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琳(福建师范大学 文法学院,福建 福清 350300)
《汉英韵府》南官话音系比较研究
林 琳
(福建师范大学 文法学院,福建 福清 350300)
《汉英韵府》(1874)由美国汉学家卫三畏编纂。为了明确《汉英韵府》的南官话音系性质,文章分两个方面进行比较:一是与本土的韵书《正音通俗表》比较;二是与传教士的著作《南京官话》比较。通过比较发现,《汉英韵府》南官话更多体现的是一般认为的官话特点,而并不等同于南京话。
《汉英韵府》;南官话音系;《正音通俗表》;《南京官话》
《汉英韵府》南官话音系包含20个声母,55个韵母,其中保留了12个入声韵母,5个声调。为明确其音系的性质,对比分析如下:
《正音通俗表》(以下简称《正音》)是闽人潘逢禧所撰。根据序言的落款:“庚午七月”,应该刊行于1870年,时间与《汉英韵府》(以下简称《汉英》)相当。在编纂目的上,从其序言可见,是为闽人学习正音而作的。此所谓正音,不同于元音及南北音,应该就是当时通行全国官话,所以二者具有充分的可比性。本文所用的《正音通俗表》音系主要来自于叶宝奎先生的研究成果,[1](P244)有21声母,32韵母,5个声调。声调部分与《汉英》南官话相当,不再详细说明,声母与韵母比较如下:
(一)声母比较
《正音通俗表》“二十一字母”:翁、酣、耦、贵、姱、鴽、狦、驺、钞、辚、醲、坫、珽、鬵、豵、璨、婺、酆、岷、閟、抛。按说应该是21个声母,但叶宝奎先生提出:“我们认为,实有声母25个,因为驺、钞、狦、鴽各字母都分别代表两个声母。”[1](P251)这样《正音》音系的声母有25个。
与《汉英韵府》南官话音系声母相比较,大部分是相同的,具体的比照列表如下:
《汉英》[p][P‘][m][f][t][t‘][n][l]《正音》[p][p‘][m][f][t][t‘][n][l]《汉英》[ ][ ‘][ş][ʐ][ts][ts‘][s][k]《正音》[ ][ ‘][ş][ʐ][ts][ts‘][s][k][ʨ]《汉英》[k‘][Ø][x][ ]《正音》[k‘][ʨ‘][Ø][v][j][h][ɕ][ ]
从上表可见,主要的不同在于以下几组:
1.古微母
《正音通俗表》的声母有一个“婺”母,这个声母的字大部分来自中古的微母,比如:无武务物,微尾未,亡罔忘晚蔓,文吻问;还有一些来自古影疑明母,比如:威偎为危,汪王,湾完顽腕玩,温稳。这些字在《汉英》的南官话系统中,被安排在“蛙”母下,已经变成零声母了。由此可见,在微母的问题上,《正音》的音系更多保留古音的特征。
2.古影疑母
在《正音》中,古影母和疑母字遇到三四等韵母都读为[j],如移宜、余鱼、袁铅阮、融容。这些字在《汉英》的南官话系统中,被安排在“云”母下,都已经是零声母了,这说明《正音》对古音的保留更多一点。在《正音》中,古疑母遇到开口韵母则读为[],如额、敖傲、皑艾职、昂。这一点与《汉英韵府》则是相同的。
3.古见晓组
(二)韵母比较
《正音》有32韵母。叶宝奎先生提出:“因为大部分阴声韵代表字里还包含入声韵,知部、遮部内部已经分化,而且登山川心四部都分别代表三个韵母,烟部代表两个韵。三十二部总共含54个韵母,减去5个-m尾韵,《正音通俗表》音系实有韵母49个,其中人声韵12个。”[1](P252)
《汉英》南官话音的韵母是52个,入声12个,相差不是很大,下面分组进行对比说明。
1.单元音韵母
二者单元音韵母比照如下:
《汉英》[a][ɛ][o][ʅi][ɿ][u][y][ə]《正音》[a][ə][ʅ][i][ɿ][u][y][ə]
从上表可见,二者的单元音韵母相当,不同的是《汉英》南官话韵母多了一个[o]韵。其实[o]韵母的字都安排在《正音》中的波韵下,叶先生拟作:[uo],例字是:多歌我。《汉英》中[o]韵母的字都来自中古果摄戈韵一等合口字,只搭配三个声母,即:[Ø]、[k]、[x],而且数量并不多;而其他的果摄戈韵一等合口字则被归入韵字则与果摄歌戈韵的开口字混并了,卫三畏拟作[uo]韵母。在《正音》中,这些字是合并的,而在《汉英》中则仍分开。另一个不同是[ɛ]和[]的不同,其实看例字的话,它们的来源是相同的,表示的也是同一个韵母,只是拟音的不同而已。这个则是跟整个拼音系统有关了。
2.复元音韵母
二者复元音韵母比照如下:
《汉英》[ai][au][ɛi][ia][iai][iau][iɛ][iou]《正音》[ai][au][əi][ia][iai][iau][iɛ][iu]《汉英》[ou][ua][uai][uɛi][ui][uo][yɛ]《正音》[əu][ua][uai][ui][uo][yə]
3.鼻音韵母
二者鼻音韵母比照如下:
《汉英》[an][a ][ən][ə ][ɛn][ian][ia ][in]《正音》[an][a ][ən][ə ][iɛn][ia ][in]《汉英》[i ][uan][ua ][un][u ][yan][yn][y ]《正音》[i ][uan][ua [uən][u ][yan][yn][y ]《汉英》[uən][uə ][uɛn]《正音》
从上表可见,《汉英》的鼻音韵母多了四个,即:[ɛn]、[un]、[uɛn]、[u]。[ɛn]韵只搭配声母[]、[]、[ʂ],来源于中古咸摄、山摄三等开口字,如“占展廛陕”;[un]韵只搭配零声母,来源于中古臻摄一三等合口字,如“温吻问;”[uɛn]韵只搭配声母[]、[],来源于中古山摄三等合口字,如“专转川喘”;[u]韵只搭配零声母,来源于中古通摄东韵一等合口字,如“翁瓮。”这些韵的字数量都不多。对照例字,可以发现,《汉英》的[ɛn]韵在《正音》中被归入山韵[an],[un]韵被归入[un]韵,[uɛn]韵被归入[uan]韵,[u]韵被归入[u]韵。这其实是受到声母的影响,卫三畏对元音区分太过细致,这些多出来的韵母有的其实区别不大,比如在《汉英》中[uɛn]韵与[uan]就不是对立的,而且中古来源都相同,本身也是可以合并的。而《正音》则是把这些韵都合并了。
4.入声韵母
二者入声韵母比照如下:
《汉英》[aʔ][ɛʔ][iʔ][oʔ][uʔ][yʔ][iaʔ][iɛʔ]《正音》[aʔ][əʔ][iʔ][uʔ][yʔ][iaʔ][iɛʔ]《汉英》[ioʔ][uaʔ][uoʔ][yɛʔ]《正音》[ioʔ][uaʔ][uoʔ][yəʔ][ʅʔ]
通过与本土韵图《正音》的比较,可以发现《汉英》的南官话音系在本质上与其相差不大。较整个音系来说,二者之间的不同只是小部分而已,而且这些不同也仅仅只是由于在变化的过程中,有的地方《汉英》保留了部分的古音,而《正音》发生了变化。就整体来说,两者是属于同一个音系。
《南京官话》英文名是“The Nanking Kuan Hua”,1902年出版于上海。作者赫美玲(1878-1925),又名赫墨龄,也作何美龄,是一个德国人。1898年进中国海关,先后在南京、汉口、上海、牛庄、天津、北京等地任职。在该书的序言部分,赫美龄明确指出,他要考察的是南京读书人说的官话,而非一般南京人日常说的土话或南京方言。说明这本书所反映的是真正的南京官话。
当时很多传教士的著作都写作“官话”,但其实有的是北京官话,而且多数的传教士著作音系都没有人研究,性质尚不明确。目前对《南京官话》的研究最系统全面的是邓兴峰教授,[2]叶宝奎先生[1](P282)也对其音系做了整理。所以接下来的比较,参考了两位拟音的部分。
《南京官话》(以下简称《南官》)中有21声母,46韵母,5个声调。声调部分与《汉英韵府》南官话相当,就不详细说明。声母与韵母的具体比较如下:
(一)声母比较
《南京官话》实际共有声母21个,与《汉英韵府》南官话音声母相比,大部分是相同的,其中古日母字的不同,只是拟音的不同,其所代表的韵字是相同的。具体的比照列表如下:
《汉英》[p][P‘][m][f][t][t‘][n][l]《正音》[p][p‘][m][f][t][t‘][l]《汉英》[ ][ ‘][ş][ʐ][ts][ts‘][s][k]《正音》[ ][ʨ][ ‘][ʨ‘][ş][ʐ][ts][ts‘][s][k]《汉英》[k‘][Ø][x][ ]《正音》[k‘][Ø][x][ɕ]
注:为了区别,卫三畏的拟音不带方括号,以下所有表同。
从上表对比可见,二者在声母上的主要区别有三个:
1.古泥母、来母
《汉英》的南官话音系中,古泥母和来母是分开的,分别用[n]、[l]表示。而在《南官》中,古泥母、来母相混,用[l]来表示。“[n]、[l]不分”是南京音的重要特征,而《汉英》中,则不存在这个特征。
3.见精组的腭化
《汉英》的南官话音系中,见组精组的细音字还未腭化;而在《南官》中,见组已经分化出腭化音[],但精组还是用一套[ch]、[ch‘]来表示,所以应该还是不完全分化出来了。
(二)韵母比较
《南京官话》的韵母总共是46个,其中包含12个入声韵,入声配阴声。《汉英》南官话音的韵母是52个,入声是12个,入声也是配阴声。下面分组进行对比说明:
1.单元音韵母
二者单元音韵母都是9个,具体的比照如下:
《汉英》[a][ɛ][o][ʅi][ɿ][u][y][ə]《南官》[a][ə][o][ʅ][i][ɿ][u][y][ə]
从上表可见,二者的单元音韵母基本相同。唯一不同是[ɛ]和[]的不同。其实看例字的话,它们的来源是相同的,表示的也是同一个韵母,只是拟音不同而已。这与整个拼音系统有关。
2.复元音韵母
二者复元音韵母比照如下:
《汉英》[ai][au][ɛi][ia][iai][iau][iɛ][iou]《南官》[ai][ao][ei][ia][iai][iao][ie][iu]《汉英》[ou][ua][uai][uɛi][ui][uo][yɛ]《南官》[ou][ua][uai][ui][ye][io]
从上表可见,除了由于拟音的不同,出现相对应的差别,如[ɛ]和[e]的不同,《汉英》还多了复元音韵母[uɛi]和[uo],少了一个[io]。《汉英》南官话[uɛi]韵的字来自中古的蟹摄和止摄的一三等合口呼。对比《南官》,发现中古蟹摄和止摄的一三等合口呼字主要分为 [ui]和 [ei];而《汉英》中的这些字,则分为三类[ui]、[ɛi]、[uɛi],而且非常规律。[ui]韵配的是[tʃ]、[tʃ]、[ʃ]、[]、[ts]、[ts]、[s]、[t]、[t]这些塞擦音、舌音,[ɛi]韵配的是[p]、[p]、[m]、[f]、[n]、[l]这些鼻音边音唇音,[uɛi]配的是零声母和[k]、[k]这样的舌根音。而《南官》是把[uɛi]韵和[ui]韵合并了。《汉英》[uo]韵的字都来自中古果摄戈韵一等合口字,数量并不多;而其它的果摄戈韵一等合口字则被归入[o]韵,与果摄歌戈韵的开口字混并了;在《南官》中,这些字则全都归入[o]韵,不分两韵了。而《南官》复元音中多出来的[io]韵,在《汉英》南官话音系中则仍然属于入声韵,带喉塞音的韵尾,并未完全变为阴声韵。
3.鼻音韵母
二者鼻音韵母比照如下:
《汉英》[an][a ][ən][ə ][ɛn][ian][ia ][in]《南官》[an][ən][ien][ia ][in]《汉英》[i ][uan][ua ][un][u ][yan][yn][y ]《南官》[uan][un][u ][yen][yn][iu ]《汉英》[uən][uə ][uɛn]《南官》
4.入声韵母
二者入声韵母比照如下:
《汉英》[aʔ][ɛʔ][iʔ][oʔ][uʔ][yʔ][iaʔ][iɛʔ]《南官》[aʔ][əʔ][iʔ][oʔ][uʔ][yʔ][iaʔ][ieʔ]《汉英》[ioʔ][uaʔ][uoʔ][yɛʔ]《南官》[ioʔ][uaʔ][yeʔ][ʅʔ]
通过与德国人赫美龄《南京官话》的比较,可以发现《汉英》的南官话音系与其还是有较大不同的。声母方面,《汉英》的南官话没有《南京官话》“[n]、[l]不分”的特点,而且尖团仍然不分;韵母方面,最大的不同应该是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区分,在《南京官话》中,很多后鼻音的字都归并入前鼻音,虽然还不曾出现鼻化韵,但这种合并已经是阳声韵声化的趋势了,而《汉英》的南官话没有这个特征。声调方面则比较相似,都是五个声调,保留入声,而且入声韵配阴声韵。从以上这些不同来看,《汉英韵府》南官话音系确实是不同于南京话的。
由此比较来看,《汉英》南官话音系与代表传统官话音的《正音》更接近,而与代表南京音的《古今中外音韵通例》以及《南京官话》的差距则比较大。所以《汉英》南官话更多体现出的还是一般认为的官话的特点,而并不等同于南京话。因为《汉英》南官话并没有南京话的特征。像卫三畏之类的传教士们一致认为官话就是南京话,其原因可能是:官话与南京话在声调上是一样的,保留入声。在声母方面也是大体相同,除了“[n][l]不分”以外。在韵母方面,可能当时南京话的鼻化韵还不是十分完备,像赫美龄的《南京官话》一书中,就没有明确的鼻化韵。所以排除掉鼻化韵后,其他的韵母还是比较接近的,特别是入声韵的方面也是基本相同的。这些方面相较北京话而言,官话的确更接近南京话。
一般如《汉英》这样的专门为外国人学习汉语而编纂的字典,其音系应该是最接近当时的官话口语的。但是通过对《汉英》南官话音系的比较分析,我们发现,其官话音系性质更接近我们传统韵书的官话音,而不是口语音。而且通过与传统官话读书音的《正音》的对比,可以发现两者有较大的相似性。同时从声母、韵母、声调等各方面看,《汉英韵府》南官话音系都更多地保留了一些古音,而且这些古音可以说是演变过程中的残留,带有书面语的特点,而没有口语音的明显特征。这个性质的形成,与卫三畏使用传统韵书《五方元音》作为整个音系的基础有很大关系。虽然他并未照搬《五方元音》的音系,但因为以其作为参考,所以在很多时候难免受到其影响。
[1]叶宝奎.明清官话音系[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1.
[2]邓兴峰.《南京官话》所记南京音系音值研究——兼论方言史对汉语史研究的价值[J].南京社会科学,1994,(4).
责任编辑:思 动
Comparative Study on South Mandarin in “Chinese-English Phonology”
LIN Lin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qing 350300,China)
“Chinese-English Phonology”(1874)is the dictionary edited by Samuel Williams (American sinologist). In order to clarify the nature of the south mandarin in “Chinese-English Phonology”,two comparisons are made:with “Standard Pronunciation” (a local dictionary) and with “Nanjing Mandarin” (by a missionary). It is discovered that the south mandarin shows general characters of mandarin rather than Nanjing dialect.
“Chinese-English Phonology”;the south mandarin phonology;“Standard Pronunciation”;“Nanjing Mandarin”
2016-09-19
林 琳(1981-),女,福建古田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汉语语音史研究。
1004—5856(2017)05—0121—05
H11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5.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