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者》中的“病”与“血”的意象分析

2017-05-22 20:30夏小婉
北方文学·中旬 2017年5期
关键词:纪德米歇尔意象

摘要:《背德者》是纪德耗费14年心血所作,力图塑造一个追求极端个人享乐的非道德者的形象,文中男女主人公先后得“病”,以及多次出现在文章中的“血”,这些意象的描写隐藏更加深奥的意义,本文尝试分析这三种意象,从而使读者更好的理解米歇尔是如何从道德者滑向非道德者的。

关键词:《背德者》;病;血

出生于清教徒家庭的米歇尔将与他并不爱的玛丝琳结婚,此时的他已经身染重病。他与玛丝琳到北非旅行结婚,在北非的旅行使他恢复了健康,并重新品味到了生活的乐趣。这次感官上的解放同时也使他不再墨守成规,摆脱了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他充当了一个具有偷窃倾向的阿拉伯小男孩保护者的角色,在容忍这个阿拉伯小男孩偷窃行为的同时,他也感受到了突破传统统道德观念的快感。在他和玛丝琳旅行结婚结束回到法国以后,玛丝琳小产了,病得很严重,但是他并没有充分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去照顾他的妻子,回到农场之后,身为主人的米歇尔甚至迷恋上了在自己农场里偷猎,当玛丝琳病情好转以后,他们又一次到非洲长途旅行,玛丝琳无法适应非洲恶劣的天气,他不去照顾病重的玛丝琳,却和一些阿拉伯小男孩寻欢作乐,玛丝琳的去世终于使他从无爱婚姻的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纪德的这部Limmoraliste被译作《背德者》为人熟知,但根据纪德的个性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有意与既有成规对抗,或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的激烈的抗争者。纪德主张的其实是一种“非道德主义”,而不是主张“违背道德”。细读小说,我们可以通过作者笔下的一些意象(“病”,“血”等)领悟小说的主旨之处。

一、小说的意象

在西方,意象是起初出现语认识论和心理学领域的理论术语,后来才延伸至文学创作和批评范畴中。学者们对意象的内涵与外延的阐述众说纷纭,且提起意象一词,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诗歌。诚然,意象作为诗歌的重要表现手段,历来在诗歌的创作中受到重视。

小说是一种叙事文学,相对于其它艺术门类来说具有较强的再现功能,但尽管如此,小说家在叙述一段经历、讲述一个故事、描述一种情绪时,也不可避免地要寄寓自己对生活的一种情感、认识与见解甚至可以说从小说家形象生成之时就己经带着自身的情感意绪去选择事象。可见在小说中即使是生活现象再现式的描绘也不能排除小说家在其中寄托自己的主观情意,自然这种客观的象与主观的情意的结合也就构成了小说的意象。意象作为一种意与象相结合的有意味的形式,很好地契合了小说的叙事功能,加之文学主流传统的诗情对各类文学样本的渗透,使得意象在小说中应运而生,并且得到广泛运用。这一点首先在中国古代小说中得到印证。

二、“病”的意象

在小说中,“病”贯穿全文。“病”在小说情节的对称中起着很大的作用,先是米歇尔,然后是他的妻子,玛丝琳,两人都患上了“结核病”。不同的是,米歇爾是在蜜月旅行途中患病且病情加重,后来治愈。妻子玛丝琳则是最后去北非故地重游的途中加重病情,且死于该地。小说开篇交代米歇尔在父亲临终之际,遵从父命与玛丝琳订婚,他的身体一直是弱不禁风,蜜月旅行时舟车劳顿,辗转多地,虽然妻子尽心照顾,但由于米歇尔本人对自己的“病”听之任之,不管不问,病情逐渐加重甚至奄奄一息,此时他的态度是消极无作为的。他自认为《结核患者手册》、《结核病实践治疗法》之类的书不符合他的病情,而他态度转变来自妻子领来阿拉伯小男孩之后,他开始热爱生活,渴望活下去,手不释卷的读那些治疗的书和小册子,和玛丝琳一起制定适合自己的疗养方式,散步,锻炼身体。病情渐渐好转,赤身躺在岩石上,沐浴阳光,亲近大地,终于,当他剃掉了胡子,留起了头发,他的病痊愈,而他也获得了新生。玛丝琳在结婚时身体健康,蜜月旅行时悉心照顾丈夫,在丈夫痊愈后怀孕了,但由于丈夫的夜不归宿而流产,自此之后身体日渐消瘦,人也憔悴了许多。而此时的丈夫没有像她之前那样在病床前陪伴她,反倒不管她的身体状况,执意要再去北非。途中,妻子病情越来越严重,而丈夫仁心已泯,最后她只能悲惨地咳死在图古尔特。

两人同时患的这场病是真的病吗?与其说是生理上的病痛,不如说心理上的病在身体上的反应。这场“病”其实就是道德者的那些规范条约做成的枷锁。米歇尔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清教徒,父亲是“无神论”思想的学者,母亲是虔诚的胡格诺派教徒,将一些严肃的道德原则传授给了他。所以米歇尔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传统古板的教育。这种思想一直压抑着他,直到母亲去世,他跟着父亲做研究,但是他与真实的生活是完全隔绝的,所有的青春热情都消耗在废墟和古籍当中。娶妻是为了完成弥留之际的父亲的遗愿,蜜月旅行是因为结婚就要去旅行,他要对妻子忠诚,所有的这些都是道德规范他这么做,而他也只能听命。北非旅行,遇见那些阿拉伯小男孩,米歇尔追求自我的意识开始觉醒,生命对于他只有一次,他不能任由道德规范的条条框框所摆布,他要新生,他要活下去。因而他要打破压在他身上的枷锁,才能解救治愈自己。而玛丝琳,则是作者力图从反面来证实这枷锁的可怖。玛丝琳同样是受传统道德规范的约束嫁与米歇尔,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妻子,却在发现丈夫的同性恋之后病重,这是因为她所受的教育告诉她这是一个道德者难以忍受的,每个人都必须遵循道德规范,世间的路只此一条,然而窥破丈夫的秘密后,玛丝琳深受折磨,因为丈夫的行为是这些规范条约排斥的,玛丝琳日日受这种煎熬,再加上后来米歇尔的行为愈发放肆,走不出道德约束的玛丝琳只有死路一条。

三、“血”的意象

书中“血”的描写出现多次,米歇尔咳血有两处,“我掏出手帕一看,不禁傻了眼,只见上面满是血污,我头一个念头是瞒着玛丝琳,可是怎么才能不让她看到吐得血呢?——浑身血迹斑斑,现在我看清楚了,到处都是,尤其是手指上……真像流了鼻血……好主意;她若是问起来,我就说流了鼻血”,这是第一处描写“血”,第二处描写血是在妻子领的阿拉伯小男孩巴齐尔来我家时,“他却笑起来,伸出亮晶晶的刀口,瞧着流血很好玩。他一笑,就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津津有味地舔着伤口。”第三处“我又咯了一口血,这回是一个肮脏的大血块……我返身回去,弯着腰,找到了我咯的血,用一根草茎挑起来,放在我的手帕上,仔细瞧瞧。这是一滩发黑的肮脏的血,黏糊糊的,看着真恶心。”最后两处对血的描写都是妻子玛丝琳生病时,“我看见有发亮的仪器、药棉;还看见,我以为看见一块满是血污的床单”,这是妻子小产时对血的描写,最后一处是在妻子去世时“她的床单,双手,衬衣上全是血,面颊也弄脏了,眼睛圆睁,大得可怕。”

这五处的“血”可划分为两种,一种“血”是米歇尔和玛丝琳两人生病时咳的血,这是道德规范的束缚下,受压抑的人自然生长的血,这种血乌黑,让人恶心。而另一种血则是巴齐尔割到手时的鲜血,鲜红鲜红的,这是生命的动力,或者说这是渴望摆脱道德的约束,回归自然,释放天性,满足欲望的一种动力和希望。血肉之躯正是解释了血是生命得以为继而必不可少的要素,没有了血,也就谈不上生命二字。米歇尔从小被母亲的严厉教育束缚,不能随性而活,生命自然失去了活力,血的颜色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黑色沉郁内敛,丝毫没有活力可言,而相反的是巴齐尔,这个阿拉伯的小男孩的血是鲜红的,红色狂热外向,充满激情,他从小生长在非洲,不受所谓道德、规范、教派的束缚,以自然的状态成长,所以这个孩子在米歇尔眼里才称得上是“健康”。这鲜红的血正是激起米歇尔活下去的希望与动力,是让米歇尔渴望回归自然的希望。小说曾提到生命垂危之际,他分不清自己是谁,身处何地,脑海里仅浮现一个景象“我的妻子,我的生命”。抛却所有外物,在米歇尔的眼里,只有这两样是他在无意识时唯独存在的。然而这两个存在却是相悖的,要获得新生就要摆脱道德的桎梏,而妻子却正是道德束缚对自己压抑的事实存在。二者选其一,米歇尔选了前者,因为他要活下去,要获得新生,所以代表传统道德的妻子只能消失。

米歇尔彻与友人梅纳尔克交谈时,彻夜不归,导致妻子在小产时,床单满是血污。因为通过这次交谈,米歇尔混沌游移不定的思想终于得到了肯定,他已经坚定自己的想法,摆脱道德,回归自然,走一条“非道德者”的道路。在夫妻二人的关系当中,他已成为其中的强者,而强者必须要消灭弱者,这血代表的是道德者的生命力,道德规范的生命力,妻子小产流血就已說明道德者奉为经典的规范条约面临非道德者的信念的强大开始崩塌,妻子最后咳血而亡也正是证明了道德者最后的信仰也被“非道德”消灭殆尽。

四、结语

《背德者》很大程度上植根于纪德本人的生活,从简单的生活环境到有迹可循的几次旅程,从人物基本家庭教育背景的设置,到人物自身的思想蜕变过程,几乎作品内每种要素的设置都是依据作者本人的生活来完成的。作者通过对两人都患的“病”和“血”两个意象的描写,揭示不同的象征意义,借此传达作者本人的思想。19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纪德逐渐接触到了尼采的思想,《背德者》是纪德对尼采“超人”思想的反映。抛开上帝的准则去探索个人自身的准则,最终会走向“极端”的个人主义。这种“个人主义准则”只是米歇尔的准则而非玛丝琳的准则,米歇尔有他自己的“强者道德”,而玛丝琳的道德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种“弱者道德”,“强者道德”的完善是以牺牲了玛丝琳,消灭了她的道德为代价的。他的自由和自主是通过阻断、剥夺另一个个体的自由和自主而得到的,而他自己也终将在这种极端的“个人主义”中迷失生活的方向,走向百无聊赖的虚无。纪德只是通过《背德者》这部作品,或者只是借小说中的人物来阐述“个人主义”准则,他本人对这种极端的行为具有很清醒的认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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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夏小婉(1992–),女,汉族,安徽砀山县人,现就读于西安外国语大学西方语言文化学院2015级法语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法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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