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山
关东三月,一个非常的季节。
尽管冬天即将过去,但春天并未到来。这是季候中的一段耐人寻味的空白。看不到鲜花,也听不到鸟啼,大自然显得冷清而平淡。平淡得有些空荡甚至有些无奈。河面上依然结着冰,凝脂一般冻着一艘孑然无助的小船;树丫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的动静。虽说冰雪的生命很短,但三月还是它们的世界。不仅背阴的山坡依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就是路两旁的堆雪,也在发出耀眼的白光。阳光照在它们身上,就像照在被褥上,它们只是报以安详的一笑,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在三月的阳光下融化。
穿过辽河平原一路向南,便有一列列大山迎面驰来。这是山脉南行的步伐,雄壮、威严。从车窗望去,山连绵起伏,层层叠叠。尽管时届冬残,山坡上却看不到树叶凋零的景象。映入眼帘的则是满山遍野的柞树,织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它们从来都是顶着满头黄叶,经受着寒冬的考验,无论厉风冻雨乃至严霜重雪,在新芽吐翠之前,决不肯轻易落下。那树叶的颜色,不是华丽的金黄,也不是灿烂的红艳,而是土地那样厚重的赭黄,透着坚忍和从容。于是,它们在关东漫漫的长冬里,坚持着,等待着。等待也是一种美丽。
孤零零地看一棵棵柞树,实在不起眼。它既没有挺拔伟岸的树干,也没有婆娑秀逸的枝叶,普通得就像一个个质朴的庄稼汉。但千万棵柞树相呼应、相映衬、相扶持,随山形起伏,如巨毡延展,形成了一片让人徜徉不尽的风景。
在冬将阑而雪犹在之际登凤凰山则另有一番韵味。少了春花秋叶的点缀,山色则更显古朴苍然;听不到鸣禽流水的声响,山势倒更觉空旷清幽。一座座深藏在山间的寺庙还都披着厚厚的雪装,瓦楞上是雪,台阶旁是雪,树梢上挂着的还是雪。只有红漆的廊柱在这一片白色中闪耀着鲜艳的光泽,很有些年头的庙宇经白雪这么一衬,竟格外精神起来。
铺在凤凰山的这片雪足有半尺多厚。长长的一个冬季,说不清降了多少场雪。雪的品格真让人崇敬。雪不独个占着一方地盘,旧雪每每敞开胸怀,迎接天上降临的新伙伴。于是,新雪压着旧雪,后来者总是居上,最下面的雪早凝成了冰,上面的则是粉嫩的新雪,也许来到世上不过几天。这雪白得洁净,白得让人心疼。车停下了,人却迟迟下不了车,因为实在不忍心踩在这样洁白的雪身上。终于,杂沓的脚印踏在雪地上,那洁白便有了伤痕,有了疼痛,但因此也就有了活生生的气息。
凤凰山在辽东诸山中以险峭闻名。远远地看鳳凰山,那锐如剑戟的山峰,在天际画出一道急剧起伏的影线,好像众多的山峰在负气争高。而当你走到一座座山峰面前,才感到凤凰山的可贵和不易。诸多山峰攒插在十分有限的土地上,那山峰能不陡吗?由于山势陡峭,表面的浅土被雨水冲刷殆尽,裸露出累累岩石。无论是板块说也罢,火山说也罢,大凡山都是挤压的结果。可以说,没有挤压便没有山峰,挤压越甚,山形越险峭。那布满全山的悬崖峭壁,以及镶嵌在岩缝间的庙宇和悬挂于绝壁上的链梯,似乎都写着“坚忍”二字。这便是凤凰山给每一个登临者最好的赠予。
关东三月,一个没有鲜花的季节,却是最耐人寻味的时节。万物尚未复苏,一切都处于混沌之中,大自然制造了一个空白,那空白里却蛰伏着一个美丽的等待,如同那飘飘忽忽的春的影子,让人为之着迷,为之感动。
(选自《百年美文·地域卷》)
思维迁移
随着作者流注笔端的文字,走进白云黑土、高山密林的关东,透过关东三月的景物描写,我们也感受到作者“意在象外”的那种“惊心动魄”。虽然作者在文中没有过多地渲染自身的情感,也没有生发深奥的议论,但作者似不经意的景物描写却给人以心灵的震撼;作者写关东三月的山、树和雪,旨在说明等待需要坚忍与从容,等待也是一种美丽。你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