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艳梅
由Rani Rubdy和Selim Ben Said担任主编,麦克米兰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语言景观中的冲突、排他及异见》(Conflict, Exclusion and Dissent in the Linguistic Landscape)一书,通过语言景观的视角,关注并探讨由语言政策、语言政治和语言等级观念等导致的冲突、排他与异见,以及相关的意识形态与身份建构等问题。该书代表了国际语言景观研究的最新发展方向。
一、內容简介
全书共十四章,除第一章外,其余十三章分为两大部分。第一章“冲突与排他:语言景观作为争斗的舞台”为引论,作者Rubdy介绍全书的写作背景、目的和结构。在全球化进程中,尽管语言多样性不断被强化,但语言排他性却以各种形式存在。社会冲突、族群矛盾频发,标牌被用于作为表达异见的重要方式。全书“把语言景观视为能通过文本、语言及符号传播和制造意識形态的场所”(第1页),不仅关注语言景观如何表征冲突、排他与异见,还关注含有冲突排他信息的标牌与各利益群体的关系。
第一部分(第二章到第九章)主题为“冲突与排他”。第二章题为“爱尔兰语在语言景观中遭受消极冷落:结点分析视角”。作者Thistlethwaite和Sebba将语言景观数据收集(量化)研究与调查访谈相结合,指出尽管爱尔兰语在恩尼斯小镇语言景观中具有较高的能见度,但爱尔兰语不受当地人重视,在私人标牌中较少出现。当地人对爱尔兰语采取消极冷落的态度,即使一少部分人在私人标牌中使用爱尔兰语,他们也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当地语言实践与媒体、政府、语言复兴者的期望存在明显落差。
第三章为“美国小镇上看不见的西班牙语:语言景观中少数族裔语言”。作者Troyer、Cáceda和Eguíbar采用了与前一章类似的研究方法,即语言景观量化研究与质性研究相结合。通过量化研究发现,虽然美国某小镇上三分之一居民的母语为西班牙语,但西班牙语在当地语言景观中的能见度很低,且主要出现在便利店和墨西哥餐厅等地方。通过质性研究发现,店主、公司经理和市政府官员等不同利益群体并没有意识到语言景观中语言选择的意义和重要性。作者把两组数据进行综合对比,分析西班牙语在当地标牌中能见度低的原因,并指出语言景观研究应该重视公共空间中语言的功能意义及象征意义。
第四章“纳卡地区的语言消失、商品化及文化身份协商”关注的纳卡地区曾是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两国争夺的地方,冲突不断,导致阿塞拜疆语从地名中消失,文化物品和伊斯兰教印迹也被摧毁。作者Muth把语言景观视为身份建构与协商的重要空间。全文旨在洞悉“在争议和冲突的空间里,文化身份与政治身份如何被建构与强化,以及在社会转型中,标牌在重整城市社会语言空间中的作用”(第78页)。
第五章“协商差异化认同:以台北语言景观为例”一文的作者Curtin,把当前的语言景观实践与更广阔的社会政治语篇联系在一起,研究台湾地区居民的身份认同。她从长达15年时间收集的数据中选取若干例子,分析语言景观中选择汉语拼音、罗马拼音以及繁体字等背后的含义,论证语言景观是该地区居民协商身份的重要舞台,并通过对一个例子的深入分析,证明全球经济政治力量可以影响地方的语言景观实践。
第六章为“符号景观、语码选择及排他”,作者Ksanga分析差异明显的三个国家(刚果、巴林和新加坡)中的警示牌和信息牌,并指出语码选择能反映某些群体受到排挤或孤立。作者认为,需要采取有助于让语言少数族裔看懂警示牌和信息牌的举措,以避免这些群体被边缘化。
第七章“语言景观与排他:日本灾难标志的语言表征研究”的作者为Tan和Ben Said,他们与Ksanga一样,关注警示牌。该研究以Scollon和Scollon(2003)的地理符号学为分析框架,分析日本危难语境下的紧急告示牌,提出语言排他导致语言少数族裔(如在日本的中国人与韩国人)被剥夺获取性命攸关的重要信息的权利。
第八章题为“我不得不改变:不平等学习空间的包容与排他”。作者Tupas通过对在新加坡留学的越南大学生Trinh的访谈,揭示Trinh受大学文本空间中“全英”意识形态影响的同时,也借助叙事参与这一空间的共同建构。不平等学习空间中的排他与包容受新加坡主流语言意识形态影响。该研究提出语言景观不仅具有语言表征意义,而且还具有双向对话的特性,它能与人产生互动,成为“充满意识形态的内化景观”(第171页)。
第九章的作者为Wee,他认为传统语言景观研究偏重频次统计,希望借助该研究把焦点转向语言景观中的能动性、竞争性和协商性。同时,他拓宽了对语言景观概念的理解,把网络空间也纳入语言景观研究。第八章和第九章的共同点是强调人与景观的互动关系,特别是人如何回应与塑造语言景观。
第二部分(第十章到第十四章)的主题是“异见与抗议”。与前一部分较为固定的语言景观相比,表达异见与抗议的语言景观具有短暂性或暂时性。语言景观被视为大规模示威游行或集会中反映斗争诉求与异见的场所。
在第十章中,Hanauer讨论“占领巴尔的摩”的示威游行。他运用语言景观的研究方法,探究示威游行的主题,并分析示威者运用的“多模态表征类型”,尝试为社会矛盾与冲突语境下的政治语篇提供解释。
第十一章题为“不被灭迹:大规模抗议中的语言景观空间再分配”。Seals通过分析“占领运动”和“国家移民改革游行”两个大规模示威游行中的语言景观标牌,以及示威游行后遗留下来的信息,探讨这些抗议运动如何取得能见度并产生持续影响。研究突出了语言景观、身份与权势之间的互动关系,指出空间的再分配可以避免异见与论争被灭迹。
第十二章“临时性语言景观中的共构异见:突尼斯革命的多语抗议标语”,旨在调查突尼斯革命的抗议标语的语言使用,以及了解抗议标语如何推翻与对抗权势。Shiri认为,抗议标语有助于人们洞悉革命的目标与愿望,了解引发革命的社会语言实践和标语背后的多语社会。作者强调,尽管抗议标语持续时间短暂且难以捕捉,但非常值得研究。研究结果显示,在示威游行初期,抗议标语仅使用与官方语言政策一致的阿拉伯语,但在示威游行后期,出现了使用英语或法语的抗议标语,标牌制作者借用其他抗议活动中的标语。标语之间的“互文性”特征明显。
第十三章题为“阿尔及尔社会政治运动的语言景观分析:政治化的景观”。Messekher分析了阿爾及尔2011年到2012年间发生的三场示威游行中的各类抗议标语,关注抗议标语中的语言选择及语言功能。研究发现,参加这三场示威游行的阿尔及尔人会根据受众与目标诉求,在阿拉伯语、法语和塔马塞特语之间做出不同选择。当地显性语言政策与隱性语言实践不一致且不协调,反映不同语言使用者之间的权力斗争。
第十四章的作者是Rubdy,她将社会符号学分析/多模态语篇分析与内容分析法结合,研究孟买恐怖袭击纪念活动中的涂鸦及双语文本,目的在于探索它们为涂鸦者和观众分别建构的意义。涂鸦不仅被视为个体的身份标签,同时也是自我叙事与想象的过程,为自我理解提供空间。当地人通过涂鸦表达他们对暴力的理解,从而找到希望并恢复心灵健康。
二、评 析
该书融合了语言景观研究的传统理论和最新发展趋势,探讨了围绕以语言为中心的冲突、排他和异见等几大议题。全书结构清晰,“冲突与排他”和“异见与抗议”两部分高屋建瓴,每一部分的论文安排得当,相关度高。这些论文除了主题相关之外,它们或方法论相似(如第二和第三章),或研究的标牌类型相似(如第六和第七章的警示牌),或强调重点相同(如第八和第九章强调人与景观的互动关系),又或研究背景接近(如第十和十一章)。虽然全书未见一个综合章节把各章的发现整合到一起,或许无法让读者对全书的理论深度有更加全面的认识,但章节之间环环相扣,角度多样,为读者提供了一顿丰盛的“营养大餐”。
该书的最大贡献在于,不再简单地把语言景观视为静止的符号,而是融入人类参与和共建的视角,拓宽语言景观的研究视野与范畴。例如Tupas提出“内化的景观”,令人耳目一新。正如该书所言,“语言有时候被边缘化和隐藏,但有时也被作为社会争斗的工具”(第1页),语言与社会中的冲突、排他及抗议紧密相连,语言是社会的语言,它不能脱离社会环境孤立存在。该书将语言景观的语言研究视角与社会学研究视角相结合,帮助读者更深入地理解社会中的语言。由此说来,《语言景观中的冲突、排他及异见》为语言景观研究提供了崭新的研究视野和重要的发展方向。
参考文献
Scollon, Ron and Suzie Wong Scollon. 2003. Discourses in Place: Language in the Material World. London: Routledge.
责任编辑:戴 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