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美国教授专教原始求生技能

Sally

“这是我的血，不是那头鹿的，”马里兰州华盛顿大学二年级学生伊登·克罗伊特利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她掌心的红色血迹。她和另外大约十几名学生正忙着切分陈放在学校新考古实验室外的四只死鹿尸体。为了提高任务难度，这些新手“屠夫”用的是他们用黑曜石、玄武岩还有火石制作的原始工具。

比尔·辛德勒（Bill Schindler）是他们的人类学教授，看上去颇为帅气，尽管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用海豹骨头、非洲猴面包树种子以及他自己烧铸的铜珠子制成的诡异项链。他一边咧嘴笑着一边骄傲地说：“只用几秒钟就可以制成这种薄片，然后你就可以用这种薄片把眼前的小鹿变成食物，而不是在饥肠辘辘时只能盯着它流口水。”

辛德勒说，如今掌握基本生存技能的人比人类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少。在这门持续一整个学期的“实验考古和原始技术”课程中，辛德勒的学生们会学习如何钻木取火，用植物纤维制作绳索，收集树上的坚果等等原始人类的生存技能。虽然如今大多数人不再需要依赖这些技能，但辛德勒认为学习这些技能对理解何为人类十分重要，应该成为教育课程中的一部分。

学习史前生存技能

“我没想到这门课会这么有趣，”屠宰期间稍作休息的艾米·彼得森说道，“我以为我会说，‘这曾是一个有生命的小动物啊！”

“辛德勒让这些任务看起来很容易。”曾经的素食者香农·洛恩说道。在前四节课中，她一直试图避免直视手中正在屠宰的小鹿头部;而正当说话之时，她正努力将一个银币大小的黑曜石刀片刺入兽皮下面的软结缔组织中。

辛德勒时常提醒他的学生说，大约340万年前，粗制刀片首次在东非地区被使用之前，人类祖先还没有办法划开坚韧的兽皮来获取藏在里面的高营养肉质。石器工具的发展（以及火的使用——辛德勒认为200万年前人类开始学会使用火）引发了一场营养革命。部分得益于突然能够食用到所有这些富含脂肪和蛋白质的食物，人类祖先的大脑和体格开始迅速生长，最终促成20万年前旧石器时代中期晚期智人的出现。

这些史前人类所依赖的技能对如今的大学生来说十分陌生，在辛德勒看来，每年入学的大学新生对于他在课堂上强调的那些实践经验的掌握越来越少。他说，有一次他要求学生打碎鸡蛋分离蛋清和蛋黄。等他10分钟后回到厨房时，发现一只鸡蛋都没有被打碎。“我问学生们是不是没人教过他们如何分离蛋清和蛋黄，结果一片沉默，”他回忆说，“一分钟后，有学生终于说，‘从来没有打过鸡蛋。好吧，我认输。但我特别好奇，他们是怎么长到19岁却连一个鸡蛋都没有打碎过？”

人类学家的“荒野求生”

1990年代，还是一名大学生时，辛德勒曾七次改换专业又退学（主要是因为现在已经矫正的视力问题在当时让他几乎失明），然后又在养猪场工作了一年。发现畜牧业并不适合自己后，辛德勒又回到了大学校园，前后一共用了近十年时间才最终完成了他的本科学业。有一天，辛德勒在历史教授的办公桌上注意到一份关于人类狩猎进化的手稿，他很惊讶地问老师这部分内容是不是也是他的学习内容之一。一直以来他都非常着迷于狩猎、食物和原始工具——就像个孩子一样，他说，他甚至会“钻石取火”——但当时他仍未下定决心以此作为自己的职业发展方向。

随后辛德勒继续攻读了人类学博士学位，然后开始教书;如今，他已是华盛顿大学人类学系主任，也是日益壮大的“实验考古学”领域的领导者，这一领域涉及复制和使用史前技术来收集数据并对过去的生活做出推论。辛德勒也特别热衷于展示自己的这些技能。在某一次毕业演说典礼上，他脱下帽子和长袍，穿着自制的牛皮衬衫和腰带就走下了讲台，赢得一片笑声和掌声。

在学术之外，辛德勒大概是如今最被广泛认可的美国考古学家，这要归功于他在去年国家地理频道上播出的生存系列电视节目《伟大人类》中所扮演的角色。在10集充满严酷考验的节目中，辛德勒和他的联合主持人、荒漠生存专家卡特·比尼试图通过制作自己的工具并使用它们在世界上最恶劣的生态环境中求生来讲述人类的史前故事。

虽然辛德勒多年来一直在复制史前技术，揭示了关于原始人类生活的许多重要新细节。比如石刀多久会钝化并需要替换，以及鹿皮外套泡水后会怎样等等。他和比尼曾在非洲大草原上遭遇过一群土狼，曾在高加索一个寒冷刺骨的夜晚徒手生火却徒劳无功，还曾穿着他们自己手工缝制的靴子攀爬阿拉斯加冰川。没有美味的野餐，相反，他們经常挨饿。在阿拉斯加，辛德勒被冻伤;在坦桑尼亚，他在猴面包树上睡觉，被蝙蝠粪便严重感染。

史前人类更聪明更健康？

尽管如此，辛德勒反对史前人类生存艰难的一贯观点。他说，考古记录给出了相反的见解。早期人类并不像他和比尼那样单独冒险。他们成群迁移，并且对当地环境和季节性变化有着深刻认识。他们知道“应该去哪里和为什么去，”辛德勒解释说，“在饮食、骨骼力量和疾病方面，史前人类的表现比现在的人类好太多。”当然，史前人类的平均寿命较短，但其主要原因是婴儿死亡率高。化石记录显示，人类祖先有着更加健康的牙齿，这大概得益于他们的饮食，并且癌症和其他疾病可能也更加罕见。

辛德勒试图为妻子克里斯蒂娜和他们的三个孩子提供健康的原始人类版饮食。他们寻找野生水果和蔬菜，还通过钓鱼和打猎来补充大部分蛋白质。辛德勒11岁的儿子比利刚猎获并屠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头雄鹿。除了鹿肉，辛德勒一家有时还自制鹿皮。他说，他在毕业演说典礼上穿的衣服和腰带，用掉了四张鹿皮。他们还自己酿啤酒，用户外烤箱烤面包，烤箱用的木柴也是他们自己劈的。但是，克里斯蒂娜（在教育技术工作）仍有无法接受的底线——最近她因丈夫在院子里分解死鹿和宰杀鹅而指责他不顾社区礼节。辛德勒说：“她把我拉回现实中的现代生活。如果我的电脑出现了故障，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分解它。从精神层面上讲，我真的没法处理这些。是克里斯蒂娜拯救了我。”

法国人类文化学家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曾高调地宣称人类文明自新石器时代开始一直在衰退。辛德勒有着类似的观点。普通人习惯将科技发展等同于进步。但是，考古学家并不是根据技术的创新来判断技术进步，而是根据他们对生活各方面的影响。根据这一标准，近来的技术进步说到底可能是失败的。

辛德勒说：“直立人大约出现于200万年前，现代人类已经生存了近20万年。除非我们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行为，否则200万年之后人类将不复存在。”

辛德勒还热衷于纠正人类祖先是无知的穴居人这种大众观点。他认为，早期人类必须具备更多创造力，更加善于解决问题，并且更敏锐地适应自然环境的变化。团结才能生存的要求让他们之间的社会连接更加紧密，而如今的人类却背道而驰。辛德勒认为，早期人类可能比现在的人类更加聪明，比如说，克罗马农人就拥有比我们更大的大脑。不过，有些科学家认为，人类祖先需要额外的脑力来应对严酷自然环境的挑战。还有人认为大脑减小源自上次冰河时代结束以来人类体重的整体下降。

辛德勒对早期人类生存技能的掌握同时为他带来了个人成就感。

“所有这一切的真正价值，不在于像史前人类那样生活，”他说，“而是将我们从过去学到的技能和知识用于解决当代的问题。”比如，如何保持健康和快乐。辛德勒指出，史前人类面临许多危险，但却鲜有精神压力和因不良饮食和缺乏锻炼而导致的慢性疾病。学习这些技能还可以教会我们大量关于如何与自然界互动的知识。“在过去，当人们杀死过多动物或过度收割农作物时，他们能够看到这种做法对世界的影响。”辛德勒说，但今天，人类远离了自然环境，很难看到我们对饮食和能源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在课程的最后一天，辛德勒和他的學生们会举办一场宴会，吃的是他们自己屠宰的鹿肉，用的是他们自己烧制的陶碗。享用完之后，一些学生会以学习早期人类生活方式为主题发表演说。当然，学习原始人类的生存技能也有失败的时候：石斧从自制的手柄上脱落;炭窑里的木头总是变成灰烬而不是可用的木炭。不过辛德勒鼓励学生们说：“这并非彻彻底底的失败，至少现在你知道该如何改进。”

不过，也有人对此质疑。“为了生存，你必须成为一个真正的技术掌握者，”一个学生说，“但我们的祖先是做到这些了吗？这点很值得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