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玲
2017年2月19日,天津广播电视台文艺广播《曲苑大观》栏目播出了张(小轩)派京韵大鼓录音专辑。这一十九世纪末形成、驰骋天津曲坛近四十载却已失传七十年的重要流派,以枯木重生般的声势随着电波唱响了津沽大地,进而通过网络传播到全国,掀起了一波“张派”热潮。
较之时下流行的京韵大鼓几个流派,张派久已不为人所知。它的创始人张小轩有文化,曾在清廷户部任缮写员,因爱好曲艺戏曲成为多才多艺的名票。没有经过其他艺人自幼习艺、多年求索的阶段,怯大鼓传入北京他即拜朱德庆为师,直接参与艺术形式向京韵大鼓转化的过程。因此,他成名在刘宝全等人之前并在1909年下海。他气力充沛,演唱用津音京字,唱腔古朴苍劲,上板之后唱句紧凑,行腔迅疾,粗犷奔放,有一泻千里之势,予人痛快淋漓之感。表演声色俱厉,不仅善于描绘金戈铁马的战斗场面,也擅长摹写家庭生活情景。又能根据时人时事编写唱词,可谓独树一帜。其演唱曾被称为“花脸大鼓”,后来在东北更得到“大鼓金少山”的美誉。形成流派后,张小轩虽未能积极顺应时代潮流进一步革新演唱,但他的唱腔唱法难得地保留了怯大鼓自木板大鼓脱胎、向京韵大鼓转化之关键阶段的原始形态,具有明显的时代特点,蕃盛近四十年而不衰。张派京韵大鼓与白云鹏偏于怯大鼓、刘宝全完全进化为京韵大鼓的两种形态,三者并存,构成京韵大鼓发展脉络的完整链条,是研究京韵大鼓这一曲种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艺术与学术价值都不容忽视。
但张派京韵大鼓的唱、表难度大,对嗓音、气力要求较高,故传人不多。他的入室弟子只有女徒张金环和20世纪三十年代拜师的宋明元。张小轩、张金环师徒先后离津,均病故于东北。宋明元原习三弦,为张氏伴奏,后在杂耍园子及广播电台演唱。因孤老无依,五十年代入住天津养老院。 1962年曾受邀在“津门曲荟”演出,取得轰动效应,可惜昙花一现,并未引起各方面的重视。其后张派京韵大鼓在天津曲坛绝迹已五十余年,且迄今所知的张氏师徒唱片也不足十张。
李玉起先生六十年代中学在学期间,因爱好京韵大鼓,向宋明元学唱,得到宋明元老人的悉心传授,已能掌握张派的一些诀要。1966年中断学习,上山下乡,后返城另谋生路,退休后参加民间票房活动,重操鼓板。他自觉地致力于张派京韵大鼓的恢复、传承,于传统曲目之外,还运用张派京韵大鼓声腔谱唱了自己创作的系列新曲目《知青情》。他苦于得不到有关方面的支持和帮助,以一己之力难于引起社会、民众的注意,也无法聚集同道;另一方面,个人录制唱段效果不佳,不利于传播。在与天津广播电视台文艺广播联系之后,这一颗沉埋已久的曲艺明珠得到了重现异彩的机会。
老实说,尽管我对这一录音专辑的播出期待已久,却并没有料到听李玉起老先生的演唱会有如此震撼的“惊艳”之感。肯定地说,李先生的唱腔唱法确实得到张派的真谛。如果与张小轩百余年前灌制的唱片对照,那种巨流出峡、一泻千里的气概,质朴又凝重的份量,隐约间闪现的津味儿,都是无可挑剔的。张小轩灌制唱片时三十二岁,正在壮年,能听出他的嗓音浑厚有余,脆亮不足;而古稀之年的李先生则高宽亮兼备,气力充沛,更占优势。足以胜任研讨、选材、录音、示范演出甚至传艺之各种需求。李先生以再演五年为期,这是自谦的說法。希望能物色到有志继承传统艺术的门人,把这一支老树新花重新植根在天津曲坛的沃土之中。
我们失去的已经太多,若任张派京韵大鼓继续自生自灭,对培育它的天津民众,对天津曲坛的振兴,对传统文化,都是不可弥补的损失。而且当今的部分曲艺、戏曲,受到社会风气影响,日益趋于柔靡花哨,很需要在振奋时代精神的同时,吸收、借鉴传统艺术的菁华,充实表现形式和表演方法,重振民族磅礴气魄。故此,张派京韵大鼓颇有可取法之处。何况重现曲坛多个流派争奇斗艳、百花齐放的盛况,丰富文艺生活,更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当今之世,为收视率和创收驱动,哗众取宠、弄虚作假、不知所云的节目一度有铺天盖地之势。天津广播电视台文艺广播能够不惜人力物力和时间,把这个显然不能获得经济效益又难以借其获取声名的事情当作重中之重来安排,并在新春之际播出,足见媒体人的卓识和担当,这也是文化事业之幸。
最后,我想说的是,一位合格的媒体人,应该而且必须熟悉自己的专业,尽量全面地了解所涉对象的前生今世。试想,如果李先生打进电台的电话被一个不知张派京韵大鼓为何物的人接听,只当作一般的听众接待后轻轻放过,会造成怎样的遗憾!幸好天津文艺广播有内行的编辑、主持,敏锐地抓住时机,立即约见、详谈、试录,得到领导支持后迅速展开一系列工作,于是我们有了这样的惊喜。
感谢媒体人!感谢同样热心传统曲艺的青年朋友们!感谢年轻的弦师、录音师!保存文化遗产,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