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洋
[摘 要] 思维和存在的相互关系决定了人类进行社会实践活动的基本方式及倾向。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的唯心主义将主体与客体统一于思维,并以此解释社会现象。马克思主义在深刻批判黑格尔哲学的基础上,认为理论应当通过实践加以检验,而且这种理论的提出不是从故纸堆中翻找出某些似是而非的片言只语,而是应当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炼出具有时代特色的观念,理论要抓住人,要由意识转变为物质力量。
[关键词] 黑格尔;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唯物主义
[中图分类号] A1,B516.3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8129(2017)06-0086-05
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及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里指出:“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1]对于当时欧洲流行的黑格尔哲学来说,黑格尔从意识出发,描述了物质世界的形成过程。在黑格尔的哲学里,政治、哲学、宗教、法律都是观念的产物。马克思将其描述为“意识设定物性”[2] 104,认为这一认识方法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为了明晰黑格尔哲学与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区别,以进一步深入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性和真理性,我们有必要对二者进行深入分析。
一、从意识出发的黑格尔哲学
近代以来随着资本主义的兴起,以及对中世纪神权政治的否定,人的作用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随着科技进步,生产力取得了快速发展,从前被视作神话的各种想象不断成为现实,人类开始崇拜自身,从前被赋予神的权柄现在转移到了人的身上。理性,作为人所独有的区别于其他生物的能力,被笛卡尔等唯理论哲学家和启蒙运动思想家发掘出来,作為代替神圣律令的世俗法律的权柄,成为了指导社会生活的核心原则。康德由此构建起以人的理性为基础的自由世界,“人为自然立法”。黑格尔进一步高扬了人的理性,主体与客体的巨大裂缝通过完全消灭客体的方式弥合了,客体通过辩证否定的圆圈完全消融在主体里,理性被推到了最高峰——“凡是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都是现实的。”
客观而言,文艺复兴以来,人的地位取得了巨大提升,人的自由得到了普遍尊重,这是值得赞赏的。但是黑格尔过于强调人的理性,过于强调思想理念的重要性,这同样走向了否定唯物主义的另一个极端。而这正是马克思需要对黑格尔哲学进行批判的。
黑格尔从意识出发来解释社会现象。在黑格尔看来,“……每一个人都能认识到其自身精神本性的实质,并能获得自身的拯救……个人良知便是真理和善的最终仲裁者。在断言这一点时,宗教改革展开了‘自由精神的旗帜,并宣告了他的根本原则:‘人天生就注定是自由的。……历史的任务不过是按照这个根本原则来改变世界,这项任务并不小,因为如果每个人都能自由地运用理性的力量去判断真理和善,那么只有符合理性标准,世界才能得到普遍赞同。因此必须使所有社会制度——包括法律、财产、社会道德、政府、政体等等——符合理性普遍原则。”[3]黑格尔认为,“自我意识的外化设定物性。因为人=自我意识。” [1] 104 正是从抽象的意识出发,由意识“设定物性”,客观存在才能从空泛的概念形式中产生。所以一切的社会制度——作为脱离了人的意识的物质存在,才能作为意识的产物“被创造”出来。
由意识出发的理论体系,作为在意识中存在的哲学命题来讲无疑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将全部哲学问题只看做意识运动中的过程,恰恰只能陷入唯心主义的深渊。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世界的本体,是这种所谓理性的绝对理念与“人的理性”会产生一个内在的矛盾,即主体如何认识客体的矛盾。黑格尔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矛盾,并通过使一切客体最终溶解于主体意识之中的方式来加以解决。在黑格尔看来,因为一切物质运动过程都是意识的过程,外在客体实际上就是自我意识的外化。因此,对于这种外在客体,只要自我意识本身加以改变就可以随之得以改变。政府、宗教等物质化了的社会存在无不是人的观念的产物,因此只要人们认识到他的弊端就可以将他们消除。这样的典型例子在后来的青年黑格尔派中很容易找到。马克思把他们的方法称作消毒剂,“他(蒲鲁东先生)随手拈来一个范畴,随心所欲地给他一种特性:把需要清洗的范畴的缺陷消除。例如,如果相信蒲鲁东先生的话,税收可以消除垄断的缺陷,贸易差额可以消除税收的缺陷,土地所有权可以消除信用的缺陷。”但是,这样的外化只是被从人的头脑中消除了,而并非真实的改变。
在马克思看来:“人不仅仅是自然的存在物,而且是人的自然存在物,就是说,是自为的存在着的存在物……因此,正像人的对象不是直接呈现出来的自然对象一样,直接的存在着的、客观的存在着的人的感觉,也不是人的感性、人的对象性。自然界,无论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都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物相适合的存在着。”[1] 107这里人的存在物是指人的意识的存在物,是对象化了的人的意识。马克思指出了自为的存在与自然的存在之间的相互独立性,这种独立性导致了现实存在与意识存在的运动的脱节,而这也正是黑格尔的对象化的认识方法的矛盾所在。这种独立性在马尔库塞的《历史唯物主义》中也有论述:“作为一种自然存在物的人是一种对象性存在物,这种对象性的存在物是一种具备并赋有对象性的物质的本质力量的存在物。……人的本质的这一冲突,即它自身是对象,正是对象化能变成物化,外在化能变成外化的根源,这一冲突使人有可能完全丧失作为它本质的部分对象,并让他成为独立的和不可抗拒的,在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中这种可能性成为了现实。”[4]至此,由对象化的认识世界的方式产生的最终结果已经被揭示出来了——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正是这种对象化的过程的性质,外化的独立性导致了异化劳动的出现。
由此可知,对人的崇拜的理论最后变成了反对人的力量。对此马克思说:“因此,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5]无论是彼岸世界还是此岸世界,最终都是对人的自我异化进行的批判,都是对于现实运动相脱离的意识的异化进行的批判。
二、从实践出发的马克思主义
从意识出发的这种观点揭示了人类认识自然、认识自我的过程,当将认识过程作为生命活动的全部过程时(实践在这里被当做认识过程的一个过渡环节),那么这座宏伟的理论大厦就发生了倾斜。黑格尔哲学的错误在于,为了消除心物二元论中意识与存在的差别而故意忽视了存在的现实确证性。人对存在的认识与存在本身,作为一个硬币的两面,是显现与隐藏的统一关系。康德认为人不能认识真正的存在(本体),而只能认识表象。而黑格尔的解决方式是将存在与思维一起统一到思维(作为世界本体的绝对精神)之中,这本身是一种典型的客观唯心主义思想。
马克思深刻批判了黑格尔哲学,认为应当将思维与存在统一于实践之中才是正确的方式。
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文中指出:“人们在论证前已经有了行动。‘起初是行动在人类的才智虚构出这个难题以前,人类的行动早就解决了这个难题。布丁的滋味一尝便知。当我们按照我们所感知的事物的特性来利用这些事物的时候,我们的感性知觉是否正确便受到准确无误的检验。”[6] 757实践构成了思维与存在、可知与不可知之间的桥梁。对象化的意识所构成的客观世界的独立性所造成的困难,在客观世界中而非意识世界中被解决了。从实践出发的认识方法因而为正确地认识问題提供了可能,也使意识的正确自我认识——外化的扬弃——提供了可能。
对此恩格斯总结说:“新康德主义者就说过……我们不能通过感觉过程或思维过程掌握自在之物。这个自在之物处于我们认识的彼岸。对于这一点黑格尔早就回答了:如果你知道了某一事物的一切性质,你也就知道了这一事物本身,这时剩下来的便只是上述事物存在于我们之外的这一事实,也就完全掌握这一事物,掌握康德的那个著名的不可认识的自在之物了。”[5] 758显然,康德的自在之物是唯心的想象,真正的存在就在现实之中,能够通过实践加以正确认识。
三、理论应当通过实践加以检验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任何一种理论在回答它所要应对的问题前,必须对问题本身有所认识,并就问题的范围做出合理的解答。
理论必须明确他所要回答的问题,一旦对问题的回应超出了本应限于的范畴,那么这种回应反而会成为对理论所描述现象的遮蔽。这个范畴所划定的范围应当是理论所代表的当时社会物质发展运动的核心要素,以及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对于一个时代来说,哲学、艺术、宗教、法律等全部的上层建筑都是先进生产力的凝结。这种凝结使哲学的理论不再单单局限于意识运动,而更多地成为一种可以改变社会的物质力量。意识一旦转变成这样一种物质力量,就会摆脱固有的束缚,不再与存在对象有所脱离,就能实现与存在的完全融合。因此真正的理论应当就是时代精神的描述,是对它所面对的历史环节的解答,就是实事求是的历史诠释。
马克思主义认为:“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到人们的头脑中、到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到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中去寻找;不应当到有关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到有关时代的经济中去寻找。”[1]797所以,理论的提出不是从故纸堆中翻找出某些似是而非的片段章句,而是深入考察一个理论借之产生的社会环境,从中分离出仍未结束的、尚在生成的运动过程,以此为基础并借鉴前人的理论成果,才能提炼出具有时代特色的思想观念。一切哲学的、意识的上层建筑必然发端于物质运动的根系之中,理论演进的历史进程不是意识运动的进程,不是对永恒真理的认识进程,而是物质实践的发展进程。一个理论不是对理论本身的继承,而是以它由之产生的全部人类生产生活的社会历史为源泉。
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念使得社会主义从空想走向了科学。对世界的认识不是如黑格尔哲学所说的那样从意识开始,而应当从物质资料生产实践开始。与时俱进,开拓创新是马克思主义的内在要求。理论要想抓住人,要由意识转变为物质力量,就必须跟随时代,紧紧抓住实践这个关键环节才能实现。
[参考文献]
[1]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 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3] 彼得·辛格.牛津通识读本:黑格尔[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
[4] 复旦大学哲学系现代西方哲学研究室.西方学者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
[5]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李利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