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活儿

王明新

夜里10点半收车是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这天我正打算收车，路边一个女孩向我招手。一道车灯的光打在女孩脸上，她两眼迷离，双颊酡红，像是喝多了酒。我最讨厌拉醉酒的客人了，不是胡言乱语满嘴跑火车，就是吐得满车秽物，还有人找不到家甚至不给车费。但想到这么晚了是个女孩，我还是把车停了下来。女孩步履蹒跚，身上软绵绵的，不只喝了酒，还肯定喝多了，在我的搀扶下她才勉强坐进车里。这时候我已经开始后悔拉她了，但人都进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开。我说去哪？女孩说，向前开。

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女孩没有化妆，要不就是淡妆，头发也没染，直发垂肩，穿职业装，半高跟鞋，不是公务员就是公司白领。但这么晚了，怎么醉成这样？而且还是一个人。失恋？在单位与领导闹了别扭？被同事欺负了？职场遭遇挫折？

从后视镜中我看见女孩斜躺在座位上，眼半睁半闭，嘴里不时吐出几个短句：阿明，我没事，照顾好你朋友。我没醉，不用你送。今天好开心，呃。阿明，我得先走了，我喝得有点多。呃。呃。你们继续唱歌吧。

这个阿明是谁？女孩的男朋友？我刚才的猜测看来有误，女孩更可能是陪男朋友的朋友吃饭，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唱歌，她喝多了提前离场，她男朋友要送她她没让。

去什么地方？我再次问。往前开。女孩还是这样说。

车向前滑行，后面没了动静，我看看后视镜，女孩倒在座位上睡着了。我不能再往前开了，再往前开谁知道是不是背道而驰呢？我把车停在路边，想把女孩叫醒，问清了地址再说。可任我怎么喊，女孩就是不答应。我只好下车打开车门，推了推她，女孩什么反应也没有。这并不是说女孩出了什么状况，她呼吸正常，面色红润，说明她什么状况也没出，只是睡着了。但我总不能让她在我车里呆上一整夜，我更不能把她带回家，如果我女朋友知道我把一个女孩带回家，我可能真的会永远失去她。

我和女朋友谈了半年多，好几次我都想把生米做成熟饭，但都没得手，我女朋甚至生气地说，如果我再这样就与我分手。说完她伤心地哭了。我顿时被打动。在这个物欲横流，情欲也横流的社会，这样的女孩难得。我郑重向女朋友承诺：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从此，我再没动过那样的念头。

我忽然灵机一动，既然无法把女孩送回家，只好找家酒店让她睡一晚上，虽说我可能要为此破费，但我会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下，相信这个女孩会把钱还给我的。想到这里，我把车开到最近的一家酒店，我连拉带抱把女孩弄下车，女孩眼也没睁嘟嘟哝哝说，阿明到家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楼。女孩还在说醉话。我一边应付着她一边搀扶着女孩来到服务台，我对服务员说，这是我女朋友，喝多了，不敢回家，想在這住一晚上。女服务员什么也没说，我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手续办妥，我很快就拿到了房卡。

乘电梯，打开房间。说实话，在这之前我还一点邪念没有，但当我把女孩放到床上，女孩突然搂住我的脖子说，阿明，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别走，今天我就给你。显然女孩把我当成她男朋友了，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了那个想法。

人其实就是这么复杂，你可能会在公交车上把座位让给一个不相识的老人，你可能会拾金不昧，你可能会向灾区捐款，但你也可能当一个喝醉酒的女孩把你当成她的男朋友的时候，你真的想做一回她的男朋友，甚至做出连她男朋友也不敢对她做的事。

有了那个想法的时候，我不断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女孩无法说出住址，我为此要为她垫付380块钱的房费，是女孩主动要和我那样的。

女孩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我解开了她上衣的第一粒扣子。这时候我的手开始颤抖，浑身开始冒汗。正当我要解第二个扣子的时候，女孩突然用双手抓住自己衣领的下方，骂道：阿明你混蛋，忘了你的承诺了？

我一惊，停止了动作。

再看女孩，她松开了抓住衣领的手，翻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承诺？是的，我对自己的女朋友有过承诺，而眼前这个女孩大概也要求她男朋友向她做出过同样的承诺，我一下子泄了气。我把那粒纽扣重新为女孩扣好，并给她盖好被子，还去水房打来一暖瓶开水，然后离开了酒店。走出酒店的一瞬间，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