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民
我不久前回國,昔日的一位好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你改变主意啦?”
“改变什么主意?”我被问得莫名其妙。
“当初你不是说,活到50岁就自杀?”
朋友记得没错,20世纪80年代,我读书的时候确实这样说过,而且不止一次。想来那时自己的腰围只有二尺一,模样俊俏不输“小虎队”队员,享受着青春时期生理的燃烧,距离衰老还太远,远得从未具体地去想过。
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我必须承认身体已走下坡路的事实,也明白焦虑于事无补。应对生理的衰,该采用心理的盛。鲍勃·迪伦缺席诺贝尔奖颁奖典礼,其挚友、摇滚桂冠诗人帕蒂·史密斯代为领奖,演唱了鲍勃·迪伦的经典名曲《暴雨将至》。演唱中,她一度忘词,向台下观众请求道:“对不起,我太紧张了,这段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台下掌声雷动。
看第一遍时,我的鼻子酸了。后来连看数遍,我哭得泪流满面。中年之后,我大概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并不是伤感,而是感动。我感动于70岁歌者始终如一的真诚,见证了努力成长赋予年龄以如此的美好。这种镇定与羞涩、坦然与紧张、自信与敬畏的复杂气质凝聚成一种超越青春的力量,这种力量只有在这样的年龄才有资格拥有。
从浴缸里出来的时候,我怀着强烈的渴望:镇定地成长到帕蒂·史密斯的年龄,看自己的生命能沉淀下什么。
(飘 雪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1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