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连科《受活》的文化“着色”与“褪色”

卢冬丽+++游衣明

摘 要：阎连科《受活》的文学创作是作者利用色彩语言的文化着色过程，在日本的译介则是透过语言镜片折射异域文化的再阐释过程。《受活》中色彩词的形式偏离和语义偏离凸显了阎连科的个人诗学特征和中国的区域性、本土性文化。日译本中色彩词的保留、淡化、褪色等策略混合了译者的个人风格和日本主流意识形态，是对本土文化的解读与重构，既体现了起点志向的源语文化色彩，又符合目标志向的受众审美情趣。色彩词的文化着色与褪色是阎连科个人诗学和区域性、本土性文化走向日本，在日本多元文化系统中受容的过程，体现了日本多元文化系统对中国文学的尊重和接受。

关键词：色彩词 着色 褪色 文化 翻译 阐释

★基金项目：本文受2016年度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基金资助（2016SJD740001）；受2015年度南京农业大学校级教改项目资金资助（2015Y031）

一、前言

近三十年来，“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和文化研究‘翻译转向”（查明建，2005：42）为传统的翻译学研究和文学、文化研究带来了新的活力。文学著作中的色彩词因兼具作家的个人诗学和源语文化特征备受关注。可以说，译本中色彩词的再现、转换、改写与重构，其本质是混合了译者个人风格和目的语主流意识形态的文化解读与重构。

文学语言是作家创造力的表现，作家每部小说创作的过程都是“寻找属于每个作家自己语言的过程”（阎连科，2013：190）。阎连科（以下简称“阎”）在语言的感官化、色彩能力、味觉能力、声音能力方面做了极大的努力，语言充满了色、香、味，在直觉还原方面有特色。（葛红兵，2001：53）阎偏爱色彩词并通过色彩词的“偏离”谋求修辞效果（江南，胡玲，2009）。这既是阎的个人诗学特征，同时也折射了河南地区的方言特征，折射了区域性和民族性文化。《受活》2014年由谷川毅翻译在日本出版，其魔幻色彩的语言风格颠覆日本读者的想象。伊藤正幸在《朝日新闻》上称赞阎是一位“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的作家，他的创作有着挖掘大地的力量，其想象力像炮弹一样无限延伸”。文中大量色彩词的使用更是给作品涂抹了浓厚的异域色彩，给读者提供了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的官能盛宴。本文在分析《受活》中色彩词的形式特征的基础上，考察谷川毅基于社会主流诗学的色彩“保留、淡化、褪色”策略，分析色彩文化在日本多元文化系统中的受容。

二、颜色词的形式“偏离”

本文以颜色词的单位音节为计量单位，将《受活》中的颜色词分为单音节颜色词、双音节颜色词、三音节颜色词和四音节颜色词。阎大量运用了叠变等艺术构词形式，尤其是三音节词和四音节词，突出色彩词的描绘功能，使颜色词的表现功能具有了“音乐性和描绘性”（高万云，2001：293）。据笔者统计，在《受活》的427个颜色词中，采用“ABB 、AAB、”构词形式的三音节词有65个，占颜色词总数的15.2%；采用“AABB、ABCC、ABAB、ABAC”及异形叠变构词形式的四音节词67个，占总数的15.6%，特殊的叠变形颜色词占到了颜色词所有总数30.8%。其中临时组合极其普遍，且类型丰富，语用特征鲜明。比起常规词，AA的前缀或BB的后缀更能增加语言的节奏感和音乐美感，增强自身的修辞作用和摹绘功能，达到以色彩的浓烈反衬强烈情感的语用目的。

三音节词中，除了少量（35个）“月亮色、枯白色、润红色”等“～色”的构词外，其他均是ABB 、AAB的重叠形式。如：

ABB：白亮亮、白搭搭、白花花、白枉枉、黑瓦瓦、黑淋淋、黑亮亮、黑嘘嘘、黑漆漆、黑烈烈、红辣辣、红灿灿、红亮亮、红淋淋、红润润、蓝湛湛、蓝莹莹、蓝柔柔、黄刺刺、黄爽爽、黄亮亮、紫嗷嗷、灰土土、金黄黄、银白白、鸦黑黑、黑红红、暗黑黑等。

AAB：白白活

如“白亮亮、黑烈烈、蓝柔柔”，ABB的三音节词基本上A指代颜色，BB增添摹绘功能；也有“金黄黄、暗黑黑”等，BB指代主颜色，A增添摹绘功能或辅助色。AAB的形式较为少见，只找到“白白活”一例。

四音节颜色词主要采用“AABB、ABCC、ABAB、ABAC”和异形叠变等叠变形式，如：

AABB：白白哗哗、乱乱白白、白白净净、黄黄爽爽、黄黄灿灿、黑黑压压、黑黑灰灰、茫茫黑黑、红红艳艳、娃娃红红、青青绿绿等；

ABCC：黑爽凉凉、黑红暖暖、黑光亮亮、黑光烈烈、云白黑黑、茫白亮亮、白咕噜噜、绿蓬茵茵、鲜红灿灿、鲜红亮亮、红亮堂堂、黄爽朗朗、枯瘦黄黄等；

ABAB：灿黄灿黄；

ABAC：又黑又烈、又红又艳、、半黄半白、半黑半褐、花紅花黄、变暗变黄、淡白淡黄、深青深灰等；

异形叠变：桃红李白、金黄银白、泛白透黄、红黄绿蓝、日白金黄、闷热黄朗、生硬半白、黑白胖瘦、干白枯黄、梅花猩红等。

四音节词突破常规词的惯性，采用颜色词和描绘词的叠用，增强色彩的描绘意义。大量ABCC的四音节词更是突破了传统重叠词的框框，在增强词汇韵律感的同时，“表达一种增量，即事物增量、性质增量、动作增量，或程度增量”（蔡淑美，施春宏， 2007：7）。异性叠变将两个常规的双音节色彩词进行了叠加，使词语的语值迅速增强，便于作者抒发交错复杂的情感，获得特殊的修辞效果，同时也造成了语言的陌生化，给读者全新的阅读体验。“黑瓦瓦、娃娃红红、黄爽朗朗、日白金黄”之类色彩词在普通话系统中很难见到，但在方言可以找其踪迹。可以说，多音节色彩词的叠变是融合了区域性、民族性文化的个人诗学，描绘出独属阎的个人诗学浓郁的色彩世界。

三、颜色词的日译策略

（一）色彩“保留”法

1.直译和合译

保留法是色彩“存真”，译者如实再现原著的勾勒的色彩世界。色彩保留法具体分为两个方法：一是“直译”，主要是单音节颜色词和均由颜色词构成的双音节词的直译；二是“合译”，就是颜色词与其相应的修饰语的“合作式”翻译。

例1：能看见清白的月光下，受活人那紫色的叫声、哭声如干硬了的血条、血块一样在村里飞舞着。

綺麗な月の光の下、受活村の人々の乾いて固まった血の流れた跡のような、紫色の泣き叫ぶ声が村を飛び交っていた。

例2：右裙襟上绣了的凤，则全是大红、深红、紫红、殷红、浅红、粉淡的各类红色儿……右寄りに刺繍された鳳凰は、深紅、紫がかった赤、黒ずんだ赤、薄い赤、淡い赤とすべて赤い糸で縫い付けられ……

例3：受活满庄落突然间就荡满了亮白的钟声了，满坡脸都飞着锈烂的钟声了，满耙耧都流窜满了艳红的钟声了，满世界都溢满了当、当、当、当的钟声了。

受活の村中に突然白く明るい鐘の音が響き渡ったのだった。山の斜面も耙耧も、世界中が錆び付いた鮮やかな赤色のカン、カン、カン、という鐘の音でいっぱいになった。

例1是单音节词的直译。例2的“大、深、紫、殷、浅、粉淡”都是“红”的程度修饰语，译者将其完整再现，描绘各种深浅不一的紅色，属于“合译法”。例3中“亮、艳”分别修饰“白、红”，译者力求“存真”，用“明るい、鮮やか”完整再现原著钟声的“色彩光泽”，给日本读者直现原著听觉的色彩。

2.叠变词的合译

在大量的三音节和四音节词超常规色彩词方面，谷川毅充分尊重阎的个人艺术风格和原著的异域文化色彩，绝大部分采用合译法，再现原文，保留原著意蕴。据笔者统计，《受活》中三音节和四音节词的合译共50个，占所有合译颜色词总数（共68个）的73.5%。

例4：日头依旧在那个时候冉冉地升起来，黄爽爽地照在山脉上，村子和各家的院落里。那些介绍信上政府的公章红红艳艳，如花一样美艳。（ABB、AABB）

黄色く鮮やかに山脈と村と家々の庭を照らし出した。あの紹介状の政府の公印も赤々と艷やかで花のように美しかった。

例5：日头是黑红暖暖，从西山梁的那边照过来的。风是黑爽凉凉地从台子后边吹来的。（ABCC）

太陽は赤黒く暖かく、西の山の尾根を照らしていた。風は黒く涼やかで舞台の向こうから吹いて来る。

例6：就听见了黑烈烈的人们的大喊声，听见了黑红红的人们的大笑声，听见了人们拍巴掌时那云白黑黑的掌声在半空里飞来舞去着……（ABB、ABCC）

黒く激しい人々の大きな叫び声を聞き、黒く赤い人々の大きな笑い声、白雲のような黒い拍手の声が宙を飛び交うのを聞き……

例7：小儿麻痹的孩娃出演也不一样了……玻璃又白又亮呢，可从那玻璃碴上流出的血是又鲜有红呢。（ABAC）

ガラスは白くキラキラしていたが、そこに流れ出てきた血は、艶やかな赤色だった。

例8：那灰土青紫的脸色也转淡化开了，像冬日里的冰化成了水。（异性叠变）

その青紫がかった灰色の顔は冬の氷が溶けるように表情が弛む。

“黄爽爽、黑烈烈、黑红红”（ABB）、“黑红暖暖、黑爽凉凉、云白黑黑”（ABCC）的日译既有颜色词的“黄色く、赤黒く”，又有描绘功能词的“鮮やか、暖かく、涼やか、白雲のような”。例7的ABAC和例8的异性叠变也是遵照原义，给日本展现读者完全不同的异域色彩。

3.原文+注释

例9：他想这两个人，其实是白枉枉地错过他们来当县上的副局长和局长的机口了。（白枉枉：方言。即白白错过机会，有冤枉之意。）

二人は白枉枉、県の副局長か局長になる機会を失ったのだ。（白枉枉——方言。むざむざチャンスを失うこと。馬鹿を見ること。）

例10：不看那出演，才是白搭搭地进了一次耙耧里，是白搭搭地上了一次魂魄山。（白搭搭：即一无所获，指白白跑了一趟。）

この出し物を見ないことには、本当に白搭搭に耙耧の山奥に入って来たことになる。白搭搭に魂魄山のてっぺんまで上がって来たことになるのだから。（白搭搭——何も得ることがないこと、無駄足であると言うこと。）

“原文+注释”是特殊形式的色彩保留。译者搬超原文并在文末加上注释，是因为阎在原著絮言中就特地对“白枉枉、白搭搭”两个方言特征浓厚的ABB型词进行了特别的解释与说明，故而译者也遵照原文，采用直接搬抄原文并注释的翻译策略。这里的颜色词“白”基本丧失了指代颜色的功能，扩展为“浪费、错过”等其他语义。

（二）色彩“淡化”法

根据日本受众的阅读习惯和审美情趣，译者参照前后文脉，会采取“淡化”色彩的翻译策略。具体来说有两种情形：一是保留部分色彩词的“选色法”，二是保留颜色去除修饰语的“去修饰语法”。

1.选色法

例11：在县长办公室里，他把她的包袱打开来……取出一套泛白发黄的旧军装，摆在县长面前桌子上……在那上衣下，压着的裤子……是和那上衣一样泛白透黄的色。

県長の事務机の上でその風呂敷を広げ……ひと揃いの黄ばんだ古い軍服を取り出して、机の手前に並べた……その上着の下に押さえつけられていたのは……軍服のズボンで、上着と同じように黄ばんでいた。

例12：可他愈扣愈叫，那流散的云彩到愈往中间聚合着，把露出的席一片大的金黄银白的汁水又遮挡回去大半。

しかし彼が引き金を引き、叫べば叫ぶほど、散り散りになった雲が真中に集まり、出ていた一面の黄金色はほとんどまた覆われてしまった。

例13：山上列宁纪念堂的四周都铺天盖地着旺绿深蓝了。

山頂の記念堂の周囲は、鮮やかな緑に覆われていた。

选色法往往出现在由两种或更多的色彩组合而成的多音节词中，异性叠变四音节词采用这种翻译策略的几率较高。选色法中，抹去“白”色的情形很多，“泛白透黄、金黄银白”中分别去除了“泛白、银白”，可见中日对于“白”的理解偏差。“黄绿深蓝”去除了“深蓝”色。“选色法”是译者基于日本受众的主流诗学做出的改写，某种程度上减弱了原著的色彩语言表达的艺术气息，但符合了日本主流的审美情趣。

2.去修饰语法

例14：那九个镶鼓的隶字黄亮亮的颜色把他吸引了。不发光，却是黄亮堂堂的凸在地坑灰昏的光色里，如一排躲在云后的日头呢。（ABB、ABCC）

その十四の浮き上がった隷書の黄色い色が彼を惹き付けけた。光てはいないが、薄暗い中で鮮やかな黄色を放ち、十四の太陽が雲の後ろに隠れているようだった。

例15：水晶棺在炽白白的灯光下发出蓝莹莹的光……东几个，西一堆，鸦黑黑的一片，都把目光落在茅枝婆的脸上。（ABB）

水晶棺は、白々と光る明かりの下でブルーに煌めき……あっちに人か溜まり、こっちに人かたまりと立ち、一面黒々となった。

与“选色法”不同，“去修饰语法”是保留颜色但去除修饰语的翻译方法，该译法在三音节词中运用的尤为显著。66个“去修饰语”的颜色词中三音节词就有24个，占了36.3%。主要原因是ABB中BB主要是起到了修饰颜色A的语用功能，如果前后文的脉络已經提供了BB“亮亮、莹莹”等所要展现的修饰、描绘功能时，译者往往会采取“去修饰语”这样一种淡化功能的翻译策略。

（三）色彩“褪色”法

除了上述翻译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颜色重叠词采用“褪色法”的翻译策略。根据笔者统计，采用“褪色”翻译法的颜色词共计91个，占所有颜色词的21.4%。具体来说有以下几种情形：一是去色但保留功能修饰语；二是颜色词的换色；三是颜色词的意义重构；四是颜色词的消除与不译。

1.去色但保留修饰语

例16：县长立在台上，从秘书手里要过杯子喝了几口水，把他喉咙扯成了筋红吼唤着说……

県長は舞台の上のさらに椅子の上に立ち、秘書の手からコップを取って水を数口飲むと、

喉に筋を浮き上がらせて叫んだ。

例17：掌声白白哗哗，差一点把剧院的房梁都给炸断哩。

拍手の音は轟音の如く鳴り響いて、すんでのところで劇場の梁を砕いてしまうところだった。

例18：菊梅家的槐花不知从哪出现了，穿一件粉红的布衫儿，一脸的粉笑如了一脸的花。

菊梅のところの槐花が、ピンクのブラウスに満面の笑みをたたえてどこからか現れた。

这类色彩词的使用体现了阎的个人艺术风格。“红吼唤、粉笑”中的“红、粉”变成了修饰语，增添动作“吼唤”的激情和“笑”的暧昧。这里，“吼唤”和“笑”是必须翻译的，而颜色词是增添描绘功能，译者可以根据前后文脉将其去除。和前文“选色法”类似，褪色法中去“白”的现象亦比较明显，“白白哗哗”只译出了“轟音の如く”的掌声。此外，译著中“白布、白云、白哗哗、白亮亮”中的“白”均被抹去。

2.换色法

例19：他穿的是一件淡白淡黄的绒毛衣，套了一件质地好极的灰色夹克衫，披了一件阴月色的呢大衣，脚上是圆头黑皮鞋，裤子是深蓝色的啥子料儿裤。

彼は着ていたのは薄い黄色のセーターと最高級品質の灰色のジャケット、その上に灰色の羅紗のコートを羽織り、足元は先の丸い革靴で、ズボンは濃い青色だった。

例20：她就坐在屋子当间的椅子上，穿了先前睡时月亮色的短裤衩，上身是件双槐县县城里的女人盛行着的纱绸短褂。

彼女はさっき寝るために着けた黄色のパンティーに、上半身は双槐県の町の女性の間で流行っている絹のブラウスをはおって、部屋の真中にある椅子に座っていた。

例21：日投毒烈时，她眼前会有一团粉淡色，可她不知晓那是粉淡色，她说看着那颜色，像是她用手摸过的泥糊水。不消说，那大约就是粉淡了。

日の光が刺すようにはげしいときには、薄い灰色になることもあったが、彼女にはそれが灰色だとはわからない。彼女に言わせるとそれは手で触ったことのある泥のような感じだそうだが、言うまでもなくそれは大体灰色だ。

“换色法”是日本受众主流色彩审美下的译者改写。译者基于个人的理解，将“阴月色”理解为“灰色”，“月亮色”理解为“黄色”。例21中桐花因为眼盲，日投毒烈时眼前的“淡粉”在译者的笔下变声了“灰色”，是译者根据后文泥糊水的颜色而进行的改写，避免“淡粉的泥糊水”给日本读者带来的突兀感。

3.意义重构法

例22：“九蝶儿”是出演二团的压轴节目哩，被编排的花花绿绿，扣人心弦呦。（AABB）

この『九匹の蝶』は二団の目玉となってのう、そりゃ華やかに演出され、観客の心の琴線を揺さぶったんじゃ。

例23：可这时，被左右邻居说动了，被有钱的人鼓荡起来了，仿佛不去看一次出演就白白活了呢。（AAB）

隣近所に話を聞かされ、お金持ちにそそのかされ、まるで一度は見ないと一生の大損だとばかりに……

例24：茅枝婆她已经老的头上没有一根黑发了，连一根花色也没哩，枯枯茫白着，像一片枯白的干草呢。

茅枝婆はもうすっかり老け込んで、黒い髪の毛は頭に一本もなかった。色がついているものさえ、一本もなかった。真っ白で茫々として、まるで白く枯れた干し草だった。

意义重构是译者去除阎的色彩着色，从意义层面解析并重构颜色词隐喻的意义，是译者对原著的诠释与改写。“花花绿绿”表示节目编排的“華やか（精彩）”，“白白活”是“一生の大損（一生的损失）”，“花色”表示“色が付いているもの（头发颜色的变化）”等。

4.消除与不译

例25：她被按着跪在台前，一脸死灰苍白，嘴唇又青又紫，像一张白纸上画了两道菜色的线。

顔は血の気を失って蒼白、唇は青紫で、白い紙に二本の線を引いたかのようだった。

例26：校院里安静无边，乌鸦的叫声从门外的树上黑漆漆地跌下来。（ABB）

カラスの真っ黒な鳴き声が外の木から落ちてきた。

例27：现在柳县长已将三十七岁了，他平生表上的红线已经鲜红灿灿的一片了。（ABCC）

今、県長は三十八歳にして、生い立ちの表は赤線で埋め尽くされていた。

前文已经出现了类似的颜色暗示的情况下，译者会使用“消除与不译”的翻译策略，使语言表达更为简洁明朗。如“菜色”本身就是一种隐喻的表现手法，前文的“死灰苍白、又青又紫（蒼白、青紫）”基本已经表达了“菜色”隐喻的色彩和意义，“黑漆漆、鲜红灿灿”，前文也已出现了“真っ黒、赤線”的色彩表达，所以被相应抹去了。不译还有一种情形，就是前后文两次或两次以上同时出现同一色彩词时，往往只译前者，省略后者，如下例。

例28：茅枝婆从她的耳屋那里出来了，拄着拐，扶着墙，一脸干灰色，是那种被火熏火烤了几天几夜的干灰色。

茅枝婆は小部屋から出てきた。体を揺らしながら壁づたいに歩き、顔はガサガサで血の気がなく灰色で、何日も燻され炙られたかのようだった。

例29：都是立着，只有两个瘫媳妇是瘫在脚地上，相互挤靠着，黑压压，黑压压挤在北厅里。

村人たちは二人の下半身不随が座っているほかは者、立っていて、お互いに寄っかかりながらホールの北側で黒い集団になっていた。

（四）其他

例30：起源先， 在脸上凝着的硬硬的冷黄疏淡了，变成了漂浮不定的灰。

顔に固まっていた硬い黄色は薄れ、灰色が痙攣する筋肉のように浮かんでは消えた。

例31：那豆腐片黄黄爽爽就香了一个世界了。满天下都是煮豆腐那半黄半白的香味了。

こんがり香ばしく爽やかな香りは、あたりの一面を覆った。そこらじゅうが豆腐を煮る黄色いような白いような香りで一杯だった。

除了上述情形外，“冷黄”在日译时未改变“黄”的颜色，但是将修饰语“冷”改成了“硬い（硬）”，是转换颜色词修饰语的策略。“半黄半白”在汉语中是形容词，日译时并非单纯的转换词性，而是以“--ような”等特殊的连用修饰语成分转译。

四、颜色词形式的不可译性和语义的可译性

通过阎《受活》中颜色词日译策略的考察，我们发现因为汉语特殊的构词形式的形译、特别是具有个人诗学特征和方言特色的叠变词的形译几乎不可能。译者通过合译、选译（选译色彩或选译修饰词）、转换、重构等策略在进行“语义补偿”，诠释原著颜色词内涵的文学意义和艺术效果，烘托氛围，渲染强烈的感情。颜色词语义的可译性突出体现在“偏离”语义的可译。阎的笔下，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人物情感都有了色彩。“知觉和表意”（江南，胡玲，2009：1）的语义偏離，彻底颠覆读者的感官，营造全新的官能享受，达到语言表达的艺术效果。

例1“紫色的叫声、哭声（紫色の泣き叫ぶ声）”和例6“黑烈烈的大喊声（黒く激しい叫び声）、黑红红的大叫声（黒く赤い笑い声）、云白黑黑的掌声（白雲のような黒い拍手の声）”中，颜色词表听觉；例5“黑红暖暖照过来（赤黒く暖かく照らしていた）、黑爽凉凉地吹来（黒く涼やかで吹いて来る）”，颜色色词表触觉；例31“黄黄爽爽的香（香ばしく爽やかな香り）、半黄半白的香味（黄色いような白いような香り）”，颜色词表嗅觉；“黄灿灿的玉蜀黍的甜味（金黄に輝くような玉蜀黍の甘い香り）”，颜色词表味觉。谷川毅在日译本中几乎完全再现了阎颠倒式的色彩世界，用色彩词表达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等感官。

人物心理的表意偏离亦是如此，“热红的羡色儿（羨望の赤に染まり）、黄灿烂烂的笑（黄色く輝く笑い）、灰色的疑惑（疑惑は灰色になり）”等，均使用色彩词表示人物内心的情感世界，烘托气氛。可见，在特殊语义表达上，译者尊重并尽量保持原著色彩词营造的独特的语言艺术和烘托的情感世界，如实再现颜色词构建的语义偏离效果，特殊叠变词形译的不可能在语义方面得到了补偿。对于颜色词偏离造成的阅读陌生感，日本读者对此也是评价不一，“阎连科作品的味觉描写中使用大量的色彩词汇，有的坦然接受，也有的觉得异样”（谷川毅，2008：69）。

五、起点志向和目标志向的翻译策略

其他 6个 1.4% 冷黄（硬い黄）；半黄半白（黄色いような白色いような）等

笔者统计，除了“去色法、消除法”共计46个完全抹去颜色词的色彩外，译著中近九成的颜色词通过直译、合译、选色、留色、注释等沿用了原著的全部或部分色彩，或是通过换色、意义重构进行色彩“补偿”。也就是说，译者尊重原著的语言风格，直接或间接向日本受众展示了阎《受活》的色彩世界。

具体翻译策略方面，超过一半的颜色词采用起点志向的保留法翻译策略，再现原著描绘的色彩世界，这是因为人类文明进程中人类对事物色彩的认知有诸多的共性和普适性。此外，阎将地方方言带入到文学语言中，塑造与世隔绝的乡村的存在感。译著中大量的三音节和四音节特殊叠变词的合译向日本读者展现了汉语语言的拓展性、延伸性以及日语翻译再现原著意境的可能性。目标志向的淡色、褪色翻译策略通过色彩的选择、转换、重构等手段，依照日本受众审美情趣在日本目的语多元文化语境中进行二次阐释，让日本读者尽享阎个人艺术风格的魅力的同时，领略原著区域性、本土性的文化特色。可以说，淡色、褪色为代表的目标志向翻译策略是译者个人风格和日本主流意识下的文化阐释与改写，体现了译者的可视性。

六、结语

目前，中日文学输入与输出不平等，中国文学在日本处于弱势地位。翻译是所有民族文学走向世界、成为世界文学的必由之路。文学作为作者个人文化和源语文化的负载，译介过程中个人诗学和本土文化的传播、变形与消失是考察一部著作在目的语多元文化系统中受容的重要指标。颜色词作为文化负载词的一种，其翻译是“将与源语及其文化发生关系的互文性与话语间性，替换为建构翻译的译入语及其文化发生关系的互文性和话语间性”（陈琳 林嘉新，2015：146）的过程，颜色词日译策略的研究有助于考察中国文学在日本的译介及受容。

《受活》中大量非常态色彩词的使用是阎基于民族文化、区域文化的“文化着色”的过程。谷川毅一方面采用起点志向的保留法，还以本真的原色，另一方面采用目标志向的淡色、褪色法以符合日本受众审美情趣。《受活》中非常态叠变颜色词的形式不可译在语义的可译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补偿。尤其是颜色词的知觉和表意偏离的可译性体现了文学、文化的可译性，反映了“作品原有的风格、创作特征、原作特有的‘滋味的可传递性”（谢天振，2014：4）。可以说，色彩词的文化“着色”与“褪色”的过程是阎连科个人诗学和民族文化、区域文化走向日本，在日本多元文化系统中受容的过程，体现了日本多元文化系统对中国文学的尊重和接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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