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泽民
初霜来临,地里的芋藤日渐委顿,父亲说,过了霜降,地里的山芋就停止了生长,嚷嚷着要回家了。
吃过早饭,父亲手握镰刀,肩荷锄头,母亲挑着箩筐,来到地里。
母亲先割去满地攀爬的芋藤,父亲紧跟其后,高举锄头,“噗”地一声挖进土里,用力一拉,一只浅褐色肥胖的山芋便跳了出来。继续向前开挖,山芋应声而起,沉着翻开的地垄排列,在秋阳里眨着喜人的光芒。
父亲视山芋为自己的孩子,开挖时格外小心。锄头沿着地垄两侧的地沟左右开弓,高举轻落,连垄底土层一道翻起,这样挖出来的山芋能保持完整。但也有例外,譬如有的山芋调皮,睡在地沟的土层下,稍不留意就让山芋破了相。看着白色的创口流出汁液,沾满泥土,父亲很是心痛。
母亲割完芋藤便拖着箩筐拣山芋,双手如铰刀,铰去藤茬、毛根,搓去泥土。一只只山芋如刚出壳的小鸡,叽叽喳喳地往筐里跳。母亲的脸上写满丰收的喜悦。
两只箩筐满了,父亲停下手中的锄头,挑着沉甸甸的山芋小跑着往家赶。
秋收农忙,我也没闲着,跟在父母后面帮着捡山芋。通常,我会趁父母不注意,拿起一根水灵、脆甜的山芋,在裤子上一擦就嘎嘣嘎嘣地啃起来。
我最喜欢到翻挖后的山芋地里淘金。拿一把锄头,将翻挖后的空地再挖一遍,往往会有小小的惊喜。那些埋在土里漏挖或漏捡的山芋成为我一脸汗水的回报。淘来的山芋个头虽不大,有的还带有破口,但在我的眼里它们都是我辛勤劳动的收获。
挖山芋是秋末冬初最令人兴奋的農事。山芋回了家,我们就有了可供充饥的零食;山芋入窖,漫长的冬天就有了可供果腹的食粮。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挖山芋可算得上一件盛事了。
长大后,我离开了故乡,在远方的城市里漂泊,离土地越来越远,离山芋也越来越远。那天在农家乐饭店看到服务员端来一盘作为杂粮的熟山芋时,我忽然想起故乡,想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话——
“过了霜降,山芋要回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