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外来农作物规模种植与本土知识的关联性

2017-05-30 18:57马国君俞智法

马国君 俞智法

摘要:近年来,外来物种生物污染引起了政府、学界高度关注,提出了诸多治理办法,但治理成效令人堪忧。然查阅清代以来,贵州各大方志发现,随着中原王朝在西南经营的深入,外来作物粟、小麦、玉米、胡豆、核桃、烟草、辣椒等亦随之传入黔境。黔省各族居民在经营这些作物进程中,根据其生物属性与地域环境特点形成了一整套地方性知识,使得这些外来作物在清乾隆朝以降,成了当地主要粮食作物、经济作物和时蔬。故系统搜集、整理和研究这些资料,总结其间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对正确认识外来物种与环境的关系,维护我国的粮食安全有着积极意义。

关键词:外来农作物;本土知识;规模种植

中图分类号:C95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099(2017)02-0086-09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shb.2017.02.13

农作物系指农业栽培各种植物的统称,具体包括粮食作物﹑经济作物等。本文探讨的贵州外来农作物,主要是指历史上从西域、黄河流域、以及美洲等地传入黔地各种作物的总称,具体包括粟、小麦、玉米、胡豆、核桃、烟草、辣椒等等。这些作物在黔省各族居民努力经营下,有清以降,成了当地主要粮食作物、经济作物和时蔬。查阅清代以来贵州诸方志发现,以上诸类作物的规模种植与各族居民在经营其过程中,所形成的本土知识直接关联。目前关涉此研究成果主要有《本土知识导论》《论地方性知识的价值》《清代贵州农作物的地域分布》等①。为深入系统研究这一题域,总结其间经验和教训,本文拟从清代至民国贵州外来农作物概略,规模种植与本土知识的关联性诸方面加以说明之,以求教学界方家。

一、贵州外来农作物概略

贵州简称“黔”,山地占全省总面积98.2%,素有“山国”之称。然因地处西南腹地,战略地位甚为重要。随着中原王朝经营的深入,粟、小麦、玉米、胡豆、核桃、烟草、辣椒等外来作物也被带入黔境。清乾隆以降,这些作物得以规模种植,为当地主要粮食作物、经济作物和时蔬。因外来作物种类繁多,为便于分析,笔者按方志凡例,将其分为谷类、果类、蔬类等,采取例举式加以说明。

(一)谷类

贵州方志中的谷类,具体包括麦、粟、菽、麻、稻。属外来作物的主要有小麦、粟、玉米、胡豆、胡麻等等。(万历)《铜仁府志》卷三《物产》载,谷之属有“黍、麦、碗豆(胡豆)、胡麻(芝麻)”。(道光)《兴义府志》卷四十三《物产》载,府境谷属有“粘粟、黍、菽、芝麻”。(咸丰)《安顺府志》卷十六《物产》亦载,安郡无奇珍异产,“麦、粟皆日用饮食之所资”等等。

1.麦属

麦类农作物主要包括小麦、大麦、燕麦等。小麦为华北地区重要粮食作物,随着中原王朝对西南经营的深入,成了黔省丘陵山区播种面积最大的冬季作物。(乾隆)《黔南识略》卷二十九《普安直隶厅》载,厅境“地宜晚谷,间种(小)麦”。(乾隆)《皇清职贡图》卷八“箐苗”项载,“平远者箐苗,不善治田,惟种荞、麦、稊、稗”。“平远”,即平远州,地属今贵州织金县,文中的“麦”就包括有“小麦”。(乾隆)《普安州志》卷二十四《物产》载,谷之属有“小麦”。(道光)《兴义府志》卷四十三《物产》载,府境麦有“大麦、小麦”。(光绪)《荔波县志》卷四《物产》载,“麦有小麦、香麦数种”。 (光绪)《续正安州志》卷五《物产》载,“麦之属有小麦、大麦、香麦、青稞麦各种”。(光绪)《湄潭县志》卷四《物产》载,县境“谷种不一,稻为首,其次莫如麦”等等。查阅清代各府州县志发现,小麦已是贵州重要粮食作物,种植范围甚广。

民国时期,麦类作物种植进一步规模扩大。(民国)《瓮安县志》卷十四《农桑》载,县境麦有“小麦”。(民国)《平坝县志》第五册《产业志》载,县境“稻粱类有大麦、小麦”。(民国)《续遵义府志》卷十二《物产》载,“农家记事五谷,皆为民食,而以稻麦为大宗”。“麦类有大麦、秃头麦、小麦、胡麦”等等。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贵州高原一跃成为后方重心及民族复兴的基地,加强旱地粮食种植,直接关涉国家存亡和人民的基本生活,为朝野人士重视,粮秣产出成了国民政府执政之急务。1937年6月15日省政府委員会第339次会议通过了《贵州省政府建设厅特约农田规程》,规定特约农田栽培的农作物必须为,“稻、麦、玉蜀黍、高粱,荞麦”等(民国)张肖梅:《贵州经济》,中国国民经济研究所,1939年,第Q106页。

。据研究,抗战期间,贵州省小麦产量迅速提升。1937年,全省产小麦4545千担,1945年就达6921千担,1945年较1937年增加了2376千担,此可窥见贵州小麦种植面积的扩大。

2.粟属

粟是稷[1]、黍诸类农作物的总称,粟与稷为同物异名作物,为黄河流域重要粮食作物。该物种性喜干燥温暖,在阴雨连绵排水不良地区,都不适宜其生长,因此粟栽培区,多是干旱疏松土壤地带[2]。随着中原王朝经营西南的深入,粟类也在贵州高亢山地多加种植。(乾隆)《黔西州志》卷四《物产》载,谷类有“黍、稷”。(咸丰)《安顺府志》卷十七《物产》载,安顺府无奇珍异产,“稻、粱、麦、粟皆日用饮食之所资”,其中“粟,即小米,有黄、白二种,又分饭、糯,糯者佳”。(光绪)《黎平府志》卷三下《食货》载,府境粟“曰黄米粟、曰白米粟、曰云南粟、曰秈粟、曰糯粟。自古嘉禾之瑞,即粟也”等等(光绪)《黎平府志》卷三下《食货》。。此外,粟因播种在刀耕火种山地,又被称为“山粮”、“旱谷”等。(道光)《遵义府志》卷十七《物产》载,境内有“黍、禾(俗呼小米),山农多种之以作饭。”(光绪)《湄潭县志》卷四《物产》载,“稷、黍,山农多种之”。(民国)《瓮安县志》卷十四《农桑》亦载,“旱谷,即稷也,北方谓之稷。高山之地,常带沮洳,而又不作水田者宜之,有水反不利,其收甚歉”等。

玉米,即苞谷,又称玉蜀黍,因其山巅亦生,结粒甚大,可以为饭,是重要旱地高产农作物。该作物原产美洲,歌伦布发现新大陆后,始传往欧亚诸国。明末清初在贵州山地开始种植。(乾隆)《黔南识略》卷一《贵阳府》载,府境“山坡硗确之地宜包谷”。卷三《广顺州》载,“杂粮之外,有玉米、籼米”。卷十六《务川县》载,县境“产米不多,有包谷杂粮等项”。卷二十七《兴义府》载,府境“高山陡岩,宜种包谷”。又云“兴义县,包谷,山头地角无处无之”“普安县多种包谷”。卷二十九《普安直隶同知》载,同知境“包谷俗称玉麦,民间赖此者十之七”。(道光)《大定县志》卷十四载,“高山收苞谷”。(道光)《黔南职方纪略》卷四载,仁怀直隶厅“土田最高者为箐地”“箐地高冷,宜稻、粟、高粱、玉蜀黍,而玉蜀黍尤為日用之需,土人名曰包谷”。(道光)《遵义府志》卷七载,府境“岁视此(包谷)为丰歉”“农家之性命”。府境桐梓县除“水田外,无不遍植玉米。仁怀县因稻谷多作正供”“玉蜀黍尤为日用之需”。至于山农饮食更“全资包谷”。(道光)《永宁州志》卷五载,今关岭县地苞谷“山巅可植,无水亦生”。(咸丰)《安顺府志》卷十七载,“民咸以(包谷)为食”“山地遍种(之)”等等。查阅清代各方志发现,时属贵阳府、广顺州(长顺县)、遵义府、绥阳县、印江县、正安州、兴义县、普安州、大定府、威宁州、平远州(织金县)、黔西州、松桃直隶厅、安顺府、安平县(平坝县)、永宁州、镇远府、玉屏县、黄平州、黎平府、思南府、婺川县以及都匀府独山州等地皆有玉米种植。

民国时期,这一农作物种植面积不断扩大。资料显示,抗战以前,贵州玉米在平常年种植面积为3 175千市亩,产量达5 983千市担。其中1933年,种植面积为2 011千市亩,产量为4 867千市担。1934年种植面积为2 031千市亩,产量为3 696千市担。1935年种植面积为1 994千市亩,产量为4 144千市担等。[3]贵州开阳、平坝、册亨等19县皆是玉米主粮区。抗战军兴,内地军民规模涌入贵州,山间地土皆种玉米。(民国)张肖梅《贵州经济》载,“如以全省粮食消费量而论,玉蜀黍占百分之十六,黔西各县农民大部以玉蜀黍为日常食料”。据民国二十六年统计,全省年产玉米10 572 789担,种植面积为3 552 952市亩,遍及黔西、织金、水城、毕节、威宁、普安、贞丰、册享、兴义、安龙、安南(晴隆)、贵阳、龙里、紫云、定番(惠水)、郎岱(六枝)、关岭、息烽、平舟(平塘)、独山、平越(福泉)、都匀、都江(三都)、罗甸、铜仁、江口、玉屏、松桃、岑巩、台拱(台江)、炉山(凯里)、锦屏等38县(民国)张肖梅:《贵州经济》,中国国民经济研究所,1939年版,第G87页。。

3.麻属

麻属中“胡麻又名脂麻,俗称油麻,相传汉张骞得,种于西域,谓之胡麻”。 芝麻宜沙地,耐干旱,所以在贵州山地开荒之区,农家多喜种植。(乾隆)《黔西州志》卷四《物产》载,谷类有“芝麻”。(道光)《贵阳府志》卷四十七载,府境“产胡麻、白麻两种,胡麻充饭,白麻压油”。(道光)《铜仁府志》卷七《物产》载,府境产“胡麻”。(光绪)《湄潭县志》卷四《物产》载“胡麻名脂麻,以擂茶点糖饼”等等。检阅清代以来贵州诸方志,皆有芝麻记载,可见芝麻也为贵州重要粮食作物。

4.菽属

“菽”俗谓之豆。查清至民国贵州方志,属于菽类的外来作物主要是胡豆,原产我国我国西北和中亚等地。(道光)《兴义府志》卷四十三《物产》载,豌豆“其种出自回鹘。《唐书》云‘出西戎回鹘地”,故《辽志》又称之为“回鹘豆”。胡豆在贵州属“百谷之中最为先登者,故全郡皆产”。回鹘,又作回纥,唐代主要分布在今我国新疆等及其周边地带,可见胡豆原为干旱绿洲农业作物。(道光)《贵阳府志》卷四十七《食货志》载,“有豌豆、饭豆数种,均佐谷食”“嫩荚可供蔬”等。贵州山多地少,胡豆又为度荒粮食作物,种植范围甚广。(民国)《瓮安县志》卷十四《农业》载,“豌豆尤可为粮”等。

(二)果类

贵州外来水果,具体包括石榴、核桃、葡萄等。石榴,名安石榴,又名丹若,金罂等。核桃名胡桃。葡萄又书蒲桃、孛萄等。《博物志》谓,“张骞通西域,还,得安石榴、胡桃、蒲桃”等[4]1214。其后,这些外来果属在贵州生根发芽,得以规模种植。(乾隆)《普安州志》卷二十四《物产志》载,果之属有“葡萄、胡桃、安石榴”。(乾隆)《黔西州志》卷四《物产》载,果类有“核桃、葡萄、石榴”。(民国)《瓮安县志》卷十四《农业》载,县境有“石榴、葡萄、核桃”。(民国)《黄平县志》卷二十《物产》载,县境产“葡萄、胡桃、石榴”等。据清代以降,贵州方志记载,以上水果在今玉屏县、普安州、平远州(织金)、安平县(平坝)、正安、湄潭、荔波、瓮安、黔西、黄平等地皆有种植。值得一提的是,各族居民还培育出了诸多优良品种。(乾隆)《黔南识略》卷一《贵阳府》载,府境“核桃壳薄肉肥,異于他省”等,此类核桃壳薄肉厚,用手指即可拨开,今人又称之为“纸壳核桃”。这些新品种的形成都与果农在经营异域水果进程中所形成本土知识直接关联,具体见下文。

(三)蔬類

俗语云,“瓜菜半年粮”。清代贵州方志单列蔬属,属外来者有辣椒、菠菜、香荽、黄瓜等。辣椒原产美洲,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传入欧非亚诸洲。清至民国贵州方志称其为“海椒、辣椒、辣角、辣子、番椒、大椒、蔊椒、广椒”等。(乾隆)《黔南识略》卷一《贵阳府》载,“海椒俗名辣子,土人用以佐食”。(乾隆)《镇远府志》(乾隆)《独山州志》诸方志“物产”载,府境有“辣角”。道光至光绪年间的《铜仁府志》《遵义府志》《广顺州志》《水城厅采访册》《黎平府志》《平越直隶州志》等载有“番椒”“辣角”“海椒”“秦椒”等。黔省种植辣椒历史较早,遵义朝天椒种植历史约有500年了,现已成为贵州特产之一。种植面积由2003年的12.5万hm2 发展到2005年的16.7万hm2,总产鲜椒113万吨,产值近20亿元,辣椒加工制品产值突破10亿元。[5]

菠菜,亦名菠薐菜。志载,菠菜“相传种自西国来”。《唐会要》云,“太宗时,波尼维国献菠薐菜,类红兰,即此菜也”。“香荽,本名胡荽,张骞使西域得种,故名胡荽”。黄瓜,旧志作“王瓜”,本名胡瓜。李时珍云,“张骞使西域得种,故名”。“今郡(兴义府)之黄瓜,围二三寸,长者至尺许,嫩时皮青,至老则黄,生、熟可食”(咸丰)《兴义府志》卷四十三《物产志》。。(乾隆)《黔西州志》卷四《物产》载,菽类有“黄瓜、菠菜”。(嘉庆)《黔西州志》卷五《物产》载,时蔬有“芫荽、王瓜、菠菜”。(道光)《平远州志》卷十八《物产》载,菽类有“菠菜、芫荽、黄瓜”等等。查阅清代至民国方志,清代以后,以上外来蔬菜已成了贵州各族居民重要时蔬。

(四)其他

除了以上诸类外来作物外,此外还有马铃薯、烟草、棉花等。马铃薯,又称洋芋等。传入贵州后,迅速在贵州得以规模种植,道光年间,时任贵州大定知府黄宅中言,“春分种荞麦,谷雨种苞谷。不如栽洋芋,一亩收百斛”。并做诗鼓劝当地居民种植马铃薯,使得马铃薯种植在大定府辖得以迅速推广。资料中的“斛”,即中国旧计量单位,唐代时,1斛等于1石,约120斤。宋代开始,1斛等于0.5石,约60斤,如按60斤算,其中“一亩收百斛”指的是在黔西北那样的山地,一亩山地就可以收获鲜薯大约6000斤以上,其足可反映外来洋芋在当地的产量之高。(民国)《瓮安县志》卷十四《农业》载,“近有洋芋,来自海外各国,视为正粮一宗”等等。从上可见,马铃薯已经成了生息在贵州大地上各族居民的粮食大宗。值得一提的是,今天马铃薯已为我国西部地区的重要粮食作物,由于贵州黔西北乌蒙山区的气候特点与马铃薯原产地相近,不仅得到大面积推广,而且还培育出了中国化的良种,中国农学家亦已将贵州赫章和威宁等地划定为马铃薯保种区[6]。

烟草原产拉丁美洲厄瓜多尔附近,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逐渐被传到葡萄牙、西班牙等国。西方殖民者入侵东方时,开始传入我国。姚旅《露书》载,“烟草,名淡巴姑,产吕宋”等。此后,烟草在贵州得以种植。(道光)《遵义府志》卷七《物产》载,府境有“烟”。“郡人种烟,惟贩索叶”(道光)《遵义府志》卷十七《物产》。(嘉庆)《百苗图》绘图中,还绘有贵州侬苗、白龙家等休息吸烟图(具体见图1,图2)。到十九世纪末,黔省年产烟量近30万公斤以上。就方志所载,当时全省至少有12州县厅产烟,即湄潭县、黄平州[(嘉庆)《黄平州志》卷四《物产》。、独山州、遵义府五属县(州)、安顺府四属县(州),在黔农村经济作物中有重要地位。但烟草种植规模与民国时期相比,仍相对较小。

1938年烤烟传入贵州后 [7],以前土烟产量和种植比例才相形缩小。据资料显示,抗战时期,贵州迅速发展成为我国烤烟“新区”[8]。烤烟产区由最初的贵定新添司逐渐分布到贵定、福泉、遵义、修文、息烽、湄潭等36个县。据统计,1939年,贵州总产烤烟量达10万斤,种植面积574亩。1941年,总产量8.1万斤,种植面积750亩。1942年,总产量130万斤。1944年,总产量300万斤,种植面积38 200亩。1945年,总产量785万斤,种植面积81 000亩。烤烟种植与推广是贵州省农业史上的一件大事,它的迅速发展很快就成了黔省的主要经济支柱[9]。

棉花性喜热、好光、耐旱、忌渍,适宜于在干旱疏松土壤中种植。原产印度和阿拉伯等地。12世纪引种我国,后成了我国重要的衣料作物与经济作物。就贵州言,明朝为稳定贵州统治,实施了移民政策,棉花就此被带入境并加以种植。(嘉靖)《贵州通志》卷三载,货之属有“棉花”。(嘉靖)《思南府志》卷七载,府境“因地产棉花,种之获利,土人且效其所为,弃叙粟而艺棉花”。(嘉靖)《普安州志》“食货志”载,货属有“棉花。”(万历)《黔草》卷一载,黎平府城市货属有“棉花”。贵州省黎平县三龙乡高增侗寨(康熙)《高增寨碑》载,“议偷棉花、茶子,罚款六千文整”[10]。(雍正)《平苗纪略》言,黔东南苗疆有“棉花”等等。据(乾隆)《黔南识略》载各府州县物产显示,在今贵州丹寨、天柱、黄平、麻江、锦屏、三都、独山、荔波、黎平、普安、兴义、贞丰、罗甸,以及黔北仁怀市花厂等地皆种棉花。罗斛厅(今罗甸县)诸山地因种植棉花规模甚大,还获得“花山”这一美名。民国时期,抗战军兴,棉花作为特用物质,其种植规模进一步扩大。就黔东南言,民国三十六年,棉花总产44 887担,种植区域包括镇远、黄平、炉山、台江、天柱、锦屏、施秉、岑巩、三穗、剑河、雷山、麻江、丹寨、黎平、从江、榕江等[11]。榕江县“每年产改良种棉三万斤,土棉约数千斤。乡间居民自种、自纺、自织、自染,几为农家妇女必营之副业”等

(民国)李绍良:《榕江乡土教材》第二章《物产》。。

从上可见,清代以后,以上诸类外来农作物都成了贵州重要的粮食作物、、经济作物和时蔬,并得到了规模种植。这些外来作物种群规模的扩大,除了政府的鼓励积极推广,以及其丰厚经济利益的刺激外,还与各族居民在经营过程中根据作物本身生物属性,再结合贵州生态环境实际,所形成的本土知识直接关联,因而下文探讨其间的关系就显得甚为重要了。

二、规模种植与本土知识的关联性

“本土知识”一词首见格尔兹的《地方性知识》,是指当地人长期的在固定特殊地域内,与生态系统磨合后,积累形成的生态智慧和技术技能,对生态维护和经济发展有重要指导价值。贵州外来作农物种植都经历了一个从小变大的过程,最后成了当地主要粮食和经济作物,其间有政府的鼓励推动,族际互动中丰厚经济的刺激,当然还与黔省各族居民实施林粮间种、立体混合种植等本土技术技能直接关联。

(一)林粮兼种

贵州俗有“山国”之称,甚适宜林业发展。各族居民在经营林业漫长历史岁月过程中,掌握了一整套林粮兼种的本土知识。所谓“林粮兼种”,即指在林木成长初期,在幼苗间种植农作物,以达到粮食丰产与林业发展的双赢技术。贵州黔东南、黔北等地,是我国南方历史上林木市场和柞蚕养殖基地,要维护林木快速成材,就必然涉及對当地气候、土壤、林木、植物间属性的认识。贵州温暖湿润、土壤易板结,要促进林木生长,就必须疏松土壤。然生息在以上区域的苗族、侗族、土家族、仡佬族等,在维护林木生长进程中,利用麦、粟、玉米等外来农作物根系发达,在作物换茬后,枯萎在土壤中的根系会留下纵横交错的孔道,能提高土壤的通透性能诸特点,成功做到了林粮兼种,留下了诸多文献记载。(乾隆)《黔南识略》卷二十一《黎平府》载,黎平府境“山多戴土,树宜杉。土人云,‘种杉之地必预种麦及包谷一二年,以松土性,欲其易植也”。(咸丰)《黔语》“黎平木”项载,“黔诸郡之富最黎平,实唯杉之利。种之法,先一二年必树麦,欲其土之疏也。”(光绪)《黎平府志》卷三下《物产》载,“种杉之地必预种麦及包谷一二年,以松土性,欲其易植也”。(民国)《西南经济地理》载,苗岭一带“苗人食物多半仰给杂粮,种杂粮时兼种杉树,最为有利。因幼杉必须松土芸草,因种类之便,而加以耕作,实为一举两得”“三四年后”“杉亦蔚然秀长”等等[12]。值得一提的是,以上林粮兼种技术,还在今黔东南发现的林业文书中多有记载,文书中直接称其为“栽杉种粟”,而且通过此技术培育的人工林,8~16年就能迅速成林,引起了外国政府与学人的关注,前苏联、美国、英国、新西兰等国专家,多次赴清水江流域考察林业。如1958年前苏联林业专家阿法纳耶夫,就亲自到清水江锦屏县进行考察。日本还将锦屏县的林业经验,写入了教科书[13]。足可见这一技术的重要性。

清代贵州柞蚕业也甚发达。柞蚕是以柞树树叶为饲料的一蚕类品种。柞树,即我们贵州人称的青树,在柞蚕没有传入前,多做用材使用,没有发挥其价值。乾隆前期,柞蚕自山东引入后,这一树类马上成了重要经济树种,为贵州柞蚕业兴盛发挥了重要作用。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贵州地理气候环境实际,要发展柞蚕业就得维持柞树的稳定,故也得实施林粮兼种[14]。(道光)《遵义府志》卷十六《物产》“种槲”项亦载“槲生一二年,行间可种麦”。材料反映的是当地蚕农也利用麦类等作物根系发达,能保持土壤通透这一原理,以稳定柞林景观的延续,进而促进柞蚕业的发展。需要注意的是,贵州柞蚕饲养地,主要是利用坡面落叶常绿混交林为经营基地,这样的山地坡度较大,在强降雨下,特需要植被的庇护。故在柞树林间种小麦,除了能促进柞树林稳定生长外,还能预防水土流失,抵御暴雨的冲刷。(咸丰)《安顺府志》卷四十六“薅林”项载,“若树根无草,地上过热,蚕坠地即僵。又蚕在树上,倘遇暴雨落,蚕抱草免冲没。有草不但可以避热,兼可避雨”等。这样的种植技术,大大促进了贵州林业、柞蚕业的发展,在清代出现了“黎平之民富于木,遵义之民富于丝” 的现象。(光绪)《黎平府志》卷三《食货志》载,“黎郡产杉木,遍行湖广及三江等省。远商来此购买,黎平府杉木岁售百万斤,在数十年前,每岁可卖二三百万金,今虽盗伐者多,亦可卖百余万”。 (道光)《大定府志》卷四十二《农桑》载,“今贵州行省为郡十又四,遵仁有樗茧之利,种橡饲蚕于山,缫之、织之、染之,北以贾蜀,东以市楚,遵绸之所衣被几半天下”。(民国)《貴州省农业概况调查》第四章《农产》载,“清乾隆初年,遵义太守历城陈玉壂,见遵义多栎树,仿如故乡登莱间树,可蚕也。遂遣人至历城购买蚕种,教民饲养,凡三往返,始成其事。是时收益甚大,每放蛾一千,可收十万左右之丝。乾隆八年,丝数达八百万。……在八九十年前(即1849—1859)全盛时期,每年可产府丝六百余万疋,计银约八百余万两”等等。从上可见,林粮兼种这一本土技术的实施不仅维护了贵州林业、柞蚕业的稳定发展,而且还促进了禾本科外来粮食作物的规模种植,并使这些外来作物成了贵州的主粮作物。

(二)立体混合种植

“立体混合种植”是指根据不同作物生长习性,由高到低形成六七个错落有致的层次,进行多物种混合种植。如在苞谷底下可以种植南瓜、红薯等地面匍匐作物,也可种植攀援的菽类作物,丛生状的粟类作物等等。贵州多雨,素有“天无三日晴”之称。这样的气候环境,对贵州脆弱的喀斯特山区言,一旦开发不当,就会诱发石漠化、干热河谷扩大化灾变。为解决这一问题,贵州各族居民多执行立体混种农业技术。(乾隆)《黔南识略》卷三十一《仁怀县》载,县境“田土最高者为箐地,次则为半山,下为花厂。箐地田土气冷,有大春无小春,宜菽、小谷、高粱,包谷。而民间尤恃包谷为日用之需。”“花厂低地近河,居民多种棉花”等。文献所载一定程度涉及了作物种植的地域层次差异,其实在各地域中,他们就已经根据不同作物间的高矮层次属性差异,进行了立体混合种植。对此本土技术,19世纪70年代,英国人威廉·吉尔在西南地区考察时曾言,云贵各族居民“能在一片土地上种两种以上不同庄稼,比如,他们会在油菜下种植鸦片,谷子下种山藥”[15]。等就是今天,在贵州各地一块玉米地里种植豆类、南瓜、红薯等现象依然甚为普遍。

为深入这一问题研究,我课题组曾对贵州省普底乡仡佬族农田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的农田中并行种植着数十种农作物。他们立体种有玉米、洋芋,红薯等外来农作物。如果您问“你们祖上传下来的燕麦、荞子和红稗已经不多见了,今天种的都是外来作物,凭什么还说你们传承了先民的生存智慧?”乡民会风趣的说“我们也知道,玉米和洋芋来自远方,但在我们的调教下,它们已入乡随俗了。我们先辈在耕种时,是将燕麦、荞子和天星米,还有各种豆子混合种植。我们今天也是将洋芋、玉米等立体套种。我们先辈喜欢种燕麦和荞子,不仅是它们口味鲜美,更重要的是这些作物秆蒿是牲畜的优质饲料,农耕畜牧可以两不误。今天我们种玉米和红薯,一方面是为了卖给汉族,另一方面还是仰仗它们提供牲畜饲料。我们种地的真正传统是多种庄稼的立体复合种植,并不在乎一二种庄稼的相互替换,你看,我们的传统哪里会丢失呀!”

我们在贵州麻山岩石山区的调查确属另一番景象。这里的农田不像别的地方,仅仅种植一种或几种粮食作物,而是重重叠叠地种有几十种不同农作物,其中既有高大的经济乔木,又有直立的农作物,地表还爬满了各种各样的匍匐类藤蔓农作物。掀开这些藤蔓作物,下面还隐藏着多种耐荫的野生植物,有家养的,也有半驯化的。紫云县宗地乡竹林村乡民风趣地說“在我们这儿要种好庄稼,就得牵好南瓜藤的‘牛鼻子”。苗族乡民都知道,他们的田地也像当地原生的生物群落那样,一刻也离不开南瓜、红薯、豆类等藤蔓类和匍匐类植物。可是在这样的田地中,到处岀露的岩石在骄阳的暴晒下,把周围的庄稼会烤得半死,只有靠藤蔓类和匍匐类作物把这些岩石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周围的庄稼才长得好,藤蔓类作物自己也才长得好。每年夏季,村民的日常农活就是“翻藤”,不断调整藤蔓的生长方向,让它们围绕着生点就地转圈,长成一个个大圆盘,把所有的岩石都遮蔽起来。他们形象地说,要象教牛一样教会这些南瓜和红薯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免除阳光的炙烤,只要做好这一点,我们种植的玉米才会有收成。

此外,如何控制玉米规模种植与与环境的关系,当地的居民除了进行立体混合种植外,也注意作物与环境的适应。贵州南部的喀斯特藤乔山区,当地生态系统脆弱。历史上,生息其间的克孟牯羊苗,对待这样的地区,不实施规模种植,在种植玉米类作物时,采取的是点播,不拔草的粗放性免耕模式。《嘉庆重修一统志》“贵阳府”项载,“克孟牯羊苗在广顺州金筑司”。“耕不挽犁,以钱镈发土,耰而不耘”。文献的含义是克孟牯羊苗生息地为多雨的喀斯特山区,土层薄,地下暗河甚多,一旦开垦不当,就会导致水土流失。故他们不用牛挽犁耕地,而是用钱镈一类农具翻松土地,点播下种。同时在下种的种子出土后,也不拔草,执行是粗放型免耕模式。这样在玉米幼苗的生长时,由于有野草遮阴,这样就可以保持水土的湿润,不至于在炎热的夏季干旱导致玉米死去[16]。同时这一做法,也可以在大雨时节,规模防止水土流失。据学界研究这一耕作模式高度适应喀斯特生态环境,不拔草则最大限度的维护了地表植被稳定,有利于防范石漠化面积的扩大,此类经验在今天我们发展贵州山地高效农业中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三)作物习性与土地改良

贵州各族居民对外来作物习性与环境的兼容认识也深,如棉花具有喜热、怕湿润等特性,故各族居民将棉花多种植在流水冲击形成的干热河谷地带的沙土上。清代贵州“三脚坉”位处今三都县三合镇地,当地“地气炎热,倍于他处”,水族称之为“旱坝”。从气候,土质看,适应棉花的生长(乾隆)《贵州通志》卷十《三脚坉州同》。

。再如黔西南州“兴义县其附近粤西之三江一带,地气炎热”,也是干热河谷区,当地“产棉花利最厚,居民多种之”(咸丰)《兴义府志》卷四十三《物产志》。此外,贵州各族居民为扩大棉花种植,还不断的对土壤进行改良,以达到棉花的规模种植。(光绪)《黎平府志》卷三“棉事”载:

棉恶积水也,地不喜硗确,硗确棉少,收棉亦薄,紧不喜太肥,太肥则青壅不结实。……下种后,三五日内怕大雨拍土。拍土结实,则芽不能出。以后四五六七八月十日一雨,五日一雨。但不要二三月常雨。二三月常旱,总不碍收成。……耕治之法,则要(在)去年秋收

后,就把地来犁起,要他冬冻春晒。冬春见有草生,多翻犁两遍更好。要种的前数日,取盘

熟的粪,地上铺一层,一亩二三四十挑皆可。……(棉)枝叶未接之前,但看土实就锄土,松才长也。下一次雨就锄(后雨二三日,看土半干松润),恐草生也。俗语云,“棉锄七遍,花叠花”。

(民国)《麻江县志》卷四《农利物产上》亦载:

棉性恶水,喜向阳陂地,白土、黑土、沙土俱宜。惟忌燥黄土、煤土。土宜做畦,畦相间以四五尺为度……,种宜岁易一土(种期以谷雨后立夏前为正),续种必歉收,凡秋种玉蜀黍、红稗、莜麦、黄豆粟米之地,均不宜种棉。

从以上二则材料看,当地居民掌握了一整套棉花种植的技术:第一为了避免棉恶积水特点,种棉时,“于田内做畦”。“田”指用来栽种水稻的专用地,地势低洼,易积水。故在田地种棉花,就得做埂。诱导雨水沿埂外流,不致于淹没种棉处。此外还可将棉花种在不需作埂的坡地和沙地中。第二为解决肥力、土壤疏松,就需改良土壤。棉农在“下种前数日,取盘熟的粪,地上铺一层,一亩三四十挑皆可”。“盘熟的粪”指将牲畜粪便从牲畜圈里取出,长期堆在野外,使其发酵脱水后,铺在棉花地里,就会使土变得疏松,利于棉花根系的生长。第三是保持土壤通透性。贵州温暖多雨,土壤易板结,会窒息棉苗的生长,故要反复松土。第四对土壤酸碱度的精深把握。资料中的“白土”为火成岩、黄冈岩等风化后形成的土壤。“黑土”为腐殖质土壤。“沙土”为砂岩或流水冲击形成的土壤,此类土壤具有疏松、粘性差、不易板结等特点,当视为适宜棉花种植的良土。但“黄土、煤土”含水量大,粘性强,多呈酸性,不适宜棉花种植。此外“种(过)玉蜀黍、红稗、莜麦、黄豆、粟米之地”,土呈酸性,粘性大,故不宜种棉。对此类土壤,当地居民要執行冬冻日晒,或直接实施刀耕火种,使土地呈碱性。

值得一提的是,烟草、芫荽种植也与上述同。就芫荽言,地需火烧,我国著名农书《齐民要术》卷三《种胡荽》载,“胡荽宜黑软清沙良地”,意思是说黑色疏松,不积水的沙地,当视为种植芫荽的最佳土地。

(四)栽种技术的改良

核桃为干旱地带作物。传入西南后,由于该区域水量丰富,土壤肥力高,此類环境反会影响核桃的产量。为了提高产量,贵州各族居民对其采取移栽、斫皮诸法。(民国)《黄平县志》卷二十《物产》载,“核桃,落业乔木,一名胡桃,又名羌萄”,“种树必移栽数次,俟树高大,以斧皮出数,结实壳薄多肉而碎,否者壳厚难取”等。从这一材料看,当地各族居民掌握了核桃树早熟和获取优良果实的技术,内容涉及要人为制造多种不利于生物生长的条件,刺激其早熟结果,具体做法是对此进行多次移栽。在核桃树结实时,要用斧头砍削核桃树皮,当地人把这种操作技术称为“放水”,目的是刺激其多结果实。此类做法对于提高胡桃产量,进而规模种植有着积极意义。

又如为提高石榴的产量,就得广种石榴树。规模种植石榴方法有实生苗法和扦插法。对此技术,(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卷四载:

三月初,取(石榴)枝大如手大指者,斩令长一尺半。八九枝共为一窠。烧下头二寸。不烧则漏汁矣。掘圆坑,深一尺七寸,口径尺。竖枝于坑畔,环圆布枝,令匀调也。置枯骨、礓石于枝间。骨石此是树性所宜。下土筑之。一重土,一重骨石,平坎止。其土,令没指头一寸许也。水浇,常令湿润。既生,又以骨石布其根下。则科圆滋茂可爱。若孤根独立者,虽生亦不佳焉。十月中,以蒲藁裹而缠之。不裹则冻死也。二月初,乃解放。若不能得多枝者,取一长条,烧头,圆屈如牛拘而横埋之,亦得。然诺不及上法强根早成。其拘中,亦安骨石。其劚根栽者,亦圆部之,安骨石于其中。

(民国)《黄平县志》卷二十亦载,石榴“性喜暖,虽烈日亦可浇以水粪,以大石压其根,则实繁而不落”。“或以子种,或折其条盘土中,最易生”等。从上述二则资料可见,快速种植石榴的主要技术是扦插,有四个方面值得关注:一是要对砍伐的石榴枝砍口处,进行火烧处理。此做法是为枝桠消毒,防止伤口处感染,影响石榴枝扦插的成活。二要保持石榴枝扦插地有充裕的水分和养分。做法是将需要扦插石榴枝所掘圆坑进行技术处理,将石榴枝间放置在坑内骨头和砾石碎屑间。填穴盖土,做法是一层土、一层骨石,反复填土和骨石,直到将土坑填满,还要让填土高出地面一指左右。原因是石榴为干旱地区作物,石榴枝扦插成活后形成的根须,在生长过程中需要充足的水分、养分和空气。这一做法能起到疏松土壤,促进土壤中空气与大气交换,促进植物根系的呼吸[4]495。三是要准确把握扦插石榴时间,做好防冻技术。三月雨水较好,天气回暖,是扦插好季节。但到了十月后,天气逐渐转冷,石榴苗如果保护不好,就会被冻死,则需要用“蒲藁裹而缠之”等。从上可见我国先民早已掌握石榴扦插的精细技术,这一技术目前还在我国西南地区还在沿用[17]。

值得一提的是,外来水果葡萄也是采用扦插技术,其原理与石榴同,独特之处仅仅在于,葡萄是藤本植物,在扦插时要将葡萄枝卷成一个圈埋于地下。具体做法是,“正月下,取肥枝四五尺,捲为小圈,令紧先治地,极肥松种之,尖留二界在外,俟春气发动,众萌尽吐”。扦插成功后,“不二年,而成棚矣”(民国)《黄平县志》卷二十《物产》。。诸如此类问题,不一一述之。

(五)其他

除了以上诸本土知识外,外来农作物的规模种植,还与国家政策与经济的刺激有着直接关系。就棉花言。棉花并不适应在贵州种植。《清高实录》卷一四七载,“黔省惟思南府属皆种棉花,其余地方或种而不生,或花而不实。皆因黔地昼热夜凉,与棉性不宜之故。”(民国)《十年来贵州经济建设》肆《农业·棉花》载,黔省各地,“夏季多凉爽,秋季多雨水,土层较薄,大体不适种棉”。又言“本省棉作生长,受地区限制,不能大量种植”等等。

有清以降,西南外来移民不断增多,贵州出现了“谋衣甚于谋食”之怪现状,在政府的推动下,棉花得到了规模种植。《清高宗实录》卷一三〇载,乾隆五年十一月六日,大学士九卿议:《贵州总督张广泗将署贵州布政使陈德荣奏黔省开垦田土、饲蚕纺绩、栽植树木》一折力举“劝民种棉织布”。折云,“查棉性喜暖,黔省除威宁、大定等处山高气寒,其余可种棉者甚多。应如所议。令民如法试种,其苗寨素知种棉者劝令广种,有率先遵奉者酌赏”。乾隆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九日,贵州巡抚周人骥奏“黔省近年多种棉、苧”,得旨,“嘉奖”。民国时期,抗战军兴,棉花又成了特用经济作物,国民政府发布了一系列的政策。许多改良棉在贵州得以规模种植[18],具体见前文。

此外,以上诸类外来作物与贵州各民族生计相关,这样的关系无意中也诱发了种植规模的扩大。贵州高山峡谷多,多湿瘴,如辣椒等时蔬传入后,很快就融入当地人的生产生活,成为美味不离的“嗜食品”(乾隆)《黔南识略》卷一《贵阳府》。,并发明出了各种食用方法,丰富了中国的辣食文化[19]。又如芫荽,传入贵州后,成了各族居民喜好的香菜,(民国)《黄平县志》卷二十《物产》载,“凡调和牛羊肉者,多用之”等等。

三、余论

近年来,外来物种生物污染引起了学界高度关注,如水白菜、水浮莲、飞机草、桉树、橡胶等,由于各部门利用、开发、管理不当,已经严重影响了我国本土物种种群的生息繁衍。但从历史文献记载的内容来看,外来物种是否会影响本土物种种群生长的关键是如何利用,只要我们掌握其属性,并总结其间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就可以使外来物种为我所用,化解其对本土物种的挑战。因此,笔者以清代至民国贵州区域内外来作物规模种植诸方志记载情形为例,分析其间原因,揭示作物与作物、作物与环境兼容诸方面本土知识,可以为正确认识生物污染提供来自历史层面的借鉴。值得一提的是,要深入展开历史时期外来作物规模种植与本土知识的关联性研究,以下三个问题还得引起学界注意:(1)加强有涉外来物种典籍资料的系统搜集、整理和研究:历史时期,外来作物在贵州的种植情况多有记载,内容涉及种植规模、分布情况、种植技术诸多方面,如果对外来作物文献记载进行系统整理和比对,为深化我们对外来作物规模种植、利用历程有着积极意义,对于反思今天学界所研究的生物污染,可以提供来自历史层面的经验和教训,可以积极的服务当下我国的生态建设;(2)注重田野调查和乡土文献的搜集。值得一提的是,典籍文献对外来作物的利用记载甚为简单。此类记载就需要借助田野调查资料,进行分析、验证和解读。年鉴学派认为,民族文化是长时段的历史,本土知识是文化的重要构成部分,变化速率很慢。历史时期的本土知识目前在我国局部地区还在沿用,因此我们只要借助田野调查资料,展开深入研究,就能揭示本土知识文献记载内涵;(3)展開跨学课研究。外来作物的规模种植,内容涉及其生物属性、原种植地与移栽地的气候、环境、土壤诸多情形,要对这一问题做深入系统研究,就需要生物学、环境学、地理学、民族学、文献学、历史地理学诸学科学人的参与,这样我们才能对历史时期的外来作物规模种植的本土知识展开深入探讨,形成的結论也可以为我国今天生态建设和经济发展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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