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关乎人性

曾浩

热播的反腐大剧《人民的名义》在剖析反腐的烈度、深度上开创了新境界，观众在被其紧凑而充满悬念的剧情吸引的同时，也看到了腐败与反腐中的种种复杂人性。

美国人类学家迪特尔·哈勒和新西兰人类学家克里斯·肖尔，曾联合了13位人类学家，对美、俄、意、欧盟等国家和地区进行实地考察和解读，出版了《腐败：人性与文化》一书。他们的结论是：全球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免于腐败困扰，腐败的根源是人性与文化，反腐是一场人性、权力和道德的无硝烟战争。

在《人民的名义》中，腐败往往和官员生态交织在一起，这也是世界范围内很多人对腐败的固有印象，但人类学家们则把视野扩大到更广义的腐败之上。

在圣彼得堡，人类学家调查了当地的医患关系。其中有个例子是，当地人娲娅为了能成功受孕，在老朋友尼娜的安排下，到一家口碑极好的诊所，接受经验丰富的医生谢尔盖耶维奇的治疗。尼娜与谢尔盖耶维奇达成的协议是，娲娅支付给他150美元，外加几瓶伏特加。这笔钱不通过医院，而是直接支付给医生。这是典型的医疗腐败，但尼娜的态度是，娲娅付得起，也应该为医生的专业技能和付出的时间付钱。

另一个例子则是，患者觉得医生如果不接受贿赂，就不会认真替自己看病，所以给医生塞点钱是应该的。而对于医生来说，即使是一个诊疗期间坚决不接受患者贿赂的医生，也会内心有希望患者病好了之后送点小礼物的想法，因为这样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尊重。这些现象说明，腐败往往是从人性的需求出发诞生的，人性的复杂导致了腐败的形成复杂。即使像医生希望患者病好了之后送小礼物这件事，虽然算不算腐败行为值得商榷，但小礼物往往是腐败的开端。

最值得警惕的是系统性的腐败。在上个世纪末，很多机构把腐败定义成“政府公职人员滥用权力来谋取私利的行为”，但人类学家们认为，这个定义把腐败简化成了政府公共部门员工不诚实的个人行为，将对腐败的解释简化成了个人的贪欲及唯利是图。书中举了法国的例子，法国检察官曾发现自戴高乐将军以来，法国历届总统均动用了国有石油公司埃尔夫·阿奎坦的资金来贿赂外国领导人，比如密特朗总统就利用这些非法资金来资助德国总理赫尔穆特·科尔的竞选活动。这已经不是个人私利了，而是“政府腐败”了。

文化不同，人们对腐败的理解也存在差异。在许多文化中，礼品和贿赂被认为可以建立起一种社会纽带。在哈萨克斯坦的调查显示，这里存在一种观点是，“在经济资源有限、国家福利不足和获得产品与服务的机会有限”情况下，礼品和贿赂有助于维护人与人之间的私人关系网。这里也有着区分礼品与贿赂的不同标准，如“交易的内容”（现金/无现金），“收禮人的就业状况”（官员/不相关人士），“交易动机”（回礼/以期快速做成一件事情并避免麻烦）等等。但在哈萨克斯坦，礼品与贿赂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尽管当地人对不同场合的送礼现象有不同的术语，其中一些与西方人称之为贿赂的场合重叠。但重要的是，他们并不认为这些重叠部分是不道德的。

无论是腐败形成了一种文化，还是“腐败叙事”，都会对人们产生影响。但这也说明了，反腐既需要从制度上进行约束，也要考虑到人性、道德因素，更要营造一种反向的文化——廉洁文化。正如此书封面上写着的一句话：“腐败来自于人性，但文化和制度可以控制腐败。”

（《腐败：人性与文化》，[美]迪特尔·哈勒 [新西兰]克里斯·肖尔 著，诸葛雯 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