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幸平
近万亿元跨境人民币资金没有在境外银行的账户上停留,更没有发挥货币职能在市面上流通、担当起人民币国际化的重任,而是被贷款企业兑换变成美元和港元,成了在离岸市场中与中国央行进行汇率博弈的重要筹码。
派生存款是货币流通中与生具有的普遍现象。中国银行业监督委员会的网站对派生存款的解释虽然有点拗口,却又颇具专业性与权威性:派生存款指商业银行通过发放贷款、购买有价证券等方式创造的存款。商业银行吸收到原始存款后,只按規定将一部分现金作为应付提款的准备,其余部分可以用于发放贷款和投资。在广泛使用非现金结算的条件下,取得银行贷款或投资款项的客户并不(或不全部)支取现金,而将其转入自己的银行账户,这就在原始存款的基础上,形成一笔新存款,接受这笔存款的银行除保留一部分作为准备金外,其余部分又用于发放贷款或投资,从而又形成了派生存款。以此类推,便使原始存款得到数倍的扩张。
简言之,银行发放一笔贷款可以产生数倍于该笔贷款数量的存款。
由于贷款的发放具有的这种产生(派生)出存款,从而扩大整个社会信用工具的功能,中央银行常常采取向商业银行发放贷款来扩大整个社会的信用;反之,通过向商业银行收取存款准备金来调节、回收信用。
各商业银行向中央银行缴存的存款准备金,有两个重要功能,其一是具有保障商业银行备付的功能,在银行的流动性衰绝时,由中央银行向其提供资金支援;其二是遏制派生存款的无限扩张。
计算一笔银行发放贷款产生的派生存款总量,用公式表示为:派生存款=银行初始贷款×(1/存款准备金率-1)。可见,存款准备金率越大,创造的派生存款量就越小。
极端的情况是,当银行发放贷款创造的存款不用缴存款准备金(比例为零)时,那么,产生的这个派生存款量可以是无限大;而银行发放贷款创造的派生存款,全部都要作为存款准备金上缴给中央银行(比例为100%),那么,这个派生存款就消失了。
香港地区没有中央银行,美元与港元按1:7.8的比率挂钩,商业银行发行的钞票都必须以1:7.8的比例缴存美元给政府作为货元发行的准备金,因此,香港商业银行的港币存款是不需要缴交存款准备金的(有别于存款保险金)。同样,香港金融监管机构对流入香港市场中的外来货币一视同仁,那些美元、日元、欧元、人民币等存款,也不需要向政府缴存存款准备金的。
依据前述的分析,在香港市场投放一笔外币贷款,例如,人民币贷款,由于没有上缴存款准备金的限制,该笔资金沿着“贷款——派生存款——贷款——派生存款”的循环,其创造出的派生存款可以是无限大的银行存款,关键在于该笔资金的周转频率(次数)是否足够大,例如将这笔资金用于费用清缴、贸易支付、债务清算、资金转存,甲企业付给乙企业,乙企业付给丙企业,等等。
然而,2016年全年,中国各大商业银行的驻港分支机构,向香港地区投放了大量的人民贷款,却没有产生相应的派生存款,这种有违常理的经济现象,很值得探究。
香港地区的人民币存款总量不升反降
据公开资料显示,2016年,由境内机构主导的人民币流出境外的数量大幅增加。据统计,中国跨境人民币结算的净流出为2.6万亿元,其中资本和金融账户合计净流出达1.62万亿元。例如,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和中国银行的境外贷款分别比上年大幅增加了2.3倍、1.8倍和3.7倍,贷款增量分别为2787亿元、2125亿元和2181亿元,其他股份制银行如交通银行、中信银行、招商银行新增境外贷款分别为580亿元、300亿元和414亿元,增幅亦十分反常;若加上国家开发银行、进出口银行的数据,2016年全年,中国中资银行在境外(主要是香港地区)投放的人民币贷款接近1万亿元。
从近期国内各大银行发布的2016年年报看,香港地区是中资银行境外信贷投放的最主要区域。例如2016年中国银行在香港地区分支机构的总资产增加了2456亿元人民币,而在其他国家、地区的资产却减少了73亿元人民币,以至于香港地区新增资产占其所有境外新增资产的比例为102%。
由于香港没有存款准备金缴存制度,2016年,香港的中资金融机构对香港地区投放了如此巨额的人民币贷款,依据前述的派生存款的原理,应该在市场上催生数倍于贷款量的派生存款额才是。
可是香港金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香港银行体系的人民币存款总量在年初为8520亿元,到年末已经缩小至5467亿元。那么,香港的中资银行在2016年里向香港市场投放了大约1万亿元的人民币贷款,但整个香港地区的人民币存款总量不升反降,反映货币流通活跃程度的派生存款增量为零,这是为什么?
我们注意到,在2016年全年,香港离岸市场的人民币对美元贬值了6.4%以上, 而一种呈明显贬值趋势的货币是不受市场接纳认可的。
在金融市场中,由于银行发放贷款而产生(派生)的存款是一种普遍现象与一般规律。但是,假如银行发放的贷款是一种有贬值趋势的货币,而贷款企业在取得该笔资金的支配权后,为了规避货币贬值的损失,立即将其兑换成另一种新的货币,我们在此将其称为(原币)“派生存款灭失”。
实际上,依据“物质不灭定律”推断,即:物质不会无缘故的产生,也不会凭空的消失,只会从一种状态转化成另一种状态。于是又可以这么解释这种经济现象:尽管这种原币种贷款产生的派生存款灭失了,却又必然导致了其他货币存款的产生(增加),即原来的贷款发放所具有的派生存款功能转移到另一种货币上去了,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种现象又可以称之为“派生存款转移”。
2016年,香港地区银行体系的港元、美元存款快速增长,又进一步印证了派生存款转移的经济学现象。例如,反应货币交易活跃程度的“活期存款”余额大幅上升,香港银行体系的港元活期存款余额由2016年1月份的8100亿元增加到了12月底的11000亿港元。
兑换成美元、港元
在人民币趋向性贬值的过程中产生的派生存款灭失现象,在中国内地的资金市场也存在,但属于个别案例,在金融市场上不大明显,更没有形成被逐出流通领域的现象。这是因为中国内地存在外汇管制,企业进行货幣自由兑换的操作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回顾2016年全年的中资金融机构在香港地区投放了近万亿元的人民币贷款,但香港地区的人民币存款余额依旧呈现出负增长的态势,这就较好地印证了这种颇为罕见的(人民币)贷款投放,导致(人民币)派生存款灭失的经济现象;也较好地解释了2016年中国央行耗费九牛二虎之力在香港市场维持人民币汇率稳定,但博弈对手方的人民币资金却持续涌现、源源不断,以至于离岸人民币汇率呈节节下探的全过程;这还说明近万亿元跨境人民币资金根本就没有在境外银行的账户上停留,更没有发挥货币职能在市面上流通、担当起人民币国际化的重任,而是被贷款企业所抛弃,将它们全部兑换变成美元和港元,成了在离岸市场中与中国央行进行汇率博弈的重要筹码。
在2016年初,香港的离岸人民币市场的存款总额为8520亿元,那么,即便以美元兑人民币按1:7的汇率计算,中国央行仅需动用1200亿美元,就可以轻松将这些交易对方的筹码全部收入囊中,从而掌握汇率变化的主动权。但实际状况却是另外的景象,中国央行艰难地在离岸市场维持汇率稳定,不断地通过在港的中资银行抛出巨额美元,但人民币汇率全年对美元贬值高达6.4%以上,国家外汇储备的消耗高达4487亿美元,而且这种外储锐减还是在全年国际收支的贸易顺差4852亿美元的状况下发生的。
另一方面,各大中资商业银行的2016年年报显示,由于全年其境外贷款的大幅增加以及“外汇交易”(投放央行的外汇)的手续费收入不菲,导致其境外业务盈利呈爆发式增长态势。依此推断,在香港的人民币离岸金融市场上,境外的中资银行所扮演的角色可谓是左右逢源。
细究这些跨境人民币资金的流程也十分令人沮丧。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民币资金来自于中国内地,通过中资银行的香港分支机构以境外贷款的方式投放于香港市场,而后又通过香港外汇市场的交易,由香港的人民币清算银行(中国银行(香港))收集,回流中国内地。同样,那些在汇率上博弈的另一方的港币、美元也来源于中国内地的国家外汇储备,彼时,驻港的中资金融机构受中国央行的委托,将这些美元、港元在香港市场投放,以达到回收市场中的人民币流动性、维护离岸市场的人民币汇率的稳定的目的。然而,通过这样一个离岸市场的外汇交易后,它们却转到了香港的机构和个人的外汇存款账上,即那些“境外机构”的手中。这样,就解释了国家外汇储备总量下降,而香港地区的美元、港元存款总量上升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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