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山川凭赏览一腔热血任讴吟——浅谈山水流派楹联的审美价值

●何国衡

（江苏省南京市鼓楼区虎踞北路十二号二五零八室）

楹联起源于古代的诗歌，到明清两代已发展至鼎盛时期，尤其是清末民初，楹联创作已达巅峰状态。 从帝王将相到寻常百姓，差不多都会撰对吟联。无论是皇宫大院还是寻常百姓家，抑或深山古刹、 亭台殿阁，到处都能见到楹联的倩影。难怪台湾的南怀瑾先生直呼有清一代的文学主流是楹联了。楹联作家多如繁星，楹联作品浩如烟海，不同地域、不同的创作内容和创作风格也形成了多个不同的创作流派。这其中，山水联家应是一个引人注目的流派。 这不仅是因为山水楹联数目巨大，且上乘之作不胜枚举。 我国历史悠久，幅员辽阔，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处处都有风景名胜，而这些地方差不多都有楹联悬挂。她与书法艺术、园林艺术、建筑艺术融为一体，组成了一道具有中国传统风味的独特的风景线。 若把山川名胜看做祖国母亲身上的珍宝首饰，而这些地方的楹联则是山川名胜的灵魂和点睛之笔。 她们大多构思巧妙，意蕴丰厚，使山川溢彩、名胜增辉，被人们视为『皇冠上的明珠』，千百年传诵不衰，其价值不可低估。 下面笔者仅从其审美价值方面试作探讨。

一、画图美

祖国地域辽阔，山川壮丽，美不胜收，文人墨客的心弦一经拨动，就用其生花妙笔细细勾勒，留下许多传世不朽的佳作。作者从不同侧面展示东方文明古国的山川风貌，逼真地揭示了自然美，字里行间流淌着挚爱深情。 文笔超卓，立意不俗，让你在赏读佳作的同时，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如画山川的绮丽秀美，古人曾有『诗中有画』之说，我谓联中有画也。如清江峰青题扬州廿四桥联：

胜地据淮南，看云影当空，与水平分秋一色；扁舟过桥下，闻箫声何处，有人吹到月三更。

廿四桥为扬州名胜之一，据说建于隋炀帝时。传说有二十四个美人在此吹箫，故得名。 『全联采用时空交叉和多维感官的立体表现手法，成功地表现了处于长江下游地区水乡扬州的地方风貌。 』（《名胜楹联鉴赏辞典》）全联写景极有层次感，是一幅绝妙的立体画： 有白天景致，有夜间景色； 有远景，有近景； 有视觉，有听觉； 有静景，有动景；有仰视，有平视；又成功地运用了联想手法，使整个画面清新秀丽，旖旎迷人。 作者把通过自己的感官所摄入的自然景观构成了艺术美的画面，使联语魅力四射，光彩照人，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

又如明杨慎题昆明西山华亭寺联：

一水抱城西，烟霭有无，拄杖僧归苍茫外；

群峰朝阁下，雨晴浓淡，倚栏人在画图中。

此联是一幅绝妙的白描山水画。 画面上自然景物有『水』、『城』、『烟霭』、『群峰』、『阁』、『雨（天）晴（天）』等，人物有『僧』、『人』。 几个动词如『抱』、『有无』、『拄』、『归』、『朝』、『浓淡（形容词作动词用）』、『倚』把画面写活了，一个『抱』字用拟人手法写出水的情态且具有人的感情，『有无』写出『烟霭』若有若无缥缈的情态，『拄』既写出动作，且能显示年龄。 下联的『朝』体现阁的高峻突兀，『浓淡』恰如其分地勾画『雨天』、『晴天』的天气色彩。 此联胜在用动态描写勾勒景物，故整个画面鲜活生动，呼之欲出，是难得的上乘之作。

二、情感美

古人说： 『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那些以写景为主的楹联本身就倾注着作者的一腔深情，能使读者产生思想上的共鸣。 而一些山水名胜联还注重和那个地区的历史文化背景紧密结合，抒发出对发生在历史上或现实中的人或事的褒贬爱憎情怀，抑或抒发对国家盛衰的感慨及对人生的感悟，形象地表现出美好健康的思想情愫，引导人们积极向上，给人以心灵上的震撼。 如大家所熟知的杭州西湖岳坟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

白铁无辜铸佞臣。

此联虽短，但感情强烈，对比鲜明，立意深刻，构思巧妙，脍炙人口，传诵不衰。仔细推敲，此联靓点不在写景，而在表现一种爱国主义情怀。爱国主义，是中华民族也是世界各民族传统美德，它体现了一个民族的凝聚力，也是保证一个民族能够生存和健康发展的关键。 千百年来人们热爱和赞颂那些民族英雄，唾弃、 鞭挞那些民族败类。 因而在中国作为爱国主义形象代表的岳飞千百年来一直是人们顶礼膜拜的偶像，人们爱用岳飞这个形象教育影响所有的人，培养他们养成爱国主义感情，树立民族自尊心、自豪感。 尤其在国难当头时，更会用岳飞这个形象激励人们去成仁取义、保家卫国。 此联『有幸』和『无辜』形成反对，强有力地突出了民族英雄的伟大崇高和民族败类的卑劣渺小，流露出对民族英雄的歌颂和对民族败类的鞭挞的感情，体现了爱国主义者的共同心声。 爱国主义精神是不朽的，即使千百年后人们读到这副对联也一定会受到爱国主义高尚情操的感染。

又如某人题岳阳楼联：

四面湖山归眼底；

万家忧乐到心头。

史载岳阳楼前身为三国东吴鲁肃的阅兵楼，唐时张说扩建并为之命名，宋滕子京重修。 楼成请范仲淹作《岳阳楼记》，从此岳阳楼名扬天下。范仲淹为北宋名臣，忧国爱民，政绩卓著。《岳阳楼记》写景状物，生动传神，尤以其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两句深受人们喜爱，广为传颂。 千百年来许多人把这两句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用以激励自己，端正自己的人生态度或抒发自己的胸襟抱负。 此联上联写登楼所见，下联写登楼所感，用字精当，含蓄蕴藉，寄慨遥深。 上联做好铺垫，下联则化用《岳阳楼记》中名句，自然贴切，不露痕迹，体现作者关心民苦、关心国运的胸襟抱负，极富感染力。

三、理趣美

一些山水名胜联往往不进行写景，而是直接对发生在该特定地区的历史或现实中的人、事进行评论，直接对历史上兴衰治乱的原因作些总结、探讨，从而使联语闪耀着理性的光芒，给人以有益的启迪。如赵藩题成都武侯祠联：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武侯祠即诸葛亮祠，诸葛亮生前辅佐刘备南征北战，建立蜀汉政权，功勋卓著，死谥忠武侯，武侯是其简称。 武侯祠位于成都市南郊，初建于西晋末年，清康熙时重修。 祠内佳联极多，内容多以歌颂诸葛亮的智慧、功勋、人格操守或表达崇敬仰慕之情为主。 而赵藩此联却独辟蹊径，一脱俗套，上联用诸葛亮不强用武力而巧用攻心术征服孟获使乱自消的事例来称道其善用兵，下联则极力推崇诸葛亮审时度势之明并提出自己的治蜀主张，从而达到讽谏当时四川执政者及为后人提供经验教训的目的。 作者忧虑时局，直抒己见，发人深省。 此联一出，压倒众联，并长时间被人称道。 毛主席生前很欣赏此联，到四川视察工作时曾亲去观看，后来还特意叮嘱到四川主持工作的同志一定要到武侯祠看看这副对联，可见此联影响深远。

还有一些山水名胜联能寓理于景物描写，借写景表达对人生意义或人生态度的思考，富含人生哲理，发人深省。 如贵阳图云关联：

两脚不离大道，吃紧关头，须要认清岔路；

一亭俯看群山，占高地步，自然赶上前人。

图云关在贵阳市城南高山上，为古驿道必经之路。此联语带双关，文字表层意思是在『谆谆告诫行人，行路一定要认准目标，尤其走到关键地方岔路口，一定要看清前面道路，千万不能走错，否则将前功尽弃。 若想赶上前面的人，必须登上高处，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文字深层意思是说： 在人生之路上也会有岔道，若不提防误入歧途，将会成为一生的恨事。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胸怀大志，远瞩高瞻，经锲而不舍的努力，方能取得成就并超过前人。 』（见《楹联鉴赏辞典》）全联借景言理，明白如话，趣味盎然，使人在不经意间受到启发和教育，堪称绝妙。

历史上山水派联家中高手如云，其笔下那一副副佳作犹如一朵朵艳丽的小花绽放于广袤无垠的联苑之中，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散发出诱人的芳香。 当我们捧读这些山水佳作时，你定会惊羡其文采之华美，构思之巧妙，处处迸射着作者的智慧之光； 那字里行间流淌着的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热爱祖国山河的执着深情及褒扬正气、抨击邪恶、积极向上的思想情怀，会使你怦然心动，灵魂得到净化和洗礼。 当我们抚摸并欣赏这朵朵小花时，你会发现这里处处凝结着耕耘者的心血和汗水。 但是，从楹联产生的那一天至民国初年，山水派联家到底有哪些人，今天尚无人作具体整理和细致明确的统计，那些描写山水名胜的楹联也散见于各种书籍之中，也同样缺少具体的归纳整理。 这实在是令人遗憾的事！ 无论是前人的还是今人的作品，都是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要珍惜他们的劳动成果，把它保管好、整理好。 从另一角度看，由于种种原因，今天国内各处景点被破坏的很多，有的已荡然无存，一些楹联也杳无踪迹，有的仅残存在人们的记忆中。 不少地方正大力兴建、 修复景点，规模宏大，富丽堂皇，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但缺乏必要的文化气息。 有的景点根本没有楹联，有的即使有，也是一些没有内容、不合格律的劣联、病联。 作为联人，继承祖国优秀文化遗产，写出更多、更好的山水楹联，发挥其应有作用，当是责无旁贷。 我们应开创前人从未有过的事业，应无愧于古人、今人、后人。 挖掘整理、探讨规律、搞好创作、服务现实是当代楹联家的使命，我们应趁着今天楹联发展的大好形势抓住机遇把这项工作做得更好。

篆 刻

●苏 平

独马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