学校除了开设英语课程外,还需要增设越南语和泰语等外国语课程,学生在升学考试中可以自由选择英语、越南语或泰国语参加考试。
参考文献:
[1]Robert Phillipson,English-Only Europe:Challenging Language Policy[M].London:Routledge,2003:13-23.
[2]博纳德.斯波斯基,张治国,译.语言政策——社会语言学中的重要论题[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7.
[3]陈章太.语言规划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48.
[4]吴先泽,陈慧.“一带一路”背景下广西边境民族语言生活调查[J].贵州民族研究,2016(10).
[5]吴先泽,林潇蓉.广西边境民族地区语言使用状况及政策研究[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10).
[6]孙宏开.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活力排序研究[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6-10.
[7]陈慧,吴先泽.广西边境大学生语言生活现状调查及语言教育对策[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6(4).
[8]张黎,杜氏秋姮.中越边民互市语言生活调查研究——以浦寨和新清市場为例[J].语言文字应用,2014(01):104-112.
基金项目:广西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2015年度语言文字研究专项课题“广西边境少数民族大学生语言能力调查与语言教育对策”(2015ZYG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