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情
我终于接到了小水的电话,手机屏亮了20几秒后,我把它挂掉了。紧接着,手机屏又亮起来,我偷偷拿起手机,躲过教授的视线,发送了信息“我在上课,下课回”。
突然间,心里的凉意一点点儿扑上来。也就是上一周的今天,我一直在等小水的电话,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
大概已经有三年了吧,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小水的生日祝福。16岁生日那年小水送的装满千纸鹤的许愿瓶依旧在书桌上,玻璃瓶体已经淡去了最初的光亮。
A
和小水认识已经十几年了,于我而言,小水是家人般的朋友。我和小水从小学认识,一起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决定人生”的考试,经历各自的少女欢喜,做彼此眼里的公主。即便后来读大学不在一个城市,我也会赶一夜火车去小水的城市看她。
小水过得一直挺不顺的。小水高考考得不好,读了专科。小水英语四级考了三年,到毕业也没考过。学会计专业的小水没有考过会计证。小水找的实习工作很苦,挣得很少。小水喜欢的那个男孩儿没有和她在一起……不管是在上课,还是熬夜备考,还是在做家教,我时常接听到小水含着泪水的电话。冬天的风特别凉,我拿着手机在没有暖气的阳台上瑟瑟发抖地安慰小水。
虽然生活给了小水很多磨砺,却把小水渐渐打磨成了一块儿玉石,小水越来越好看了。微卷的头发散在淡黄碎花裙上,五官清秀,淡淡的妆容十分精致。我十分惊异小水的成长,在那样的不顺中居然还能羽化成蝶。
小水毕业后因为对工作不满意,和我一起准备考研。我心疼小水挤在只有几平米的小出租屋里学习,帮小水在学校找了间自习室,这样,我和小水又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下课后一起牵着手吃好吃的。
小水背着家里考研,积蓄并不多,所以我时常抢着买单,小水也并没有拒绝。还好,当时我做家教还存了些钱,爸妈给的生活费也刚好可以维持。虽然一直很崇尚AA制,可又觉得,小水现在过得挺苦的,何况我们是朋友,我多付出一点儿也是值得的,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啊。每想到这些,我总会想起年少时小水拿着零花钱请我吃零食的场景。
B
那个买零食给我的小水和过往的岁月一起悄悄离开了我的生活。
那天是一堂专业课的考试,我发挥得特别差,考研复习又到了瓶颈期,心情低落到极点。我跑去找在另一间自习室学习的小水,本想抱着她大哭一场,然而没想到迎接我的是小水一张冷淡的脸庞,眼角的泪水竟又收了回去。小水带着一张倦意的脸,问我:“你怎么了?”我知道那个时候,小水并不想听我多说什么,她的心思都在她那张还没有完成的模拟卷上。我把我的委屈说给小水听,小水打着哈欠问我:“都考完了,能怎么办啊?”于小水而言,她的考试、她的前途很重要。
我想,大概考研结束,日子变得悠闲从容的时候,我的好朋友小水还是会回来的。
C
考研结束了,小水一通电话都没有,便出去旅行了。
和小水再次取得联系,是在小水知道自己考研失败后,我竟毫无原则地原谅了小水之前的不告而别,因为我的朋友小水遇到難处了。而此时,我已经忘掉了小水此前度过了一段多么美丽的时光,她在江南雪景里笑得花枝乱颤的时候,并没有想起过我。她并不知道我也经历了一段忐忑和难熬的时光,那些在两个城市间辗转复试的时光里所受的苦,我要以一种轻松有趣的形式讲出来,小水才愿意借个耳朵听一听。
小水最终选择了“二战”考研,难熬的“二战”时光里,小水还是时常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安慰她,时而邮寄些吃的给她补充营养。我享受着被需要,小水寻求着她的依赖。小水电话的开场白经常是“你在上课吗,我……”似乎小水并不关心我在做什么,她只是需要吐露和抱怨,而我又甘愿充当她情绪的收容器,还“乐此不疲”地把那些糟糕的、负性的情绪榨成鲜美的“果汁”,去喂养她饥渴的心。
小水复试前很紧张,发消息问我怎么办。我害怕她因太过紧张而失利,连忙安慰。小水成功地将焦虑转移给我,然后她去读书了。我推算小水的复试结果出来的那天跟小水打电话,小水说她困极了,需要补觉。
小水最终考上了研究生。我最后一次接小水的电话,小水说她为了挣学费,找了份工作,特别累。抱怨完一通后,小水说,她好饿,要煮点儿东西吃,先挂了吧。
那通电话之后,我开始知道,有些人永远没有心思和余力关心你。直到我过生日那天,大学的好友挤了一天假期,来去匆匆,就为了陪我过生日,而小水自始至终连个信息都没有发,我知道我等不到我的好朋友小水了,希望的余烬也在一点点熄灭。那晚12点之后,能等到的祝福都收到了,可就是没有小水的祝福。我点进了小水的微博,几分钟前她还转发了某个小鲜肉的微博,祝贺了某个当红女星“生日快乐”。
D
因为胃疼到没有力气说话,我终于还是没有给小水回电话,下课后,我发微信问她:“有什么事儿吗?”
“你都不知道回个电话吗?!”
我和小水的聊天记录就停留在了这里。
记得有一天我在微信上问有佛教界的“Siri”之称的贤二机器僧:“人总是不开心怎么办啊?” 贤二回:“只想到自己,就会心情不好乃至嗔怒家人、朋友……”
小水总是觉得不开心,大概是她的心里拥挤到住不下别人。小水过得并不是像她说得那么糟,只是成长要经历的磨炼使她迷了双眼,她看不到他人,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得失里。
当下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我开始为无法感受到朋友的爱而不开心时,便开始为自己构建了一个牢笼,我开始嗔怒小水关心的匮乏,被禁锢在“我的生活多么糟糕”的牢笼里。我大概是时候给小水打通电话了,问问她最近工作得怎么样,我也会告诉她,等待她的日子里,时间变得好长好长。
此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瘦小的女孩儿,手里拿着雪糕一脸灿烂地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