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峰
读到《旧日红》,心中不免涌起许多疑问:作品会写旧日的什么?是旧日的人还是旧日的物?鲜亮的“红”,是否表达作者对所写旧日光景的留恋、向往、赞美?如果再从“旧”字来猜测的话,作品是否会着上迷离、怀旧的色彩?这是我们看到标题的猜想,这看似无边的猜想恰是读懂作品的开始。
随着阅读深入,你会发现旧日的人和物在文本里细诉往事。那么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又寄予作者怎样的情感?这需要到字里行间细细寻觅:
几柄“旧折扇”
文中旧折扇的故事如同摇曳多姿的折子戏,曲折又精彩。第一节“最近坊间邂逅几柄美丽的旧折扇”,“最近”和文末“三十年前”相照应,突出作者对“旧折扇”的钟爱是几十年的老情结。“邂逅”传达偶遇的惊喜,再看“有两柄分别是阮性山和郭若愚画的墨梅……这么的风月当是边远的绝响了”,作者对它们如数家珍,“绝响”与后文老师寄的“残旧”对比,写此物珍贵难求,成为“绝唱”。作者此时越惊喜,曾经的就越失落,“浑似千瓣心香”的极致赞誉奠定了作品对旧物珍爱的感情基调。
第七节写书画店友人收到“一柄黄淡如的折扇”让作者想到萧姨“细笔扇子”,当时“只顾把玩半晌不忍释手”写尽爱不释手的情态,“暗怨萧姨”和文末亦梅先生玉成此事相应和,牵出一柄旧折扇万千情意。旧折扇承载的不只是作者爱慕之心,更多的是对与之相关的人及其生活的欣赏和感叹。
文末写老师“突然寄来一柄残旧折扇,是民初名头不大的画家画的武松打虎”的个中情味更浓了。“突然”强调作者诧异中夹杂欣喜,“残旧”与开头“美丽”对比,写作者对这柄旧折扇的怜爱及淡淡失落的复杂情绪,“民初名頭不大的画家”说明即使是“名头不大的画家”的作品如今也是“珍品”了,写出对旧物流落的伤感,“画的武松打虎”,写出老师知我钟情《水浒传》,他买下折扇是了却三十年前故人心事,这种“重然诺”的“君子之风”充满旧日文人优雅重情的老滋味。
作者对旧折扇由开头的惊喜、赞叹到忆起萧姨折扇时的爱慕和遗憾,再到文末的怜爱,其情婉转动人。除了对旧物的钟情和眷恋以外作者对它们渐渐“流浪坊间”的惋惜和伤感也寄予其中。
两个“旧派人”
其一是亦梅先生。他是“我”的老师,领着“我“畅享旧日诗画的典雅时光,把“我”熏陶渐染成“遗民”。他又是“我”的朋友,他向“我”诉说“心境不宁”的苦恼;他向我倾诉萧姨珍品流落的痛惜;他寄来折扇的深情等等。亦梅先生优雅的生活格调、重情重义的古道情怀让人仰慕、钦佩。
另一位是萧姨。她出生诗书世家,生活如同一首古秀雅致的诗。文中的萧姨古典精致的生活品味和高雅不俗的人生追求令人惊羡,难怪作者说她简直是钱慧安笔下“淡彩工笔仕女”。
如果说萧姨是个古典仕女,那么亦梅先生则是谦谦君子,他们是旧派人的两种气息,但一样的清逸脱俗、古秀高雅,一样的令人赞叹、眷恋,难以忘怀。
他们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旧派人气象,正是这种气象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精神底蕴。
一个“文化遗民”
作品第一句就说:“我偏偏好说我是遗民”中“偏偏好说”写出作者对自己“遗民”身份的执拗和偏爱,如果说读者开头对“遗民”身份有所困惑的话,那么后来读到“文化遗民的痴想显是越老越浓了”时,就豁然开朗,明白作者追求的正是对文化的爱恋和传承,这文化是充满印石、竹刻、砚台、玉器、字画、折扇的中国传统文化,即使作者以“文化遗民”的身份自居,他仍感慨:“我知晓的事情少得很。老师和萧姨那一代人一走,月光下的茶也凉了,害我这么的半吊子旧派人熬过了大半个世纪还嫌自己旧得不够地道。”这段文字既写自己不似老师、萧姨那派人对旧日生活追求的那般够滋味,又写出想要如同他们那般“地道”,不是一朝一夕的附庸,需要一辈子甚至是几代人的坚守,同时也表达对他们终将逝去、以及传统文化渐渐失落的遗憾和感伤。
从一个“文化遗民”的追求和向往里去品味作者寄予其中的复杂情怀其中既有对“旧折扇”这般旧物,对亦梅先生、萧姨这些旧派人物以及他们身处其中的旧日生活充满欣赏和赞叹;也有对这些旧日的人、物流逝的感伤以及对传统文化渐渐遗失的感慨。
旧日时光因为旧折扇的“千瓣心香”,因为旧派人的倾尽一生显得那样熠熠闪光,令作者眷恋赞叹;旧日时光在典雅醇厚的传统文化的盈润浸渍里,深入骨髓的美丽优雅的格调和丰美的古典情怀,令作者钟情爱慕。我想这些就是“旧日红”的“红”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