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茜
孩子问我,妈妈,你最喜欢我们国家哪个地方呢?几年来,天南地北地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可要让我突然回答这个问题,还颇费脑筋。
去年,我同几个朋友编了一套《给孩子的古体诗》,以长江、黄河、塞外嶺南及四时为线,串联起中国诗歌长河中最美的珍珠,好多朋友的孩子因此受益。我想,在地理意义上行中国,同在诗词歌赋中读中国一样,都是一场美的历程。
我想起了拉萨通往纳木错的公路,轻浅的白云环绕在山腰,山下的青稞田还未到收获季节,一望无垠的青绿随风摇动,拉萨河沿着公路汹涌澎湃。站在湖边,目力所及,是层层叠叠的蓝和白,深蓝的湖水,蔚蓝的天空,雪白的山顶,闪着金光的云朵,地球上最原始最纯净的两种色彩在这里交汇、融合,唤醒人们心中对神圣的向往。西藏平凡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珍贵的蓝天、白云、阳光、雪山,在这里,一切都那么触手可得,顺理成章。
《林泉高致》中说:真山水如烟岚,四时不同。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畫见其大意而不为刻画之迹。要看苍翠而如滴的山,那么夏天就去西藏吧,那种沉睡了千年的厚重与静穆,只有此处才能遇到。
微雨的早春去哪儿好呢?孩子回答,“妈妈,我知道,你不是教过我一首《江南春》吗?”说完摇头晃脑地朗诵起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是啊,谁不知道杏花春雨江南呢,江南的春天,不知道多少文人骚客曾加以吟咏。
我曾在不同的季节到过江南,前人都说尽了,仍是醉人如酒的春天好。中国绘画中写江南平远真景是相当大的一类,特别是宋元之时蒙古族进据中原和江南之后,大量汉族地主知识分子特别是江南士人蒙受了极大的屈辱和压迫,其中一部分人或被迫或自愿放弃“学而优则仕”的传统道路,把时间、精力和情感思想寄托在文学艺术上,山水画也成为这种寄托的领域之一。柳溪归牧、风雨归舟、春江帆饱……江南山水就这样永远留在纸上,千百年来悠悠散发着墨香了。
“妈妈,那我出生的秋天呢?”孩子迫切地问道。要说到“秋山明净而如妆”,我还真的只在东北见识过。本是想看看余秋雨笔下这片“流放者的土地”,可临时改变了路线,一路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杨树,浅蘸烟芜,韶光明媚。这块土地在收获的秋天显得如此坦荡,虽然冰雪即将扑面而至,仍是令人毫不畏惧。“生经多难情愈好,未觉人间古道沦。”这实在是远方的灾难给予人最大的恩惠,今天东北人的豪爽、好客、重友情、讲义气,一定与流放者们的精神遗留有深刻关联。
而惨淡而如睡的冬,我倒不是真的不喜欢,季节更替总有它的道理,只是冬天实在没有去过可爱的地方。陆游有诗云:平生诗句领流光,绝爱初冬万瓦霜。枫叶欲残看愈好,梅花未动意先香。暮年自适何妨退,短景无营亦自长。况有小儿同此趣,一窗相对弄朱黄。山城的冬总是来得晚,来得浅,大雪节气都要到了,还看不到万瓦霜呢。
感谢我的孩子,总有无数新鲜的问题,让我回忆脚步曾经丈量的美好路程,让我沉醉于文字描绘的缤纷图景。愿他们也能爱上读书、行路,成为健康、快乐、幸福的人。
(作者单位: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厅秘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