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1
长根这家伙不像村长,像只狗。这话不是别人说的,别人也没那个胆量说。说那句话的是我。别看我不是村长了,别看我的村长被镇里撸了,就如扯裤衩一样,哗啦一声,扯了个精光。可是,我还是有威势的,还是很牛气的。什么叫虎死不倒威,看看我,你们就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就不得不承认:“嗯,朱大万牛皮。”
我背着手,扯着一双拖鞋,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头依然仰得高高的。
石头见了我,像过去一样点头哈腰,笑着对我说:“朱村长早啊,朱村长吃饭了吗?”我叹口气,做出很不舒服的样子,皱着眉说:“能好得了啊?哎,这河坝砌的,把人当啥了嘛?当骡子当马了嘛。”
石头点着头,应声虫一样应着说:“是啊是啊,当骡子当马嘛。”
王老五在旁边,补充一句:“骡子和马都不如,当他娘的狗了。”
我望了他们俩一眼,长叹一口气,许久说:“我在位的时候,哎,是最怕劳动乡亲们的。”我指着那边的田,还有那边的河坝,摇着头,痛心疾首地说,“我从不愿意让大家忙着,为我个人显功。”
石头听了,嚷嚷:“就是的嘛,朱哥啥时候劳累过我们?”
我摇着头,告诉他俩赶快去忙吧,不然,新村长来了,大家又吃不了兜着走。王老五一听,脸红脖子粗地说:“怕啥子?怕他啃我鸟。”
石头点着头,恶狠狠地说:“就是,鸟都不让他啃,他个狗。”
我没说话,背着手走了。那边山上,麦黄鸟在一声声地叫着:“麦黄快割,麦黄快割……”我听着这声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就生气。长根一遍遍催大家说:“快割麦,割完了砌河坝。”怎么这鸟也这样着?我怎么听,怎么觉着长根就像这只麦黄鸟。
不,应当说,这鸟像长根。
还不对,应当说,这鸟和长根都有点像镇长的狗。对,都是狗,百分之百的狗腿子。
2
我最近很不舒畅,当然是为我的村长。镇长那个王八蛋真叫无情啊,说一声开大会,就马上开大会。说一声重新选举村长,就重新选举村长,一点儿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是十年的村长啊,容易吗?十年村长,没有功劳有苦劳啊。我找到镇长说:“镇长,你不能那样绝情,你得替我想想。”王八蛋镇长怎么说,他竟然鼓着腮帮子道:“不愿干事,马上让位。”
我气呼呼地说:“我没干事嘛?”
我说:“我没干事,我能当十年村长?”
镇长拍着我的肩膀,拉着长腔道:“朱大万同志,我们共产党人要能上能下嘛,啊。”我硬着脖子道:“我不下。我即使愿意下去,人民也不会答应的。”我觉得后一句话说得很有力量,很理直气壮。也因此,我肚子向前挺挺。
镇长看看我,还有我的肚子,点点头道:“那就看人民的态度吧。”
选举结果,让我哑口无言。
对于我的下台,人民并没有不答应。相反,大家答应得很彻底,很痛快,很不给面子:全村三百多户,除了王老五和石头两票支持我外,其余的全部投给了长根。我眼睛瞪得牛卵子大,感到了莫大的耻辱。我如果输给别人,就是输给村里的一只猫一只狗,也还是可以接受的,怎么能输给长根呢?我到現在都恨着他,见了他的时候,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
我不是在练蛤蟆功。
我真的很恨长根。
我恨长根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十一年前。不为别的,为的是他娶了酒盅。酒盅啊,那是我们村里最美的女子啊,一笑,两个酒窝水涡一样,就慢慢扩展开来,扩展到脸上,到腮边。我都看傻眼了,都看得抬不动脚步了。很多次梦里,我抱着酒盅喊:“酒盅酒盅,哦,酒盅。”可是醒了发现,自己抱着一个枕头。
那时,我就决定,弄到村长后,我就娶酒盅。
我找了我镇上工作的叔,死乞白赖地打通关系,村长好不容易当上了。等到转身,想娶酒盅时,这才发现,酒盅已经和长根好上了。有人说,月亮地里,看见他们躲在包谷地里,互相咬嘴唇呢,咬得吧嗒吧嗒地响。
我难受得心一抽一抽的。
我恨不得一口咬死长根。
我找了酒盅,我说:“酒盅,就长根那怂样,你也看中了?”
酒盅哼着歌,在绣着鞋垫呢。我就悄悄伸出手捏着酒盅的手,嘻嘻笑道:“酒盅,给我绣的吧?”然后,我就惊叫一声。酒盅的绣花针扎在我的手上,眼睛一翻道:“谁怂样,嘴里放干净一点儿!”
我眨巴着眼说:“长根啊。就他那怂样,我连脚跟都不望他。”
酒盅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地望着我说:“你呢,我也脚跟都不望你。”然后,酒盅就站起来,锐叫一声,跑了过去,好像叫化子捡到一个金元宝一样。那边走来的竟然是长根那个怂人,扛着锄头走。酒盅跑过去,拿着鞋垫问:“长根,好看不?”长根说好看,好看死了。酒盅指着说:“两朵莲花,一朵是你,一朵是我。”
我听了,气得肚子鼓鼓的,癞蛤蟆一样。
我对酒盅说:“酒盅,你不选我选他,你不吃白米吃石子,你会后悔的。”
酒盅将头靠着长根的肩,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说:“有钱难买心里想,我愿意。”
我提醒她说:“别后悔了,找我哭鼻子啊。”
酒盅鼓着唇说:“做梦吧。”
他们不只是这样气我,这样气我还能勉强忍着。可是,长根竟然当着我的面,低着头在酒盅的脸上咬了一口。酒盅还咯咯地软在长根的怀里,很媚人地说:“长根,你好坏哦。”
他们……他们这是故意气我嘛。
我劝自己,大万大万别生气,气出病来划不着。我把最近在扇子上抄录的那段《莫生气》的诗句翻来覆去地背:“他人气我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请来医生把病治,反说气病治非易……”我一连背了十多遍,可是,结果仍很生气。
那天上午,我气得没吃饭,躺在床上哼哼着。
我娘劝我说:“大万哎,啥出息,为了一个女人。”
我懒得理睬娘,她不懂。
娘擦一把风火眼说:“大万哎,你要争口气哎。”
我翻起身,白着眼睛问娘:“咋样争气?”
娘叹口气说:“大万哎,你没脑子啊?”
然后,娘就给我出主意,好好当村长,当得很牛气了,让酒盅看了眼红,看了悔青肠子,不就等于报复了吗?娘说完,拉着长长的声音说:“大万哎,听娘话。”
我狠狠点点头,决定按娘的话办。
3
十年,我整整当了十年村长。十年中,我夹着一个包,在长根门前来去走过几百遍。每一次从他门前经过,我都故意哼着歌,做出很牛气的样子。可是,愣没看出酒盅丝毫有后悔嫁给长根的意思。长根这个怂人,有啥本事啊?我想。我很不服气,可又不得不服气,毕竟,人家把我打败了啊。
现在,狗日的长根不只是把我打败了,还在我背上狠狠蹲了一屁股墩子,险些把我闪岔了气,直翻白眼。村长选举结束,我回到家,一头倒在床上,懒得起来。
老婆在灶房忙着,锅里炒的刺啦刺啦地响。
娘悄悄进来,轻声说:“大万哎,还在生气?”
我不说话,叹口气。
娘擦把眼睛说:“大万哎,有些事啊,娘要说你。”
我不知道娘要说我什么,反正,娘爱说话,她要说就说呗,谁也管不了。管也管不住。管了,她就说:“大万哎,你娘长嘴就是吃饭说话的哎,咋不叫你娘说话哎。”因此,我没挡娘,我说:“说吧,你要说就说吧。”
娘朝外望望,没看见我老婆,娘就放心了,轻声说:“大万哎,你可不能对不起你老婆啊,你老婆是个好婆娘,就是嘴碎一点儿啊。你可不能对不起你老婆啊,你对不起你老婆,娘可不答应哎。”我听得脑仁子痛,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突然扯上这事了?可是,娘仍没完没了。娘说:“大万哎,别吃在碗里望着锅里啊,这可不地道啊,可不是我的儿啊。”
我白了娘一眼说:“你过去不是说的吗,让我好好干,让酒盅后悔吗?”
娘再次悄悄朝外望望,摇摇头。娘说:“大万哎,那不是让你消气啊!”娘接着反问,“你好好干了吗?”说完,娘摇摇头,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娘回过身嘱咐我,这些话,千万不敢让春花晓得了。
春花,是我老婆的名字。
娘提醒说:“春花晓得了,会闹的哎。”
我说:“晓得晓得,我早都没记挂酒盅了,放心吧。”
娘擦擦风火眼,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扶着墙走了。
4
我没哄娘,我没记挂酒盅。我还是有良心的,知道好歹,春花就是长了一个扁桶腰,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也大外,其余都很好,对我也好。我觉得记挂酒盅,对不起春花。可是,不记挂酒盅,并不等于我不忌恨长根,并不等于我饶过了长根。没有长根,我还是村长,我还是背着手,村前村后地转着。大家见了我,还得点着头道:“村长,早啊。”我点点头,哼一声道:“早。”
这个村,还是我说了算,我还是当家的。
村里老了人,还得我管事,吆五喝六的。
别人结婚,还得我指派:“石头,借桌子。王老五,你狗日的耍懒,你以为你家瘫子不娶老婆啊,不要人帮忙啊?”
在这种呼喝中,我就感到自己很牛皮,浑身就鼓胀胀的,有使不完的力气。晚上回来,我就压在春花的肚皮上,让她嗷儿嗷儿叫。可是,村长没了,我也没那力气了。有时,和春花正热乎着呢,想到那事,我就如鼓胀的轮胎给扎了个洞眼,“噗”的一声,全部的气都跑光了,一点儿劲也没有了。春花很生气,一脚将我从肚皮上踢下去,骂道:“有本事点火,没本事灭火。”然后,转身给了我一个脊背。
我坐在那儿,吐一口浊气,骂道:“长根,狗日的。”
我想,我得报复,我如果不报复,不出这口气,就永远只会点火不会灭火。出完这口气,我就好了,就可以当灭火器了,就可以在春花面前很爷们儿了。
要出气,我当然不会自己出面。我是谁?堂堂的上任村长朱大万,我的智商决定了我要利用别人,自己做幕后军师。
我鼓动的人,第一个就是石头。
石头和长根有气。前段时间,石头把河坝上几棵大柳树砍了,砍去做桌子去了。当时,石头给我送了一条烟,夹在胳肢窝下。我白着眼说:“送这干嘛,让我犯法啊?”
石头说:“哥,我是那人啊。”
石头说,他想砍了那几棵柳树,行不?他说,那树长在他家地边上,慌着庄稼,也没用,就是春天黄绿黄绿一片,难看死了。我滋儿一声喝口茶说:“屁大的事也找我啊,以后上老婆肚皮不会也找我吧?”石头一听,眼睛一亮,哎了一声:“不找,不找。”说完,他就兴冲冲去了。但是,砍树的时候,却被长根挡住了。长根说,那是老辈人栽的,保坝的。石头不买账,眼睛一白:”大万哥答应的,关你鸟事啊?“举起斧子砍了树,拖了回去。第二天,石头就被带去了派出所。原来,长根把他告了,说他乱砍河坝上的树,影响田土。
石头磕磕绊绊写了检讨,还受了罚。
石头因此恨死了长根,见了他都要呸地吐一口痰。
就在我村长被扯半个月后,我特意找到他,劝他别和长根闹别扭了。我说:“石头啊,哥不当村长了,哥罩不着你了,别找亏吃啊。”
石头很感动说:“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村长。”
我摇着头,告诉他,话是那么说的,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我真罩不住他了。過去啊,长根没当村长就敢给他石头穿小鞋,现在当了村长,更可以给他小鞋穿了,而且会毫不含糊的。我警告石头,要小心啊,要注意啊。
我说时,眼圈甚至都发红了。
石头听了,顿时火直喷,对我说:“哥,你看着,我要是怕他,我就是他的儿子。”我拍着他的肩,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不久后,石头就和长根干起来了。修河坝时,长根说:“石头,明儿个修河坝啊。”石头不答应,如蹲着的一块石头。长根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石头跳起来说:“不,就不,告啊,你可以再去告啊。狗!”
长根说:“你咋骂人?”
石头说:“老子还打人呢。”
石头说着,跳起来就是一拳,长根脸上出现一个乌包。我以为长根这回一定会去告状的,石头听了,很牛气地说:“告吧,让他去告吧。”石头说,自己等着二进宫。
可是,长根没告。
5
长根这次不但没去告状,还藏着掖着。镇长看见了,指着他脸上的乌包问:“咋了,长根。”长根摸摸脸上,一笑道:“昨黑的起夜,一跤跌的。”
镇长就笑:“我还以为是你家酒盅一脚把你踢下床,摔的哩。”
长根也跟着笑,嘎嘎的,母鸡下蛋一样:男人,有这样笑的啊?狗!石头听说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抹着脑门子的汗对我说,自己不该动手,有点过火了。我说:“咋的,不是说不怕二进宫嘛?出息。”
石头说:“哥哎,那不必要进去救尽量别进去嘛,丢人的。”
我气得嘬着牙花子说:“你也晓得丢人啊?”说完,我背着手回去了,心里暗骂,还石头呢,简直是豆腐。
镇长这次来,是专门为了预防水灾的。镇长还专门主持召开了一个会。在会上,镇长喷着唾沫星子说:“父老乡亲们啊,啊,天气预报说,我们这儿局部有大雨。大雨啊,爷啊,那是要人命的。”说到这儿,他喝一口茶说:“我很担心,尤其我们这儿这十年,水吹的地方从来没有修补,还砍伐树木,很危险啊,爷啊。”
说着,镇长还望了我一眼。
我装作没看见,抠着脚丫子,放在鼻尖上嗅嗅,一股臭豆腐乳味,浓浓的很难闻。我呸地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镇长望了我一眼,接着,表扬长根:“由于长根同志工作扎实,河坝修复不错,在这里啊,我要鼓掌表扬。”说完,他举出一双胖手,啪啪啪鼓起掌。
其他人一听,也鼓起掌。
然后,镇长要求大家提高警惕,严防洪灾。然后散会,离开。
长根听了镇长的会议精神,马上行动,人五人六地背着手,检查起村里的危房。而且,竟然拿着王老五开刀,准备杀鸡骇猴吧,我想。王老五是我的人,是我一手提拔的组长。可是,长根一上任,也把他给撸了,撸得十分干净彻底,简直是一丝不挂。
王老五还不够可怜吗?一个半老汉,还有一个瘫子儿子,两人住在一起。两间房子,烟熏火燎,摇摇欲倒的。我选他当组长,就是想照顾他。这个长根,一点人心都没有了,不,是被狗叼着吃了。
他干什么?愣让人家搬家。王老五当然不,吸着烟袋锅子,一口口地喷烟,许久问:“凭什么?”
“这儿危险。”长根说,皱起了眉,做出苦口婆心的样子道,“好王哥哎,要下暴雨了啊。”
“这青天白日的,说鬼话吧?”王老五说着,仍吸着烟,白了长根一眼。
“镇长早晨开会说的啊。”长根祭起了尚方宝剑,拿镇长吓唬人。可王老五不买账,擦一把眼屎说:“也只有你,镇长放个屁,你都当雷。”言外之意,你是镇长的狗啊,镇长说啥就是啥。
长根脸红了,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道:“今天,走,你也得走,不走你也得走。”说完,就搬起一张饭桌向外面走。王老五一把抓住桌腿,红了眼,问道:“你想咋的?”
“搬家。”长根说。
“放下!”王老五牛劲上来,抓住桌腿一推,没推倒长根,自己却一退,一屁墩儿坐在地上,急了,忙一把抱住长根,喊,“你村长还打人啊。”
长根还没说话,腿上就挨了两棍,忙一声叫跳出门外。原来,王老五的瘫子儿子听了喊声,爬出来,拿着拐棍就向长根抽去。
长根挨了打,引来很多村民,大家都有些不满,都怪着长根:“我们选你当村长,可不是让你欺负人的啊。”也有的说:“他一个人引着个瘫子还不够可怜的吗?咋那样啊?”长根满脸是汗,无言以对,掏出手机,就给镇长打小报告。
“狗!”王老五狠狠地骂。
“狗!”王老五的瘫子儿子也狠狠地骂。
不一会儿,一辆车奔来,停下。车门一开,镇长下来,进了王老五的家,展开三寸不烂之舌,谈了安全的重要性,又谈了他住房的不安全性:房子破旧;在山坡最上头,后面又陡,滚坡水一来,一家就完了。
王老五梗着脖子:“我一家住了几十年,几时出过事?”
镇长嘴干了,急眼了,让长根叫几个人来给搬家。人来了,王老五红了脸,拿着一把菜刀守着门,扬言,自己活着,谁也休想进来;死了,就挖一个大坑,埋在这儿。王老五的瘫子儿子急了,更是哇哇地哭着,很恓惶。
说到底,王老五不是对抗镇长,是让长根下不来台。他组长被撸,感到气不顺,这样做,就是照着村长脸上打耳光呢。
村长长根脸气得乌青。
王老五看了,心里感到很舒畅。
我站在土包上,看到这一切,心里也很顺畅,很舒服。
无奈,镇长一挥手道:“这是个老牛筋,别和他硬碰,但要時刻预防啊,别出事。”镇长嘱咐完,又有电话来,就如屁股夹着火把一样,忙上车走了。
那晚上,半夜,一声惊雷把黑夜撕开了一道口子,接着,“哗哗啦啦”的雨倒了下来,正像天气预报的一样,这是百年不遇的一场暴雨啊。
王老五醒来,听到“呼呼隆隆”的响声时,水已进了屋。他急了,忙去喊他的瘫子儿子,可瘫子儿子却干着急找不着拐杖,拐杖让水给漂走了。
两人正急成一团时,一个黑影冲进来,正是长根,打着电筒,喊一声快走,扯起王老五,下着死劲向门外拉。
“王旺,我的王旺。”王老五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
“你先走,别耽搁。”长根连扯带拉,将王老五扯到安全处。王老五爬起来,又一声嚎叫,向自己的屋子扑去。长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吼道:“别叫了,我去找。”说完,一头撞入雨帘子中,进了王老五的屋子,刚刚背出王旺,身后,一道闪电中,只见那两间房子“轰”一声倒了下去。
在雷声轰隆中,赶来的人们都吓得呆住了。
王老五一把拉住王旺,父子俩噗通一声跪在雨中,泪水,和着雨水长流。
我听到消息时,还在床上,呼呼地睡着。我今晚睡得很好。因为,我的气出了,我能灭火了,所以,我狠狠给春花灭了一把火。然后,我就呼呼地睡了,暴雨来时,是春花踢醒我的。春花说:“你听,好像出事了。”
我说:“能出屁事。”
春花说真的。春花说:“你听。”
我听了一会儿,软软地爬起来,披上衣服,跑到那边去。王老五抱着长根的腿说:“老弟,我不是人啊,以后,我再不和你拧巴了。”那一刻,我感到脸上热辣辣的,感觉到王老五不是在说自己,好像在说我。
我悄悄转身,悄悄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