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平
(韶关学院 文学院, 广东 韶关 512005)
禅学研究的新收获
——评《云门宗源流述略》
郑 平
(韶关学院 文学院, 广东 韶关 512005)
仲红卫,韶关学院文学院教授。
《云门宗源流述略》是一部关于禅学研究的学术新著,是仲红卫先生近年研究地方文化的一项重要成果。既填补了禅宗研究的一处空白,也为地域文化研究提供了一种借鉴。《云门宗源流述略》具有比较鲜明的特色,概括而言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选题兼具开拓性与地方性;行文兼重说明性与思辨性;品性兼顾专业性与普及性。
首先,选题兼具开拓性与地方性。
在中国佛教发展史中,禅宗一派地位甚高,尤其是其中的南禅宗影响更巨,自唐代争得正统地位之后,逐渐形成了所谓“一花五叶”的局面,沩仰、临济、曹洞、云门、法眼五宗,弟子众广,遍布各方,其地位可想而知。于是,历来人文社会科学者都特别重视南禅宗的研究,但考察相关已有研究成果可见,其中关于云门宗的研究目前还很是不足。公开发表的专业学术文章,不但数量寥寥,而且内容集中,基本都是描述文偃的禅风。专门以云门宗为研究对象的著作更是稀少,主要只有两部,一是岑学勉的《云门山志》,一是冯学成的《云门宗史话》。岑学勉居士的《云门山志》编写于建国初期,是接受虚云法师的托付而完成的,实际为资料汇编,而且没有以正式方式公开出版。冯学成居士的《云门宗史话》出版于2008年,主要介绍云门宗著名法嗣,包括两宋期间共约有一百位。而仲红卫先生的《云门宗源流述略》则是专注于整理和分析云门宗这一重要禅宗流派的发展历史。著述结构完整,理路清明。全书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简述云门宗成立之前的禅宗发展概况,从中国早期的佛教传播,到禅宗的传入及其本土化的过程。第二部分重点介绍云门宗的成立,梳理文偃法师创立宗派的经过,阐述云门禅法的旨要。第三部分为文偃之后的云门宗的发展历程,重点是虚云和尚的振兴,佛源和尚的发扬。由此可见,仲红卫先生的这一著述,它填补了系统梳理云门一宗发展历史的研究空白,完善了南禅宗的研究,创新意义值得肯定,其研究选题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另外,还可见到,这一研究选题还具有显著的地域文化倾向性。其选题重心定于地处韶关地区的云门寺,著述的基本中心是围绕云门寺以及云门宗发展历程中的两位最为重要的法师即文偃和虚云,以此为线索,梳理云门宗禅法的发展轨迹,特别重点突出寺庙的变迁和阐释云门宗禅法的核心思想。这对于建设地域文化而言,具有重要意义。
其次,行文兼重说明性与思辨性。
宗教问题的研究,涉及的领域比较广泛,哲学、史学、社会学各方面内容都有联系,所以阐明这类问题,需要运用相应的适宜方式。关于云门宗源流的研究,会述及相应历史阶段的社会文化背景,诸如社会思潮、政治局势、经济发展等各方面。作者在讨论相关问题时,以时间为纬,以文化背景为经,在历史变迁的时序线索中,对一些重点问题给予必要的分析明辨,做到有理有据。这种以叙述为主,以论述为辅的阐述方式,契合了著作中一些所用材料的思想史性质,是一种适宜的著述方法。例如,本书在谈论佛教在中国的传播时,首先对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这一问题作出全面的说明与分析。佛教究竟是在哪一历史阶段传入中国,迄今为止尚无众所公认的结论,有战国以前、秦朝、两汉时期等各种观点。在此,作者一一列出历史上较有影响的各种说法,先举出考证材料来说明出处,又予以辨析来陈述见解。例如,其中说法之一是:佛法早在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期就已经传入华夏。这一说法来自南朝刘宋时期宗炳的一篇文章《明佛论》,文中有言:“伯益述《山海》:‘天毒之国,偎人而爱人。’郭璞传:‘古谓天毒,即天竺,浮屠所兴。偎爱之义,亦如来大慈之训矣。’固亦既闻于三五之世也。”作者对此予以辨析,认为这种看法站不住脚。理由有三:一是古籍《山海经》不可能出现在传说中的禹舜时期,因为那时文字尚未成熟;二是《山海经》原文是“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曰朝鲜、天毒,其人水居,偎人爱人。”可见 “天毒”不是“天竺”;三是释迦牟尼在舜禹之际还没有诞生。由此可断定这一说法是错误的。又如,另有一种说法是周人已知有佛。这一说法出于唐代僧人法琳的文章《破邪论》。文中引用《周书异记》所述,说周时曾有两次异常天象发生,都是因为西方圣人即佛陀的出生和灭度。作者分析道,所引《周书异记》实是后人伪托;此外,所载两次天象的时间,至今无法确定。所以这些记述于史无据,纯属杜撰。
对于史学界的莫衷一是的纷纭众说,作者则是按照时间顺序简明介绍,力求条理清晰,既包括争执各家的观点,也包括其所依据的材料。例如讲到第三种说法,即佛法是在秦始皇时传入。这一说法的根据出于司马迁的《史记·秦始皇本纪》,文中有言始皇曾“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禁不得祠,明星出西方。”马元材先生的《秦时佛教已流行中国考》一文认为,羡门是梵语Sramana的音译,也就是后来的桑门、沙门,所以秦始皇时已有佛教在中国传播。至于“禁不得祠,明星出西方”一句,日本人藤田丰八认为是梵语Buddha的对音,Buddha就是浮屠或佛陀。此说得到现代一些学者的赞同,并由此推断佛教在秦代曾一度传入且流行,只是因为秦始皇的禁令才昙花一现。汤用彤先生对此予以否定,他认为“不得”是虚字而不是实字,因此不可能指佛陀。他引了《诗·大东》毛传的“日且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的解释,认为《史记》所说的“明星出西方”,指的是太阳快要落山时的长庚星,也就是太白星。因为太白星是战争的象征,所以始皇禁止民间私下祭祀,其实与佛教无关[1]2。由上述可见,作者鉴于内容所需,能够采取比较灵活的阐述方法,兼重其说明性与思辨性,利于读者的了解与探讨。
最后,品性兼顾专业性与普及性。
这部专著的材料选择和内容安排也特色鲜明,使得著作性质具有双重归属,既可归属于专业人士的研究性专著,又可归属于业余大众的普及性读物。因为其著述品质兼顾两面,既强调其学术品位,又考虑阅读感受。始终顺序谈论,以线串珠,夹叙夹议,有据有理。全书材料收集丰富翔实,理论阐发明确凝练,兼顾了资料价值和学理意义。这样就能够既给读者提供可供参考的基础资料,又能够给此后学者的进一步深入研究提供理论的启示。例如,在介绍云门一宗的重要法师时,尤其是文偃、虚云、佛源等功劳甚巨的大师,都用明畅的语言叙述了他们的求法与弘法经历。其中文偃的求法历程就分为几个阶段来介绍,初师志澄、再师睦州、参礼雪峰、遍谒诸方。佛源的生平叙述也十分详尽,从学法到住持,从入狱改造到祖庭重建。而关于虚云的振兴云门和云门事件之描述,读之令人动容。文中一些细节描写虽然着墨不多,但能鲜活地形容出当时的人物感受与社会风云以及人情世态,使得读者读罢能够深刻认识到这些法师的开创艰辛和执着精神。书中还收录了大量机锋偈对的典故,对于领悟佛法要旨有辅助之效,也增强了理解的趣味性。当然更值得提出的是文中整理的基础资料,它们对于初步了解和深入研究皆具重要价值。比如介绍云门宗的传法谱系,以开宗祖师文偃禅师为界,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其上共有三十九世,其下共有十世。在此用了二十五页之多的篇幅详细罗列了历代祖师师传,期间还对相关问题作出说明。
作为一部文化研究的专门著作,其学术品位是作者需要特别坚持的,本书的学理性较强的内容,在阐述宗教思想的部分表现得最为突出。例如,作者依据僧人守坚所集《云门匡真禅师广录》等相关文献,对云门大师文偃的禅法思想作出分析和归纳。旨意要点在于“人人是佛”、“道不远人”以及“光不脱透”和“三种病”。其中引证材料更为丰富,分析更为具体。这部分为全书核心内容之一,其理论性更见作者所费功力和思辨能力。
总之,本书内容兼顾材料与理论,兼顾通俗与深刻。当然,作者这种著述风格的选择,与这一研究课题的内容特点密切相关。这一专于禅宗宗派的研究,是立足于地域文化选定的,因此需要兼顾它的文化色彩和传播效果。
综上所述,这部著作选题眼光独到,行文方式灵活,著述品性适中,是相关著述中特色较为鲜明的一部。对于禅学宗派研究而言,具有填补空白的学术价值;对于地域文化研究而言,具有提供借鉴的启示意义。
概览全文,亦有不足。部分章节的内容尚欠完整,主要是云门宗成立之后的这一阶段,尤其是宋末至清末此宗渐趋衰弱的这一时期,相关材料明显不足。云门宗由文偃创立之后,祖师历代传承,至虚云止,计有十代传承者,他们对于云门的发展或大或小都有着自己的贡献。条件所限,书中对此未加详述与简评。在历代住持中,其中不乏著名禅师,包括香林澄远、雪窦重显等人。他们在本宗一脉承传的历史中,有着一定的地位,其相关材料在禅宗灯录中多有记载,后人著述也都有介绍,包括《宋元禅宗史》、《云门宗史话》等,本书没有择要收录,这对读者完整把握这一宗派的源流线索略有影响。倘若将关联度较高的这些内容提炼收录,也能免去后来研究者另外检索之苦。
[1]仲红卫.云门宗源流述略[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