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战役活捉东陵大盗孙殿英

2017-06-23 16:18王贞勤
文史春秋 2017年3期
关键词:豫北城墙解放军

王贞勤

1947年3月,晋冀鲁豫野戰军(刘邓大军)为了策应陕北、山东两大解放区军民的作战,粉碎蒋介石的重点进攻,组织发起豫北战役。5月2日,刘邓大军一举攻克了豫北重镇汤阴,歼灭国民党暂编第三纵队近万人,并俘获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国民党暂编第三纵队中将总司令孙殿英。孙殿英1928年7月因在河北马兰峪盗掘清东陵而闻名天下,后人都对他的这段历史颇为熟悉,而对他在解放战争中的兵败被俘经过以及最后的人生结局,却知之甚少。

孙殿英自诩汤阴城防固若金汤

1947年4月2日下午,阴沉沉的天色笼罩着豫北古城汤阴。忽然,城东南角的一个大型据点里,走出一行视察汤阴城防务的国民党军队将领。走在最前面的一位,身材高瘦、双髪花白、两颊凸出,脸上的几颗麻子颇为显眼。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东陵大盗、国民党军暂编第三纵队中将总司令——孙殿英。

孙殿英1889年出生于河南省永城市马牧乡,因小时候出过天花而得外号“孙大麻子”。孙殿英自小性格豪放,与市井为伍。长大以后加入河南西部的民间组织庙道会,凭着过人的机灵逐渐混到庙道会的头目。1922年,他拉着一批道徒投军,走上军旅生涯。1925年秋,他率部到山东济宁投奔直系军阀张宗昌,所部被张收编为第三十五师,他被任命为师长。1926年,他任直鲁联军第十四军军长兼大名镇守使。1928年5月,被蒋介石的国民革命军收编,他被委任为第六军团第十二军军长。

1928年夏,孙殿英拥兵河北蓟县。7月,他串通惯匪马福田等人,以军事演习为名封锁了马兰峪清东陵,率其工兵营先后炸开清室皇陵慈禧太后和乾隆皇帝的坟墓,盗窃了大量稀世珍宝。此事一时轰动国内外,孙殿英为逃脱罪责,用盗来的宝物到处行贿,最后终于逍遥法外,未受任何惩处。

1930年5月至11月,孙殿英追随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等起兵反蒋,在河南、山东、安徽等省与蒋介石发动了一场新军阀混战,史称中原大战。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孙殿英任国民革命军第四十一军军长。1933年2月,日军3万多人向热河进攻,孙殿英奉张学良之命率部在赤峰展开阻击战,与日军相持达七昼夜,歼灭了不少日军。

抗战全面爆发后,孙殿英所部在河北、豫北等地多次与日军作战,并数度同八路军发生摩擦。但孙殿英为人处世极为圆滑,在同日军和八路军为敌的同时,又分别暗有来往,还曾重用和帮助过一些共产党人。例如,在他的新编第五军军部附近,就开设了3个招待所,分别招待国民党将领、八路军和日本人,可谓“狡兔三窟”。

1943年4月23日,孙殿英率部投降日军,成了汪伪政权的“和平救国军”。日军投降后,孙殿英自称是受蒋介石派遣打人敌人内部的,所部摇身一变又成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路军。解放战争开始后,孙殿英追随蒋介石打内战,该部被改编为新编第三纵队,孙殿英任总司令,驻防豫北重镇汤阴。

1947年3月,国民党部队对解放区发起的全面进攻在损兵折将遭到失败之后,蒋介石开始改变战略,对陕北、山东两个解放区发动猖狂的重点进攻。豫北是联系陕北、山东两大战场的战略要地,中共中央军委为打乱蒋介石的战略部署,扼住中原要地,迫使国民党军队增援豫北,减轻山东、陕北这两个解放区主战场上的压力。3月下旬电令刘邓大军挺进豫北。

刘伯承、邓小平坚决落实中央军委的指示,于3月22日迅速发起豫北战役,短短10天之内,解放军便攻克了豫北大部分国统区,孤立了安阳的国民党第四十军,拿下了孙殿英部驻守的五陵,将包围圈迅速向汤阴城紧缩。驻鹤壁的孙部第八师急忙向汤阴靠拢,途中被解放军截击一个半团,剩下一个半团溃退至安阳第四十军防区。

孙殿英看到战役刚刚打响,自己的部队便被打垮近三分之一,汤阴也即将被合围,十分沮丧。正当这时,蒋介石发来电报为他鼓气:“殿英孤军奋战,战果辉煌,我当不惜任何牺牲,决以全力为殿公解围,整个豫北局面决能打开。”孙殿英这才心稳神安,下令部队审慎对付,严加防范。

孙殿英率领亲信部下亲自视察汤阴城的防务,他登上一处高地,两眼注视远方,自恃地说道:“根据这两天来对汤阴全部工事的视察,我敢断言,只能野战、不善攻坚的共军没有飞机、坦克,要想进我固若金汤的汤阴城,哼哼,妄想!”

孙殿英的“豪言”并非毫无根据。为防备解放军攻城,孙殿英自驻防汤阴以来,就在城防上下了一番苦功夫。汤阴城的护城河被加深近6米,加宽至7米多:高约10米、厚20多米的城墙上挖了3层射孔,城墙垛口不仅有个体掩蔽部,还有轻重机枪、迫击炮布防,与城墙底部的射孔构成下交织火网:城外四角都有大型碉堡及堑壕,与城墙成犄角之势,可以相互支援:城郊有碍射击的民房被统统拆除,开阔地带遍布地雷:各据点、阵地与城东北角的指挥部之间均有联系通道,并将电话线埋于地下,构成完整的通讯网络:加上城内建240个梅花形子母堡、重炮阵地以及弹药仓库、粮食仓库等后勤设施,汤阴守备真可谓固若金汤。

参谋长邓甫喧接过孙殿英的话,说道:“更有二十六军军长王仲廉驻守新乡,可以随时调遗部队支援我们,北边安阳的四十军也可牵制共军。我军取得最后胜利是无疑的。”

军械处处长孙子才也说:“枪支弹药已经备够半个月用的,炮弹不便多存,以防共军炮击。但已和新乡留守处联系好了,可以随时用飞机空运。”

“嗯,很好!”孙殿英满意地看了部下们一眼,摇头晃脑地说:“我老孙一生几落几起。这是天不灭我。这次非和共军见个高低不可!”

解放军“围点打援”歼敌有生力量

4月4日,刘邓大军从四面开始向汤阴合围。汤阴攻坚战正式打响了。起初,并没有让部队拼尽全力攻城,主要是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一是部队以往都是野战打的多,尚缺少攻城的经验,想通过使用小股部队轮番攻城的办法,让部队练练兵:二是孙殿英是只老狐狸,汤阴城防布置得非常严密,贸然大规模攻城会吃亏,需要不断在实战中找出他的破绽:三是要以汤阴为“饵”,只有时不时的打它一下,才能引诱其他地方的国民党军队来援,解放军的一贯拿手好戏就是“围点打援”。

攻城前,刘伯承司令员命令部隊用无引信炮弹向城内发射劝孙殿英起义的信件。孙殿英召集部下研究后,认为国民党有强大的海陆空军,并有美国作后台,战争只要打响,必获全胜:共产党人少势弱,武器装备较国军更是悬殊,将来肯定不是蒋介石的对手:眼下的局势对他孙殿英(前右)与日军军官们也很有利,只要打胜这一仗,既可受到蒋介石的嘉奖,又能显显他们的威风,同时也有了今后同蒋讨价还价的本钱。权衡了利弊之后,孙殿英决意继续随蒋反共,拒不投降,更不起义。

刘伯承也明白,要让这个老牌军阀放下武器或者改恶从善,谈何容易!于是,他下令,隔三差五对汤阴城发起攻击。

孙殿英抗战时期和八路军部队进行过联防,了解解放军的战略战术,他事先已估计到解放军会挖地道攻城,所以把护城河挖得又宽又深,并沿城墙四周以水缸或瓦瓮倒扣,在底部挖一小孔,用来听地下发出的挖土声。几天以后,孙部听到东北方向有挖地道的声音,当夜,孙殿英亲临阵前,命工兵爆破地道。炸开地道后,孙殿英就命令工兵用机关枪猛烈射击,然后迅速埋进大量炸药,将地道炸塌。这样,解放军挖的多处地道相继被炸塌。

于是解放军改用云梯攻城,强越护城河,搭梯登城强攻。孙殿英即命士兵把手榴弹用石灰粉包着投下,一经爆炸烟灰四溅,呛得攻城的解放军指战员直打喷嚏、不停咳嗽,眼睛也睁不开,所以几次攻城都没奏效。

解放军为逼近敌人,减少伤亡,在几个阴沉漆黑的夜里,挖了无数条深两米多、总长一万多米的弯曲单人战壕,直抵城下,沿战壕筑炮阵地50多个,小型地堡100多座。每个小地堡都铺上门板,覆盖厚土,白日利用高空投影,对准城墙上的射击孔,只要上面向下窥视,即遭射击,弹无虚发。这一招果然灵验,孙部因此死伤不少士兵,搞得守兵白天不敢向下观察。

孙殿英为改变被动局面。想了一计。一天深夜,他命一团团长朱述荣率一连人从小北门地道偷偷出城,在护城堑壕内散开,并在城墙上布置了掩护部队,结果不长时间就偷袭了几十个小型地堡,解放军伤亡了二三百人。当后边的攻城部队发觉赶来增援时,朱述荣他们已逃回城内。

孙殿英又告一捷,更是得意忘形,认为解放军的战术也不过如此,并自傲地对部下们说道:

“目前,国军人马兴盛,武器精良,工事坚固,上下团结,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夺取最后胜利那是没说的了!”接着,他一面向新乡指挥部报功请赏,一面不惜重金嘉奖立功官兵。

双方在汤阴城下激战了近半个月,孙殿英的兵力日渐减少,枪支弹药也不多了,而城外的解放军却越围越多。孙殿英终于撑不住了,不断电请陆军总司令、国防部参谋总长顾祝同和驻新乡的王仲廉救援,以解汤阴之围

。在顾祝同的严厉斥令下,王仲廉派第四十九旅驰援汤阴,但在中途遭到解放军的截击,第四十九旅就龟缩在淇县一带不再动弹了。无奈,王仲廉又调出国民党军第二机械化快速纵队驰援。

孙殿英的求援以及王仲廉动用第二机械化快速纵队的举动,一切皆在我军掌握之中,计划在豫北战场吃掉这支国民党的“王牌”部队。当第二机械化快速纵队同淇县的增援部队一块闯入包围圈时,解放军三纵急速插入敌后,截断其退路,与六纵合拢包围圈,最后将敌军挤压到白寺坡地带。随后,解放军发起全线总攻,至18日黎明,共毙伤国民党官兵4500多人,俘虏国民党第四十九旅旅长李守正等官兵9200多人,缴获各种火炮158门、轻重机枪500多挺、步枪4000多支、坦克3辆、装甲车5辆。国民党第二机械化快速纵队这支“王牌”部队就此被“报销”了。

孙殿英起初听说有大军和“王牌”部队来援,顿时喜上眉梢,以为大举反攻的时机到了。当他正兴高采烈地着手组织出城反攻之时。忽接到第二快速纵队全军覆灭的战报,犹如冷水浇头,方才醒悟过来,急忙电请新乡指挥部派飞机空投弹药,以利坚守。

新乡方面急派飞机赴汤阴空投弹药。第一次空投,飞机误将汤阴南25里的宜沟镇认作汤阴,将弹药全投到解放军之手:第二次空投,虽然大部分落入了汤阴城内,可有一箱手榴弹的降落伞未打开,落到地面时“轰隆”一声巨响,把在下面等待接运弹药的孙部官兵炸得哭爹喊娘。孙殿英大怒,断然拒绝了继续空投,改请空军轰炸东关解放军阵地,但鬼使神差,有颗炸弹又落在孙殿英的城内指挥部附近,把他的战马给炸死,还炸伤了两个饲养兵。孙殿英又受了一场虚惊,气得直骂“奶奶个熊!”骂归骂,他亦深知空军是蒋介石的骄子,得罪不起,只好忍气吞声。

到了4月下旬,孙殿英见解放军围攻愈紧,更加惶惶不安。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一仗若败,蒋介石定会看不起自己,只有死守城池,坐等时机,或许还有出路。他为表忠心,4月30日给顾祝同去电:“汤阴城墙牢固,共军保险攻不破。”顾当天即回电说:“孙司令窝战多日,迭挫凶锋,详情已历呈委座。委座闻之,极为欣慰。”孙殿英的内心这才稍微感到踏实

临终前盛赞共产党人心胸宽广

5月1日傍晚,天气阴沉。突然,解放军用十多门大炮向汤阴东北角城墙发起猛烈轰击,很快就将城墙掀开一个20多米宽的缺口,倒塌的城墙把护城河几乎填平。炮火一停,解放军的主力部队就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发动强攻。原来,刘邓根据整个豫北战场形势的变化、前期数次佯攻积累的经验教训和获得的城防要情,认为发动总攻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命令对汤阴城发起总攻。

孙殿英意识到解放军这次是玩真的了,就同几名高级指挥官在一个大掩体里全副武装,指挥部下拼死顽抗。孙部以城墙为依托,用轻重机枪疯狂扫射,解放军一阵排炮,倒塌的城墙便将掩体覆盖。孙部工兵把事先准备的数百个土袋扛上去,作为临时掩体,解放军又用炮轰、冲锋交替协同作战,攻击一阵紧过一阵。孙部守军伤亡惨重,城墙缺口越来越大。

眼看城头就要失守,孙殿英不得不启用预备队。副总司令刘月亭挥动着手枪,光着上身,在阵地上叫嚣督战:“总司令命令,坚守者重赏,退下来的枪毙!”有些退却者,当即死于刘月亭的枪口之下。经过一番激烈争夺,孙部5个预备连的士兵也几乎伤亡殆尽。解放军后续部队乘势席卷两侧,稳稳地控制住城墙缺口阵地。

这时候,孙殿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急电蒋介石求援:“共军正在攻城,汤阴难保!快快派兵救援!”蒋介石与孙殿英夙有积怨,且这个时候确实也难以救他,遂回电曰:“望兄以当年守亳州的精神顽强坚守!顽强坚守!”电文不无讥讽之意:当年中原大战,孙殿英坚守皖北重镇亳州城,蒋介石的中央军屡次进攻屡次受挫,伤亡惨重,蒋介石一直耿耿于怀。孙殿英接电后气得大骂蒋介石:“一肚子鸡零狗碎,党国岂有不败之理!”他的副司令刘月亭也哭笑不得。

孙殿英自知大势已去,不禁仰天哭叫:“天意灭我!天意灭我!”遂欲举枪自杀,随从迅速夺去他的手枪,在一伙高级军官们的簇拥下,一窝蜂似地涌向城东南角建有寨墙的大型地堡。2日凌晨1点多,攻城部队从俘虏口中得知,孙部指挥机关已转移到地堡内,又将火力都集中到了这里。

孙殿英看到自己已是水尽山穷,抓起军帽甩在地下,气急败坏地命令洞口的一个侍从:“上寨墙喊话,就说我们投降!请人家来人谈判。”不一会儿,来了几位解放军,他们说:“我们优待俘虏,只要放下武器就是好弟兄。你们现在先下令,让你们的部下停止抵抗,放下武器。”参谋长邓甫喧遂讓传令兵出去传令:“停止射击,缴枪投降。”

接着,解放军从孙殿英的随从身上收缴到一把三国时期名将赵云使用过的子龙剑,这是孙殿英最心爱之物,一直让随从带在身边不离左右。

天渐渐放亮,解放军占领了汤阴城。孙殿英的士兵全部被缴械,带到距城东5里的一个村庄集中:尉级军官被带到了山西黎城:22名将校级军官乘3辆汽车,经鹤壁等地被押到了河北武安县。至此,经过前后28个昼夜的激战,孙殿英的暂编第三纵队全军覆没,解放军共毙、伤、俘孙部9100多人,另缴获山炮、迫击炮、轻重机枪、步枪、短枪、汽车等许多物资装备。至5月28日,豫北战役胜利结束,解放军共歼灭国民党军队4万多人,迫使蒋介石多次从山东抽调部队来援,有力支援了解放军在陕北、山东两大解放区的作战。

押送孙殿英的途中,遇到了刘伯承和邓小平。刘伯承接见了孙殿英。并对他说:“抗战时,你曾给我们一二九师让过路,还主动送给我们一些枪支。虽然你后来追随蒋介石积极反共,但我们不会忘记旧情。”刘伯承接着说,“我和邓政委还要请你吃顿饭,招待你一下。”随即,刘伯承安排李达参谋长亲自准备了这顿饭。

饭后,刘伯承一再叮嘱押送人员:“这一路情况复杂,搞不好,半路上会被人劫了去。一定保证安全,不能出事。”因此,押送人员一路小心,终于把孙殿英等安全押送到了位于武安县牛头村的晋冀鲁豫军区军法处。

孙殿英在押期间,军法处遵照刘伯承的指示,对他非常宽待,特地批准他带一名卫士照顾其生活。由于孙殿英因失败神情沮丧,整日抑郁寡欢,加上他吸食鸦片几十年,患上了“烟后痢”,我军仍积极为他请医治病。但他终因中毒太深,鸦片毒素扩散,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在生命垂危之际,他拉着前来看望他的人之手,又感激又忏悔地说:“我过去做了许多坏事。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共产党。共产党宽宏大量,不记怨仇,真比国民党好太多啊!”1947年9月30日,他带着对自己一生的忏悔离开人世,时年5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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