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林
《花桥荣记》是白先勇小说集《台北人》中唯一的桂林题材作品,最初发表于1970年,讲述桂林水东门外花桥荣记米粉丫头流落台湾后在台北长春路开花桥荣记小食店的故事。米粉丫头(在台北被称为春梦婆)在台北开米粉店,招揽了许多广西籍食客,如当年的广西富商李半城、容县县长秦癫子和在长春国校当国文教员的卢先生。这些前半生大富大贵的人物,在台北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尤其是卢先生,他为了让留在大陆的未婚妻罗小姐赴台与之成婚,节衣缩食攒钱15年,凑够55000块,换了十根金条,交给了表哥。结果遭遇的是一个骗局,15年的积蓄一去不回,15年的梦想化成泡影。经此重创,卢先生性情巨变,仅半年时间,由一个温文尔雅的贞洁男士突变为恬不知耻的乱性之徒,甚至对小学生也完全失去了原来的耐心和关爱,变得粗暴野蛮,很快死于家中。
《花桥荣记》与《台北人》中其他13篇小说相同的是,都是写被命运放逐后人性的各种表现,传达了白先勇對历史失败者特有的悲悯之情;不同的是,《花桥荣记》还真实地写出了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间流落在台北的大陆人既无法追回往昔,又无法跨越海峡的生存状态,以桂林米粉这一文化符号为载体,表现了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我最早阅读的白先勇小说就是《花桥荣记》,刊登于1980年的《文汇增刊》第5期。当时我正在北京师大中文系上学,这本《文汇增刊》是我从广西老乡蒙梓那儿借阅的。
多年来我一直希望桂剧界将《花桥荣记》搬上桂林舞台,直到2016年,此事终于进入操作日程。2016年3月3日,张仁胜应邀到广西师范大学讨论《花桥荣记》编剧事宜,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完成了话剧《花桥荣记》的剧本写作。2016年7月6日,白先勇通过电子邮件正式授权:“我同意广西文化促进会排演张仁胜先生改编《花桥荣记》的话剧。”2016年10月26日,张仁胜编剧、胡筱坪导演的话剧《花桥荣记》在桂林大剧院成功首演。
这是白先勇作品首次回桂林,可称为“经典回故乡”。
我有幸在第一时间阅读了张仁胜的剧本《花桥荣记》,深感小说《花桥荣记》由张仁胜改编成话剧,堪称得人。张仁胜是戏剧人,深谙戏剧之道;张仁胜又是小说家,颇能领略小说艺术的奥妙;张仁胜还是桂林人,对桂林地域文化有深入的了解。镉捎谕本弑刚馊钭酆纤刂剩湃适そ∷怠痘ㄇ湃偌恰犯谋辔熬纾晌轿姆杲馊耍儆雒钍郑钟鲋簟?
与小说原作相比,话剧《花桥荣记》强化了桂林米粉这一核心元素,围绕着桂林米粉的秘方,将桂林米粉与地理自然、地域文化交融为一个整体,花桥、漓江、桃花、桂花、桂戏、山歌、三花酒等多个桂林文化符号得到了整体的呈现,桂林米粉经过以上多个文化符号的充实和丰富,具体、生动、丰满地传达了作品所要表达的文化乡愁。
值得注意的是,在高度尊重原作的基础上,张仁胜在话剧《花桥荣记》中增加了中药配伍的理念和菩萨过海的意象。这是两个超越了桂林地域文化的符号,它提醒我们无论是阅读小说《花桥荣记》,还是观看话剧《花桥荣记》,都不要局限于地域文化视角,而应该有文化中国的视野甚至人类普世价值的理念。这是话剧《花桥荣记》为我们留下的一个文化悬念。正是这个文化悬念的存在,话剧《花桥荣记》为观众传达了某种小说《花桥荣记》未曾传达的希望。
话剧《花桥荣记》在桂林大剧院成功首演的第二天,在广西师范大学王城校区,桂林市文艺理论家协会、广西师范大学白先勇研究中心的专家、学者与话剧《花桥荣记》的主创人员进行了座谈。
广西是桂剧、壮剧、实景演出的故乡。多年来,话剧作为主流的戏剧形式逐渐淡出了广西舞台。2014年,广西师范大学的新西南话剧展演在校园里、社会上产生了积极影响。2015年,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张仁胜编的第一个桂林方言话剧《龙隐居》演出后赢得了广泛好评。2016年,张仁胜编的第二个桂林题材话剧《花桥荣记》又产生了持续的影响。如果说《龙隐居》有着《雷雨》式“沉郁中的爆发”,那么,《花桥荣记》则有着《茶馆》式“被放逐的哀婉”。据知,张仁胜有创作桂林话剧三部曲的想法。我们希望本专题的阐述引起人们对张仁胜话剧创作的关注,也希望广西话剧从此“魂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