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为你画下一条老街的记忆
□惊蛰
张林琰和田浩文
张林琰出生于张家界,在美国留学时一直给报纸写文章,因为表现优秀,本来可以定居美国的她,由于妈妈体弱毅然放弃了,她说:“因为我是妈妈的孩子,我对妈妈有责任。”
回到老家后,她找了一份国际文化交流的工作,致力于对外宣传推介张家界,过着白领的生活,也挺自在的。直到有一天,她经过一条老街,遇到了正在画画的流浪画家田浩文。
灯光昏黄的旧房子里,坐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孤单青年,伴着一张画布,旁边堆了厚厚一摞线描写生画作。
“画卖吗?”张林琰问。
“卖。”田浩文显得有点惊讶。因为他流浪到张家界,还从来没有人主动提起过要买他的画,对于自己的画作,他觉得不成熟,卖画的信心也不够。
“多少钱一张?”张林琰追问。
“十块。”田浩文没多想,便这么答了一句。
“我买七张。”张林琰摸了摸口袋,全身上下一共七十块钱。
田浩文更加惊讶,不好意思地接了钱,又帮张林琰多选了两张稍长一点的荷花图,一边说着“这个画得好些”,一边羞涩地硬送给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到张林琰开始,田浩文就觉得这姑娘不一样。而吸引张林琰的,同样是田浩文身上那种为了理想而发光的气质。在海外留学的时候,她曾试着培养过画画的爱好,只是后来没能坚持。这七幅画拉近了两个陌生青年的心,后来,张林琰常常约田浩文一同出去写生。到了晚上,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就一同去捕捉夜的静谧。他们的初遇和进展,都带着一点戏剧色彩,仿佛爱情如电影般美好。
张林琰的梦想是当作家,在遇到田浩文之前,她的写作形式不算很固定,后来看到田浩文的画,就开始给他的画配诗和小短文,没想到创作灵感越来越多,在写生的日子里,一人画画、一人配诗的搭配形式逐渐固定下来。
张林琰性格开朗不惧场面,常常偕同田浩文参加全国各地的绘画艺术交流会。每次交流会上,张林琰都想尽法子让大家注意到田浩文的作品。两次去加拿大学习,张林琰都会穿上代表土家族文化的民族服装,一边讲述田浩文的画,一边推介关于张家界的土家族故事,让更多的人关注土家族文化,从而了解田浩文画中的意境。
两人正式恋爱后,田浩文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张林琰了:“世上难以遇到如此契合的人。她所有的想法,都是我想要表达的。和她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像刚认识。”
两人相识的时候,田浩文几乎是两手空空。两个人住在月租只有200元的出租屋里,张林琰兼职带学生教英文,外加写点东西,让田浩文坚持自己的创作。好在张林琰的妈妈比较开明,她对田浩文说:“我不要你的聘礼,你用1000幅画来娶我家姑娘!”她和女儿一样,非常支持田浩文的绘画事业。
田浩文把感激悄悄放在心里,他能做的就是为张林琰画漫画,做手工挂包,亲手为她修鞋子,出门把行李都揽在自己身上。
选了画画这条路,前途未卜,有时候两人也有对生计的恐惧。张林琰不是没有怨过田浩文,有时候气急了,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文质彬彬的弱书生开始反击,对张林琰的不满和挑剔,也开始一件件摆开。有一段时间,田浩文简直以批判和再造张林琰为人生使命,而且每吵一次架,他都会以此为素材画一幅漫画,指桑骂槐来批判张林琰。张林琰也不甘示弱,拿起手中的笔,编着诗、和着歌骂回去,一来二去,竟成了一本漫画集。
看到这本小集子的时候,张林琰也知道,自己内心其实是离不开田浩文的。她所谓的“嫌弃”,也是爱之切,只是希望田浩文的才华不要埋没。这段没有面包基础的爱情,关乎画画和文学的梦想,使他们排除万难,坚定地相守了下去。
“你把南门口画下来,我就和你继续交往!”有一天,在一个溢满夜兰香浓郁芬芳的南门口小巷里,张林琰说。南门口是张林琰的老家,是一条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街。它陪伴着数代人出生、成长、老去,它是每个“老张家界”不灭的记忆。大庸古城时期的码头、河边的古庙、巷尾的旧瓷店、老掉牙的古桥墩,都有张林琰童年时最美好的记忆。但现在,南门口已经处处画满了“拆”字。走在老街,抚摸着旧墙,张林琰的心格外的凉。
虽然这只是张林琰的一句玩笑话,田浩文却牢牢记在心里。为了赶在拆迁之前完成老街的画卷,田浩文开始日夜兼程。自那日起,他辞去了在画室糊口的工作,不论刮风下雨都默默地背着画板,一心一意坐在南门口边的河堤上,一笔一划地勾画着关于南门口的容颜。张林琰则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将南门口的故事写成诗行,收在自己的诗集里。对田浩文来说,他要将她儿时的记忆都画下来,把她生长过、嬉闹过、惆怅过、悲伤过、离别过的老街都重现在一幅长长的画卷里,留一份记忆给她。这是他能为她编织的梦,一笔笔是汗水,也是爱。
慢慢的,田浩文进入了痴迷的状态,他常常独自坐在河堤,顶着烈日,一呆就是一整天。
眼看拆迁的日子到了,有些性急的居民干脆把田浩文拖到自家屋前,让他帮忙画下自己的房子,给后人留下一份记忆。
画着画着,这幅画已经不再只是对张林琰的爱,田浩文心中莫名增添了一种责任感,他想要留住百年老街消失前的最后风貌。他知道,不可以让这样美好的事物以后只存在于人们的口口相传中。
张林琰不想让田浩文的这份心意被辜负。黄永玉老先生在厦门开画展时,她穿上一身土家族服装前往,并在适当的时机铺开了田浩文的70米长卷画作——《南门口老街的记忆》,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加拿大著名版画家戈丹·诺瓦克听到助手对这幅画的介绍后,非常惊喜,看完画后兴奋地抱住田浩文,当场便说要带田浩文去加拿大。他告诉田浩文,在西方国家,很多人纷纷投入色彩的艺术中,线描艺术开始变得空白,像田浩文这样仍然投身于线描艺术的年轻人,反倒显得弥足珍贵。
2016年3月,加拿大斯威夫特市正式启动老城保护工作。戈丹·诺瓦克在得到消息后,马上想到了《南门口老街的记忆》这幅长卷,并将长卷推荐给了该市美术馆馆长金姆。金姆听完关于长卷的故事后,很受感动,马上提议邀请张林琰和田浩文赴加拿大参与古建筑保护工作。他告诉张林琰和田浩文,加拿大的历史很短,只有四百多年,百年老建筑对于加拿大来说很珍贵。因为经济发展速度很快,当地的很多老建筑都被遗弃。为了唤起大家保护古城的意识,金姆特邀田浩文将《南门口老街的记忆》在该市美术馆内展出两个月,希望唤醒人们对古老文化的重视。
2016年夏天,在加拿大斯威夫特市美术馆里,张林琰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为前来参观画展的市民讲解《南门口老街的记忆》,讲述田浩文对于画下长卷的执著。
两个月的展出,《南门口老街的记忆》在斯威夫特的许多民众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什么中国的小城市里,人们如此怀念老建筑?”一场关于旧建筑“弃”与“守”的大讨论在民众中间迅速铺开,许多原本打算弃老建筑而去的市民,又慢慢搬回了原来的住处……
在戈丹·诺瓦克的推动下,张林琰和田浩文还在画展开幕式上举办了一场简约的婚礼。就在婚礼后的第二天,张家界对外宣布了在南门口原址上修建大庸古城的消息,保留修缮三元宫、朝天门、古城墙、古树名木等历史人文景观。张林琰和田浩文听到这个消息后,无比欣慰。
2017年2月27日,张林琰和田浩文在国内登记结婚,婚房还是那个200元租来的房子。现在张林琰和田浩文成立了工作室,开了一个微信公众号,记录着他们每天的争吵和甜蜜,还是田浩文画画,张林琰配诗,就像纸和笔,谁也离不开谁。在杂草丛生的现实生活里,他们硬是画出一个爱情的精神花园。(作者声明:本文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违者视为侵权!)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编辑钟健
张林琰、田浩文与国外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