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不失爱

2017-05-30 10:48涓流
公民导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独生子女救助阿姨

涓流

日,重庆市人大常委会调研组,对我市老年人权益保障工作情况开展调研。而在老年人群体中,最让人同情和关注的莫过于失独老人。

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中国现有独生子女2.18亿,15—30岁年龄段的死亡率至少为40人/10万人,每年的独生子女死亡人数至少有7.6万人,由此带来的是每年增加7.6万个失独家庭。

失独之殇

这是一群孤独的人,在生命的某一刻,永远告别了“三口之家”。

他们大多生于上世纪50—60年代,赶上80年代独生子女政策严格执行,人到中年却遭遇独子夭折,又因政策、身体等原因无法生育二胎。于是,生病和养老,成为他们心头一块卸不掉的石头。

“我女儿今年38岁。”这是网名“Lily”夫妇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事实上,今年本该38岁的家中“独苗”,已于17年前永远离开了他们。

对英文一窍不通的老两口用这个单词作网名已经十多年了,因为女儿生前的英文名就叫“Lily”。“她是我们心中永远的小百合。”阿姨叹了口气。

Lily夫妇的屋子,看上去与一般中老年人的家庭没有两样——白色的墙、咖啡色的家具。但可能因为打扫得太干净,且少有人拜访的原故,显得格外冷清。

引人注意的是客厅墙角放的一堆渔具。

“都是消磨时间的东西。”66岁的叔叔告诉记者,退休后,他开始迷上钓鱼,经常一钓就是一天。“现在,他钓的鱼塞满了冰箱,吃都吃不完。”阿姨在一旁抱怨。

在记者者眼中,Lily夫妇是失独家庭里心态比较积极的,但回忆起女儿,老两口仍一度哽咽。

“女儿上高中就患上了重症肌无力,上大学时病情突然恶化,跑遍西南地区各大医院,治疗效果都不好。”

“女儿是在家里走的。那天半夜,她又觉得呼吸困难,我们想赶快往医院送,她却执意不肯,说想死在家里。”阿姨告訴记者,因为全身肌肉无力,在最后两个月时光里,她女儿只能躺在床上,“在医院经历过两次非常痛苦的抢救后,女儿对生已经不抱希望,只想快点解脱。”

女儿出殡那天,老两口一切委托亲戚料理,“我们根本没勇气面对。”

孩子走后的第一两年最难熬。他们家没设“灵堂”,甚至女儿的照片都不摆一张。Lily夫妇说,他们在强迫自己剪断跟过去的一切联系,但这种痛苦根本无法摆脱——每逢过年过节,做一桌菜,老两口相对而泣,一口都吃不下。

时间是治疗伤痛的良药。“慢慢地,我们开始接受现实,再难也要好好活着。”现在,Lily阿姨每天早晚各跳一场坝坝舞,下午打打麻将、上上网;Lily叔叔迷上了钓鱼,经常和钓友们切磋技术。

“我们每年都要安排一两次外出旅游,中国大部分省市都走了,还去过日本、泰国、新加坡,我们想替女儿去看看这个精彩的世界。”Lily阿姨感慨地说。

老无所依

但多数失独家庭,并没有Lily夫妇这么“看得开”,而且随着年龄增大,他们也将面临越来越多问题。

据记者调查,失独父母的年龄大部分在40—70岁之间,因为身心遭受重创,特别容易未老先衰。

杨莲琼,今年69岁,独居。独生儿子1971年出生,2002年去世。“我39岁时爱人去世,2002年儿子查出癌症,两个月后就走了,几年前我父亲和兄弟也接连辞世。”杨莲琼就这样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我患有严重糖尿病,不要说住院手术,就连去火葬场都没有人给我签字。”对于养老,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抱着活一天是一天的心态。

在失独家庭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我们不怕死,怕老,怕病。”

李胜碧就体会过看病对失独老人的挑战。

她20年前失去独子,面对丈夫突然病倒,年过六旬的李胜碧要帮丈夫排队挂号、办手续。“大医院才叫那个挤呀,从挂号到检查再到住进病房,整整折腾了三天。”

“本来年岁就大了,还要照顾病人,力不从心。”李胜碧告诉记者,那时她每天喂水喂饭、端屎倒尿,累了就只能在又窄又硬的陪伴床上眯一会,累得高血压都发了。虽然不时有侄子、侄女来探视,但“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好意思支使人家”。丈夫住院十多天,李胜碧寸步不离地守了十多天,“生怕他出一点差错。我只有他了。”

计划生育政策实施30多年,独生子女家庭对我国控制人口总量,做出了特殊贡献。

研究表明,计划生育使中国人口数量缩减了约4亿,将“世界70亿人口日”推迟了5年。而首批独生子女的父母正在步入晚年。对失独家庭来说,生活和精神支柱的双坍塌,令“生病”和“养老”成为一大问题。

在调查中,记者了解到,失独老人希望,政府能在医疗保障上,对失独后不能再生育的夫妇进行“特扶”:门诊、急诊自付能减半,减免大病和住院医疗的个人支付部分,减轻今后可能出现的累积大额医疗费用。

“我们已经失去子女,如果再没有政策优惠,以后住院没人照顾时,可能连护工都请不起。”接受记者采访的一位经济困难的失独老人感叹。

建制扶助

怎样帮助失独老人更好养老,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社会课题。

“如果一个失独家庭是属于‘政策性独生子女风险家庭,那么以政府力量来解决他们老难所养、老难所医、老难所依、老难善终的‘四难问题是完全合理的。”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教授穆光宗表示。

一项题为“社会应该怎么救助失独者”的网络调查显示,670名参与者中,近八成认为应推行政府主导的失独者家庭社会保障机制,六成认为应放宽对失独者的领养条件,近五成认为应提高对失独者的养老保险投入,近四成认为应组织专业人员加强心理救助。

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党俊武也谈到,《老年人权益保护法》已经关注到失独老人的养老问题,未来居家服务机构将为失独老人提供针对性的服务,尤其是“长期照护服务”将对失独老人有所倾斜。他认为:首先是要解决服务费用来源问题,失独老人的服务费用基本上应该由国家承担,但是长期而言则应建立保险机制,既包括社会保险也包括商业保险。

在帮扶失独家庭方面,重庆也有很好的探索。

作为中国首批特别扶助制度试点地,重庆市率先出台了“失独家庭”特别扶助金制度。目前,独生子女死亡家庭父母每人每年可得到3120元扶助金,独生子女残疾家庭父母则为2760元。重庆市沙坪坝区,还为属于城镇户口的失独家庭安排了社区家庭医生。此外,该区还出台政策,失独家庭看病,自费部分花销能在区计生委报销一半。

对于失独家庭的救助,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大学教授黄云建议,应通过整合各方面的资源,形成政府主导、民政牵头、部门协同、社会参与的机制,建立与国民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的失独群体社会救助体系。

黄云表示,对失独群体的社会救助制度体系应该是多层次、综合性、发展型的。要针对不同群体,各有侧重地开展扶助活动。针对城市失独群体,应以心理、医疗和就业等专项救助为主;针对农村失独群体,则应以基本生活保障为主,同步进行心理、医疗等专项救助。

此外,黄云还建议要充分调动社会资源,打造全方位服务,通过借助社会力量最大限度加大保障力度。同时强化各级政府的责任意识,拓宽扶助思路,如为失独家庭提供再生育和收养服务,并为他们养老提供更多样的选择。

失独问题绝不仅仅是计生问题,解决起来也离不开全社会共同的关爱与帮助。如何帮助他们,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们,关乎社会稳定,也考量着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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