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印度学生看中印文化差异

2017-05-30 00:04张文娟
公关世界 2017年17期
关键词:道题校长权利

张文娟

到印度执教已近三年,教授六个学期。学校成为我融入印度生活的主要平台。在近三年的时间里,教过的印度学生大约有200名,年轻人代表未来,他们成为我观察印度社会的一个重要窗口。

但需要注解一下,这所大学是印度最贵私立大学之一,其生源构成多来自高收入中产阶级,且以法学生为主,所以,也只能代表一部分印度年轻人,当然,也不能低估其反应出的文化共性。

一、浓浓的权利意识,淡淡的责任意识

一个国家的政治文化在公民身上的投射,是非常明显的。这种感受,只有经历文化差异才会体会到,尤其是在对比性强的两种文化里生活,感觉才会强烈。印度建国采纳的是自由民主主义的政治理论,也因为曾经在殖民地时代二等公民的遭遇,印度宪法对权利的强调无与伦比。印度制宪者们认为,给予权利,是开启民智,改变积贫积弱印度的最好方式。这种浓浓的权利意识,已经投射到机构的日常运转中,也映射到公民的日常思维中。

印度大学有很多机制在中国大学是没有或者是罕见的。比如Open House,即每一两个月,学生组织起来跟院领导进行沟通交流,学生可提出任何问题,学院要给予答复。学校小的话,也由校长参加的Open House,解决学生提出的有关学校建设和自身权利的所有关切。

我参加过一次由法学院院长带队,其他副院长、助理院长参加的关于LLB学生提出的平等待遇与未来发展问题。

LLB是完成三年或四年其他专业本科后再读法律的一个学位,类似于美国的JD和中国的法律硕士,因为BLLB五年制学位的开设,让传统的LLB学位不占优势。学生们在现场提出了很多问题,包括他们参加国际交流、实习、就业及这个专业跟BLLB专业竞争的优势等。

让我很容易联想起当年北大法律硕士的经历,只不过那时再怎么抗争也不一定有这样一次让所有学生跟所有院领导沟通的机会。学生们提问题的方式,很务实,也很注意分寸,各院领导就相应关切给予很务实的回应,院长当场拍板哪些会立刻解决,哪些关切是不必要的,哪些需要跟外部进行战略性沟通,并落实到具体院长头上。我很赞赏这种机制。

有些时候,如果跟学院的沟通渠道不畅,或者学校处理不合适,也遇到过学生集会抗议的。

有个学生不断向学校管理者写信,抱怨学校的网络服务太差。行政也做了一些努力,但是,大的决定需要领导层解决,所以,改善并不明显。后来这个学生就给校长写信,开始校长还要求行政解决,后来也就失去耐心了。再后来,在情绪不好的一天,校长给这个学生写信说,如果对这个学校不满意,你拿着退回的学费回家吧。

这个学生把校长的信放在了facebook上,其他学生为他鸣不平,于是,他们很多人决定在特定时间在教学楼集会。短时间内就聚集了好几百学生,校长不得不出来跟他们对话,并承诺换服务商,投入更多以改善宽带。学生们还成立了一个执行监控小组来跟进这个改善过程。

这个学生把自己的经历做成了一个项目,在我的“律师在社会变革中的作用”这门课上展示,可以看出,他做了大量需求调研,很懂得用数据支撑他的诉求。

但是,如果浓浓的权利意识,缺乏责任和内省的相对制约,也是很容易变形的。

我的办公室同事,负责教务,几乎每天都要应对那些因为缺勤太多以致不能参加考试,因为学分不够可能毕不了业,因为错过选课时间选不上课等状况的学生来给他所提交的一大筐理由,要他帮助。

其中有个学生让我印象深刻。他的精力没用在学习上,考得很烂,但是,他非要认定考卷中有一道题出的不符合大纲要求。为此,学校专门组织了其他老师,就那道题做了评估,认为没有问题。实际上,即使那道题,给他全分,他也不及格。但是,他仍然要揪着那道题,并且坚持自己拿出钱来让外面的独立第三方來评估。让我很无语。心想,要是把这股劲儿用在学习上,肯定是优秀。

作为任课老师,我也要经常面对学生千奇百怪的理由:因为好朋友的叔叔去世了,得陪她,没来上课;因为周末回家,所以错过了周一的on call;因为有好几项作业,所以,不能按时提交我这门的作业;因为姐姐或哥哥的婚礼,要请一个星期的假;因为要参加毕业PARTY,要求老师提前下课……

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他完全可以花半个小时完成的作业,非要花40分钟来跟我争执,为什么他的作业需要延期提交。他可以有无数理由,但是,老师不能有失误或纰漏。如果执行的不是事先宣布好的政策,或者在执行政策过程中有偏差,很容易成为那些因为平常不努力的学生面临绝境时反击的救命稻草。

中国的儒家文化,很多时候强调内省和自觉,或者叫克己复礼。虽然我们很多时候,也在批评过度功利化,导致了社会责任的缺乏。但是,传统的儒家文化再加上较长时间社会主义集体观的强调,很大程度上,已经使得自省和责任意识内化到了中国公民的思维之中。所以,作为一个中国籍老师,面对这些印度学生,受到的文化冲击不小。

与印度人相比,我们不大愿意公开提出诉求。只要过得去,就不大愿意生事,尤其向官方提出某种请求时,往往有太多的顾忌。在中国文化里,把问题政治化,不容易解决问题;反而要尽量把政治问题技术化,才能解决问题。这可一定程度上解释,在印中资对其显著不利政策不愿意利用媒体和智库发声的现实。

但实际上,在印度生活,不弄出动静来,是很难解决你想要解决的重要问题的。当然,小问题,也可以通过关系或行贿解决。这主要是因为,在印度的治理中,民众对官僚体系的问责机制是失灵的,只有通过政治层面的机制如选举才能发挥点作用。所以,很多重要关切,在技术层面靠个人推动很难解决,只有变成社会话题,抱团施加一定的政治压力才更有解决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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