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

孙道荣

别急于下结论，因为人与人不同

老家安徽有个远房亲戚生病住院，需要动手术。

术前一天，我赶回安徽，去医院看望亲戚。亲戚愁眉苦脸地说，其他都安排好了，就差一件事，一件最重要的事，还没有着落。我问他什么事，亲戚的家人悄声说，给医生的红包还没有送出。

亲戚一家都是农民，生活本就艰难，这场大病，更是雪上加霜。我安慰亲戚说，看病是医生的天职，不需要送什么红包。亲戚的家人叹着气说，再难，这个红包也要送，不然，不安心啊。亲戚的女婿将我拉到一边说，因为红包没送出，老爷子昨晚一夜没睡好觉。

我说，既然这样，那就送呗。亲戚的女婿说，我们送是送了，但是，医生死活不肯收啊。亲戚的女儿说，听说主刀的郑医生跟你是同学，你帮我们送，他肯定能收。

郑医生？我确有个中学同学在这家医院做医生，没想到，亲戚的主治医生就是他。看着亲戚一家焦急的样子，我答应帮他们试试看。

拿着亲戚女婿递给我的红包，我去找老同学郑医生。

好几年没见了，老同学很热情。寒暄了几句后，我直奔主题，告诉他，某床某病人是我的亲戚。老同学一脸诧异，说，原来他是你亲戚啊，明天他就要手术，我主刀，你放心。

我乘机掏出红包，递给他，这是亲戚一家的一点小意思。

他一下子板了脸，你怎么也搞这一套？

我笑笑，不是我，是亲戚一家的意思。

他说，他们已经找过我好几次，都被我拒绝了。没想到，又让你来做这事。

我说，你若不收，他们不安心啊。我告诉他，听说，昨晚老爷子已经为此一夜没合眼。

他想了想，说，无论如何，红包我是肯定不能收的！这样吧，为了让病人安心，你就告诉他，红包我已经收下了，让他放心。但是，红包你先保管好，等明天手术做完了，你再还给他。

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很多病人都跟你这个亲戚一样，医生不收他的红包，他就不放心。我有个同事，因为坚决不肯收病人的红包，第二天手术前，病人突然拒绝进手术室，要求临时更换医生，而理由竟然是主刀医生不肯收他的红包，病人担心医生不用心，或者医术不行。老同学摊摊手，无奈地说，你说，这是不是让人哭笑不得？

告别老同学，他又追出门，轻声对我说，记得一定要等到手术后，再还他们红包。

来到亲戚病床前，我告诉他，已经找了郑医生，他是我老同学，自然对你会格外用心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送的红包他也收了，他一定会尽全力做好你的手术的，你就放心吧。亲戚点点头。不一会，传来轻微的鼾声，亲戚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亲戚进了手术室。

突然接到单位电话，有个急事，让我赶紧回去处理。本想等亲戚做完手术再走的，只得告别亲戚家人，仓促赶回杭州。

下午，接到亲戚女婿的电话，说亲戚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手术非常成功。末了，又加一句，这次手术，整整做了四个小时，郑医生可用心了，累坏了，那个红包送得值啊。

猛然想起来，走的时候太匆忙，竟然忘记将红包还给他们了。我摸摸口袋里鼓鼓的红包，告诉亲戚的女婿，郑医生根本没收你们那个红包，红包在我这儿，我下次带回去还给你們。

电话那头，一片静寂。半晌，传来嚅嚅一声，原来红包他还是没收啊。

（编辑/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