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舫对联中南方丝绸之路的融商情怀

●陈光文

被称为一代联圣的钟云舫(一八四七—一九一一),重庆江津高牙人。其身处清末乱世,在存世的一千八百多副对联中,与工商有关的联作约占六百副左右,虽然仅占其总量的三分之一,但就其内容看,足以反映钟云舫的融商情怀,也可窥南方丝绸之路商贸之一斑。

一、团结商情,感念苍生,赞美维新

写商务局联云:

念时局多艰,因之团结商情,抉残枯脑丝丝血;

问国魂安在,只此些须财政,呼起同胞梦梦心。

通过赞扬局务之劳艰,表达为民效力的肝胆,然仅仅是『团结商情』乎？把商业与国魂相提并论,以显工商的重要性。

写粮房联云:

民贫不愿催科急;

谷贱安容报岁丰。

粮价低了,丰年不丰,且莫催租太急,粮政关乎民生,心实忧也。

写盐茶店联云:

千家饮后喉皆润;

万井开时食尽肥。

盐、茶是人人不能缺少的东西,以『喉润、食肥』表达民生情怀。

写绸缎店联云:

守旧不能输出文明之化;

维新有政全凭黼黻之功。

借绸缎之颜色花纹,对当时维新变法的肯定。

写帽店联云:

关心世界元黄战;

转眼人间皂白分。

每因菜色怜苍赤;

何用花颜乱黑黄。

此二联借指当世纷扰,体现作者关注时局,关注民生的态度。

写织丝店联云:

五夜机声,感念苍生衣被;

一时花样,思量黄帝垂裳。

衣被,喻以仁天下。黄帝垂裳,指定衣服之制,示天下以礼,喻无为而治,不扰民。表明作者关注百姓,向往贤明,好一个『感念苍生』！另一联:

六月饬戎车,看苞蘖将锄,海外有截;

一人熙帝载,喜莱衣既舞,天下无为。

则再次感念无为而治。

写花铺联云:

衣被念苍生,愿世上人皆温暖;

弓锤经白打,觉心中我自缠绵。

同样表达了『感念苍生』、『兼济天下』之心。

再如写梳篦店联云:

每念纷纭添白发;

总缘疴痒系苍生。

再一次关心民生痛痒,心系苍生。又一联:

莫使蓬头如羽葆;

为怜时式好梳妆。

则借题发挥,指出时代不能乱,反映了一种与时俱进的精神。

写裁缝店联云:

灯火三更,处处听催刀尺;

云裳五色,纷纷乞赐主裁。

通过对裁缝三更劳作,赶制工时的艰辛,清苦可感,表现了作者的同情心。

写胶房联云:

纠合异材,仗此方成团体;

铺张表面,于君岂曰自由。

用胶把不同的材料粘合在一起,表明对新潮思想的赞许和认同。

写镀金店联云:

撒下金光,好教世界强黄种;

勘来火候,欲得环球变赤心。

以镀金之喻,表达支持变法图强的愿望。作为社会最底层的联人,钟云舫为私塾撰联,同样表达维新意向,联云:

将相公侯,由兹起点;

声光化电,亦自维新。

二、赞颂商肆对外交流,弘扬商业信誉

钟云舫的楹联中,有许多表现南方丝绸之路队伍贸易的作品。他在哭荣辉侄的挽联中,有『曾托经商来视伯』之句,表明当时经商往来之繁荣,以至侄儿曾经托付经商的朋友都来看望他。

写碗厂联云:

备物应民间求,国无分大宛小宛;

成器为天下利,人来自东瓯西瓯。

惟饮食之得宜,是以载驱薄薄;

无罅漏之可指,乌在其流汤汤。

团体摹从大碗国;

丸泥封在瓦窑关。

上述三联,从民间需要出发,招徕中外客商,赞美中外工商交往,碗儿不仅承载人民生活饮食,还承载着国货流通畅达,承载着发展工商业的重任,传递出中亚邦国交流的文化信息。

写苏货联云:

精华赛出中西宝;

货贝输来水陆珍。

一般璀璨文明界;

万里梯航美利收。

写顾绣联云:

以类辨尊卑,凤凰之于飞鸟也;

由心得造化,鷃雀安知鸿鹄哉。

他写苏货、顾绣,反映出川津一带与江浙各地商货交流繁盛,水陆交通的便利。

钟云舫为商号作联之多,内容深刻,表明其与工商业经营者有广泛的联系,如为义利生、洪兴祥商号撰联,从义利着墨。他写新市场开张、碗厂建厂竣工、盐商主母庆寿、锅厂开业、绸缎铺开张、钱店新开、扇铺移居、酿酒房、玻璃厂开业等,各行业无不留下作者佳句,或赞或颂,祝福经营通达,商战顺利。『货别隧分』『旁流百廛』『桑麻条畅』『蜀道辟蚕丛』『古邮通伯渡』『缓急借君通』『桃花尽饮刘伶酒』。商情深邃,佳句连连。

此外,钟云舫的对联还多赞誉商贸诚信。如写饭店联云:

叵耐饥荒,知君赤汗方劳日;

斟酌饱满,趁此黄粱已熟时。

劝君加餐,尘路难逢范熟;

为公借箸,行厨不带陈汤。

此来量想支饥食;

前去难寻饭颗山。

店家从顾客汗流满面中,看到了劳作辛苦,知道其已经很饿了,『斟酌饱满』一碗。且让顾客放心,本店质量过硬,不会让客人吃剩饭『陈汤』。先消除饥饿,再往前走吧,前去就难有我这里物美价廉了！

写点心联云:

只可疗饥,莫因口腹成膨胀;

不归中饱,全为肝肠具热心。

点心是暂时充饥的,多吃『口腹成膨胀』,我开店不为『中饱』私囊而敛财,全仗于为大众之『热心』。

写钱店联云:

不妨红利三分少;

却有青钱万选多。

岂可黑心权子母;

要将青眼看儿孙。

一片良心归法马;

百般喜气绕钱龙。

开钱店不求利润最大,愿让利『三分』。开钱店不要『黑心』钱,要为儿孙赢荣誉。反映在金钱面前的诚信观。经商之道,即做人之道。

写秤店联云:

定之方中,文以珠玉;

权无旁落,炳若日星。

视其轻重之侔也;

举无毫发之差焉。

与人或加笑面;

在我总属平心。

量在『方中』,明如『日星』。不差『毫发』,『平心』交易。

写行户联云:

百货待成交,质券要求三面合;

两家求作保,公平只取二分钱。

作为经纪人,讲求的是『公平』,只取『二分钱』少量的酬金。由于诚信经营,一些工商户由小到大,广开经营项目。『三川』财旺,一个名为袁海珊的商户,从开铁厂起家,货供『西州』而发家,又在成都新添茶社,与作者友谊深厚,其联曰:

镠铁贡西州,从古三川旺金气;

车笠寻东道,兹来七碗啜银铛。

三、反映生产工艺,商埠繁荣,商市风情

钟云舫为酒店、烧房所作的对联较多,同时也巧妙地写到酒的酿制过程。能酿出美酒,须要好的酒曲和高超的制酒工艺。酿酒联云:

作酒醴,量须尔惟曲蘖;

署下者,不愿人之高粱。

为绸缎、丝织、鞋帽等等日用品的联作,集中反映了用工精细、心灵手巧的特点,制出来的衣被袜席,真如人间极品。如写织丝联云:

君平识得支机石;

天孙为织云锦裳。

浪浪风纹,绉起鲛人珠泪;

霏霏雾豰,寒生织女机丝。

『珠泪、风纹、云锦』,好一幅织女织锦图！

饭馆、点心、糕饼、豆花等饮食是江津一带又一道亮丽的风情,制作烧饼、糕点等饮食小点,可谓风格独特。写锅魁(烧饼)联:

甫就炉锤,居然跨灶;

略加火候,便尔夺魁。

写糕饼铺联云:

入口皆甘,莫认神仙煮石;

存心似蜜,尽容学士题糕。

让你犹如看到了炉火上的发酵过程,闻到了喷喷香味,品尝到神仙的味道,一块下肚,直甜到心底。

银、铁、铜、锡、木、篾、瓦、瓷等在当时的江津,各种工匠应有尽有,作者不但与工匠们混得熟,同时对工匠的手艺观察细致,写出了许多工艺独运的巧联。写瓦厂联云:

子细雪泥留鸟迹;

辛勤日色上花砖。

写窑罐联云:

泥内抽金,须知厥土赤壤,厥土黄壤;

火中取宝,亦若稽古地窑,稽古高窑。

泥瓦匠人把玩泥巴揉和生动,产品花色精美,样式传神。

江津市面百业兴旺,钟云舫的联作也应有尽有,把江津街市上的商铺写得千姿百态。写饼铺联:

三生喜见团圆影;

十里先闻饼饵香。

写客栈联云:

为名忙,为利忙,忙中人也要偷闲,有客宿宿,有客信信;

越山险,越水险,险些儿错了脚步,于时处处,于时言言。

各位名利客啊,越过了千山万水,就到此店稍作停留吧,让你享受片刻安乐祥和的旅居生活。

写干菜店联云:

山肴前陈,鱼鳖不胜用也;

海物维错,禽兽又何难焉。

到此使君尝异味;

惟公与我辨侯鲭。

货色齐全的山肴鱼鳖,用之不尽,没有什么不容易得来的,当官的也好,平头百姓也罢,一律欢迎光临。

社会是五彩缤纷的,除了人民的勤劳,商家的叫卖,还有另一面风景,与繁荣的市场同在,这就是反映在工商交往中的世间百态。写客栈联云:

食客千人,听文者说诗,武者说剑;

前途一别,又车儿向东,马儿向西。

写茶社联云:

忙什么,领我这雀舌茶,百文一碗;

走哪里,听他说龙门阵,再饮三杯。

有露皆甘,诸公且解相如渴;

其风肆好,四壁宜留学士题。

写饮食馆联云:

不算英雄,三几杯何必尽推尽让;

莫妆醉汉,一两吊还须现吃现开。

提瓶酒来,腰包里还须酌量;

吃碗面去,心坎内才有滥条。

不管在客栈里,还是在酒店里、茶桌上,谈天说地,吹牛行令者比比皆是,甚至还鼓动饮者照壁留诗,饮几杯吧,能饮尽饮,量小就不要多吃,也不要装醉,还要强调,我店小本小,是不能赊欠的。

四、商业开放思想及其现实意义

我们知道,汉朝的邛竹杖和蜀布,是通过古丝绸之路外销出去的。因此从蜀地是有路可通身毒(今印度)、大夏(今陕北)的。南朝宋、齐、梁、陈四朝与西域的交往,大都是沿长江向上到益州(今成都),唐以后中国经济中心逐渐南移,南方对外贸易明显增加,由于南方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四川逐渐成为经济大域。南方陆上丝路即『蜀——身毒道』,因穿行于横断山区,又称高山峡谷丝路。重庆一带的经济繁荣与丝绸之路是密不可分的。钟云舫对联的商业元素与情怀是这一地区文人关心社会发展,注重文化与商业的结合,注重文人与商人的交往这一优良传统的集中体现。蜀布经蜀贾转手贩运,秦汉之际就已远销南亚和中东。巴蜀文化具有很强的辐射能力,与中原、楚、秦文化相互渗透影响,同时表现在对滇黔夜郎文化和昆明夷、南诏文化的辐射,还远达东南亚地区。巴蜀文化绵长久远,千百年来,巴蜀经济繁盛与文风盛行,离不开工商与文化的相互交融。钟云舫不仅是『联圣』,还是推动对联文化与社会经济相结合的旗手,是联人与商人紧密结合,以期达到工商发展,文化繁荣的典范。我们研究丝绸之路经济开发与对联复兴的关系,不能忽略钟云舫在工商与对联紧密结合中的历史贡献和引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