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茫
1923年,冰心的诗集《繁星》《春水》出版后,很快风靡文坛,受到很多文学青年的喜欢,可是梁实秋却不觉得好。1923年7月,梁实秋在((创作》周刊上发表了《(繁星>与(春水)》一文,批评冰心的这两部诗集。
梁实秋告诉读者:“冰心女士是一个散文作家、小说作家,不适宜于诗;《繁星》《春水》的体裁不值得仿效而流为时尚。”梁实秋的这种言论当然是一家之言,但在文坛上却是一篇醒目的反调文章。当时,冰心在文坛上的声望比梁实秋高得多,被梁实秋批评得一无是处的小诗,正是很多文学青年模仿的对象。因此,梁实秋的这篇宏论是很难让冰心服气的。
批评文章发表后没几天,梁实秋就踏上了去美国的轮船。在这艘船上,他遇到了冰心。经人介绍,两人相识,但当时梁实秋认为冰心是“一个不容易亲近的人,冷冷的好像要拒人千里之外”。
到美國后,梁实秋与冰心的交往逐渐多了起来。梁实秋发现冰心“不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不过对人有几分矜持,至于她的胸襟之高超,感觉之敏锐,性情之细腻,均非一般人所可企及”。从此,两人结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友谊。
不久,波士顿一带的中国留学生在当地的“美术剧院”演出了英文版《琵琶记》,梁实秋在剧中饰蔡中郎,冰心演宰相之女,演出轰动一时。两人留学回国之后一度断了联系,直到抗战爆发才又重逢。
1940年,梁实秋过生日,冰心应邀参加。酒过三巡后,梁实秋忽然研墨展纸,索要冰心的字。那天冰心喝了一点儿酒,心情特别好,便提笔欣然写下:“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要好的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算梁实秋最像一朵花,虽然是一朵鸡冠花,培植尚未成功,实秋仍需努力!”梁实秋拿到这幅字后极为珍爱,后来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抗战胜利后,冰心随丈夫去了日本,她在日本的寓所里特意挂了梁实秋送给她的一幅字。1951年,冰心夫妇回国,定居北京,而梁实秋于1949年6月去了台湾。由于海峡两岸局势紧张,两人中断了联系。后来,梁实秋听说“冰心和她的丈夫双双服毒自杀”,非常悲痛,写了一篇《忆冰心》,用细腻平和的笔触回忆了两人几十年的友情。
1972年春,梁实秋才得知冰心依然健在。而后,这篇文章也辗转到了冰心手里,她看后十分感动,立刻写了一封信,托友人转给梁实秋。梁实秋感慨万千,欣慰之余,又提笔写了更正文字,并将文章收入散文集中。
冰心期待梁实秋能回大陆看看,结果等来的却是梁实秋病逝的噩耗。冰心当时已经87岁,她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和泪写了两篇悼念文章。晚年冰心出版的《关于男人》一书里说:“我这一辈子接触过的可敬可爱的男人的数目,远在可敬可爱的女子之上。”在这本集子中,收录了那两篇写梁实秋的文章。而当梁实秋的遗孀到北京拜访冰心时,冰心悲痛地说:“实秋是我的一生知己。”
冰心与梁实秋的友情,在两人的文章中可见一斑。世人皆知,一般的悼念文章都是为表达生者对已逝亲友的思念而作,绝无两者相互悼念的道理。但冰心和梁实秋之间,生前都曾发表过悼念对方的文章,可谓千古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