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之景

2017-05-20 16:39阿莹
美文 2017年9期
关键词:军师天坛诸葛亮

阿莹

阿 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协会会员,第五届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短篇小说集《惶惑》,散文集《绿地》《重访绿地》《俄罗斯日记》《旅途慌忙》《大秦之道》,报告文学《中国9910行动》,剧作《米脂姨婆绥德汉》《秦岭深处》《大明宫赋》。其中,多篇作品被收入全国年度作品选集和中小学课外读物,《俄罗斯日记》获第三届冰心散文奖,《米脂姨婆绥德汉》获国家文华大奖特别奖和优秀编剧奖。

苍凉之景

我是在一个清凉的日子走进蒲城的,而赶往帝陵的公路却是一条等待开发的大道,斜走不远便有高高阙楼扑入眼帘,躲在那挑檐后边的便是大唐的桥陵了。在这里安息的唐睿宗充满了悬疑,作为武则天的幼子,一生难得两度登基,曾在壮年时让位于母后,二十年后再次登基,却仅仅坐了两年皇榻,又让位于三儿李隆基,五年之后便隆重地葬到这面山坡上了。眼前的桥陵果然威风八面,凝聚着一股凛冽霸气,本来平坦坦的关中沃野,尤如从北面涌来一道屏障,苍龙般卧在茫茫的平原上,翠色覆身,低起高落,一直奔向了薄雾深处,似与南面巍峨的秦岭遥遥相对。

那盛唐气象顷刻间便覆盖了面前的山岗,尤其当你从南门遗址进来,仰望缓缓向上延伸的山坡,会有一种夺人魂魄的力量油然而生,每走一步都会有恢弘迎面游动,惊得你禁不住要环顾四周。眼前这条帝陵神道,实在是辉煌的象征,汇集了盛唐雕刻艺术之大成,高大威武,傲然凛立,略略数去竟有五六十尊之多,却已经忠诚地守护了一千二百多年,依旧在向人们讲述着那个王朝曾经的史实,当然,这桥陵就是想展示开元盛世的杰作,任谁到了这里都会流连感叹的。

这里的蒲城人最是得意桥陵的气魄了,当年这里有殿堂、有楼阁、有城墙,只是被千年风雨冲刷得只剩下累累痕迹了。唯有神道,石雕还在,气场还在!且看那迎面而立的一对石狮,威风凛凛地站在神道始端,浑身肌肉突起,四爪弓地蓄势,仿佛随时都会奋然跃起。但是雄狮的神情并不凶猛,谦和地望着前来的游人,默默地送上遥远大唐的祝福。紧随其后的石马石驼石龟,都是传说中的瑞兽,都在努力释放着祥和与安宁。唯有一对石像令人恐惧,名为獬豸,头上独角,怒目犀利,俗称独角兽,懂人言通人性,能判定人间善恶忠奸,似乎这样一个道德形象在所有的帝陵中还是唯一的。我想,这可能是修陵人自信会得到墓主人正面的评判,自信登基前后轼杀韦皇后与太平公主是正义的伸张。的确,正是这位修陵人把一代王朝推向了极致,也使得大唐成了中国历史最为耀眼的一道风景。

且看,神道上还有那么多的骏马,大概都经历过南征北战,栩栩如生,不急不燥,当地人谬传这些骏马夜间会跑去啃食地里庄稼,于是每匹骏马的嘴都被愚昧打掉了。尽管这些骏马妄背了盗食者的贼名,却反衬出这些石雕艺术精湛得让人生畏了。那神道边还有一对高浮雕的鸵鸟未遭厄运,曲颈舒翅,怜望路人,可能农人以为这对大鸟安靜温顺不食庄稼吧。其实鸵鸟在唐代还是非洲的物种,居然会依偎到中土大唐的陵前,似乎可以感受到丝绸之路的热络,里面也一定隐藏着令人兴奋的波折。

终于临近了依山而筑的陵丘,人们的心情会忽然复杂起来。只见一对对文官武将精神抖擞,手持长剑笏板,恭恭敬敬地立于神道两边,向拜谒者展示着自己的风雅和忠诚,也隐约把墓主人期盼临朝的心愿谨慎地表达出来。我想,依附在桥陵的王公贵胄做梦也想把形象竖立在陵前的,那可是一个永不衰竭的荣耀,所以周边大大小小的陪葬墓数不胜数,实在难以让这些石像去一一对应了。

而陵前这通“大唐睿宗之墓”石碑,笔力遒劲,圆润通融,又是清代巡抚毕沅所立。我想当年毕沅竖碑回望,一定会被曾经的景象所震撼:开元年间,万人祭拜,旌旗林立,祭物满地,那是一个多么动人心魄的场景啊。见过这种场面的人似乎对任何排场都不屑了,以致蒲城人竟形成了一种“风骨”,实在是因了自己的先人见过盛唐的大典,再有什么场面也难动声色了。

是的,这桥陵的壮观还是要归功于唐玄宗的,当年这位盛世皇帝为父亲修造陵寝,绝对是要倾其所有以示虔诚的,更何况那唐玄宗的皇位还是父亲“禅让”的,他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表现孝悌了。所以,这桥陵上俨然造就了一座长安城,四周分别对应着朱雀门、玄武门、青龙门、白虎门,里边的建筑也极尽奢华,献殿、阙楼、下宫、陵署极具规模,直让后代君王叹为观止。尤其在陵前还立起了象征王权的华表,其状为八棱形,通体缠枝莲花,意为“举贤纳谏”,似乎很多人都想在华表前倾述心声,岂知地下的主人是绝对不愿听到后人苦涩的述说了。只是没人能想到,那唐玄宗失去父亲佑护之后,安史之乱便轰然爆发了,大唐王朝转而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个事件的主角不但眼睁睁地看着爱妃死于非命,自己也难逃悲凉的晚景,从此凝结在桥陵上的豪迈便开始在人们脑海稀疏了。

而这些遗憾最终都体现到旁边的泰陵上了,所有的尴尬也都一一展露开来,让开元圣皇颜面尽失。这泰陵是唐玄宗自己选定的安息地,与父亲的桥陵同处一脉,风过树响,遥相呼应。谁曾料想?父子两陵,会成为一个尴尬的对比,会让很多人陷入苦涩的沉思。的确,站到泰陵上那苦涩便会扑面而来,会折磨得你久久喘不过气来。历史真真残酷啊,且看那泰陵的山势依旧宏伟,但那神道的气象已失去了威猛,两侧石雕尽管还有马有鸟有人,数量却少了许多,形体更是一缩再缩。尤为关键的是那些石雕的气韵尽失,畏畏懦懦地窝在神道两边,试图躲避岁月风尘的摧残。但这只能是善良的愿望了,所有的石雕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失了眉目,少了冠珠,仅存的艺术魅力已被蹂躏得七零八落,明显与那盛世工艺不可相提并论。而且这片浩大的陵区,竟然只有两个陪葬墓,一位是皇后,一位是老臣高力士,当与那高宗太宗睿宗不能相比了,直让人的心境格外悲怆起来,禁不住会有泪水涌进喉咙,这难道真的是大唐的故事吗?

是的,这个陵区是唐玄宗的后代打造的,那时大唐王朝已经走上了下坡路,盛唐气象只能在此留下蛛丝马迹了。所以,当人们心绪浩然地站到唐玄宗的石碑前,尽管面对的是开元盛世的缔造者,尽管回望岭下依然是寥廓的田园,却让人感到悲凉难耐,风低咽,水难语,最终还是有位诗人五十年后写了《长恨歌》,才为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号……

天坛之土

我没想到在古城密集的楼宇间,会隐藏着一座这般规模的天坛遗存。

那是在陕师大西门南侧,有条被杂乱的商铺拥堵的小道,卖水果、卖小吃、卖杂货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把房檐掀起来,谁进去转悠都想快点挪出来的。然而,这条喧闹的小道居然有一个文雅的名号:“天坛路”。果然再走进二三百米,朝南一拐又一拐,便见到一个被铁栅栏围住的高大土丘,正被一扇锁着的大铁门护卫着,门口还卧有一方黑色石碑,上刻“唐代圜丘”四个大字,想不到这块土疙瘩竟然在一九五六年就被定为“国宝”了。

然而,听过考古人的讲述,我的眼睛不由地睁大了。这座土丘竟然是一千多年前的祭祀圣跡,古老的天坛似比京城的天坛要高大许多,这不禁让人肃然起敬了。谁都知道华夏民族自古就有“敬天法祖”的信仰,在先民眼中天就是最高的神了,而祭天就是天与人的对话,因而祭天的坛迹便格外的神圣。好奇心驱使我当即推门进去,只见土丘呈现出圆圆的台阶状,南边有条木板搭建的步道直通坛顶。如今已难考证是哪一年始建的天坛,只知道那年隋文帝把皇室搬进后来被称为长安的大兴城,第二年春天便完成了祭天大典。

呵呵,这般神圣啊。站上坛顶就看的清楚了,从下而上有四级高台,每台之间又有十二个陛阶,也就是说上坛需走四十八层台阶,可能寓意陛陛而上与天相会。而陛阶之下则有皇帝静候坛下,想那“陛下”之称也许就是由此衍化而来的吧。而且那坛顶圆圆的平平的,方便天神从任何角度降临这里向人间昭告“君权神授”。

然而站在坛上环顾,陡然发现这尊一千四百多年前的祭祀圣地,已经被四周各色方块建筑团团围住了,尤其那一栋栋高耸的大厦争相挺拔,使得这方昔日圣地难以巍峨起来。不过,面对那些平庸建筑的围堵,丝毫没有影响“挖掘”历史的考古人,他们略感欣慰地说,这方天坛曾经被一层厚厚的黄土覆盖着,是近年为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才发掘出来,如今的模样就是隋唐天坛的本真形象。

那坛体上居然可见星星白斑,既使混在黄土里也极易发现。原来古时天坛通体抹有一层白灰,可以想象一座洁白的坛丘,坐落在长安城朱雀门外,沐浴着灿灿的阳光,与红廊灰瓦的朱雀大道相倚相望,多么圣洁,多么纯粹,绝对称得上天下第一坛矣。古时祭天都选择在“冬至”这天,是为“三阳开泰”的良辰吉日。而且祭天的仪规隆重异常,所有皇亲贵胄都要在祭祀前沐浴斋戒,待完成了一系列洁身静心的准备,拂晓前皇帝会亲率百官从城北赶到城南坛下,开始了浩繁的祭祀程序。城里百姓们会拉开门缝遥望绵绵不绝的锦绣队伍,有那胆大的也会溜到天坛附近享受一番眼福,而洁白的天坛则开始静静迎候天子和天神的致敬。是的,隋唐三百多年间,小小圜丘不知目睹了多少次祭祀队伍的顶礼膜拜,那隋朝的文帝、炀帝是一定登临过此坛的,那唐朝的太宗、玄宗们也一定在这里祈求过五谷丰登。

遥想那时,队伍浩荡,旌旗招展,鼓乐齐鸣,銮舆缓进,离天坛还有很长距离,皇帝就下了御驾,纾袖理衣,手持玉璧,恭恭敬敬地向天坛迈步。当身临坛下,听礼部号令,皇亲百官伏地跪拜。皇帝稍稍静默独步登顶,只见坛上神案皇天牌位居中,日月星辰和风雷雨电的神位在侧,后边则放着玉帛牛羊之贡品。然后,皇帝开始咏诵祭文,气息虔诚,声震长安,终于到了天神向皇帝面授机宜的时刻,神圣得连城里百姓也闻声伏地,细细品咂圣人的交流。随后所有祭品被丢进坛下燎炉焚烧,十里之外都会闻到香味,一时间烟雾缥缈,灯影飘摇,一切都变得愈发神秘起来。于是钟鼓瑟齐鸣,四方欢腾,整个长安城便一下子沉浸在祥和之中了,既使祭天队伍离开了天坛,也还会有鼓韵雅乐不绝于耳,使百姓们强烈感受到上天之威严和皇恩之浩荡。

呜呼,古人对天地的敬畏由此可见矣。

然而,我站在裸露的圜丘前忽然遐想,千年的风雨可以滴水穿石,怎么没把这方土丘冲刷成一块泥丸,也许长安天坛真有“上天”赐予的秘籍呢。但那考古人却郑重解释,这天坛能够完整保存,全是因那上面覆盖了一层黄土。我倏然明白过来,这座浑圆的泥质土丘,台阶层层,棱角分明,至今还在释放着一种久违的尊严,的确是内藏玄妙的。这座天坛是在改朝之后被遗弃的,长安百姓一定心存敬畏,担心坛体被风雨剥蚀,便不约而同地集聚起来商议,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给坛体覆上一层厚土。然而,这么高大的坛体如果人背肩挑向上倾土,几乎是愚公移山了,可是再没有万全之策可供选择。于是人们从家里携来铁锨扁担和竹筐,将远处崖畔的黄土一筐一筐挑过来,又一筐一筐背上坛顶倒下去。

一天,两天,三天……

一层,两层,三层……

尽管这个凝聚着长安人悲怆的壮举,文人墨客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尽管不知当时的天空是否阴晴,但人们的心里一定阴云密布,拥堵得呼吸声也断断续续,就连周边围观的老人都扯紧顽童不敢大气出声,就连灶台边的女人也在侧耳倾听咚咚的踏步声。当时的气氛沉闷得快要凝固了,没有舒畅,也没有空灵,因为人们掩埋的不仅仅是一尊天坛,也掩埋了一个王朝的辉煌,掩埋了作为京城子民的荣耀,当然更掩藏了重振天坛雄风的浓重期望!

有人挑担,仰天长啸,一步三叹!

从此长安的繁华与豪迈便被厚厚的黄土掩盖了,从此岁月好像真的从那时起被遗忘了,曾经的辉煌变成了人们饭后茶余津津乐道的残缺记忆,只有那些多愁善感的文人墨客偶尔会聚在城里哪个角落凭吊古韵,聊发一点诗意的狂想。终于,经过千年的风雨洗礼,长安天坛悄然露出了昔日容颜,开始述说新世纪的欢欣了,这给古城的人们带来了持久的亢奋。

是的,多少年来考古人喜欢追随着皇亲贵胄的遗迹,而天坛的重现是得益于人民的创造。正是长安百姓那个天才的壮举,方使得一朝圣迹能够历经千年而风采依旧,正好见证一个民族复兴的不朽梦想。

定军山之魂

那定军山总是笼罩着一片薄薄的雾霭,悄悄地向外流露着古战场的魅力。

这座山其实并不巍峨,却是蜿蜒的大巴山脉伸进汉中的最高峰,我见那山下有片宽阔的洼地,绿荫蔽天,草长蝶飞,传说诸葛亮当年就是在这儿演练八阵图的。那兵阵可依据战场形势变换出不同的阵列,把那企图闯阵者围得晕头转向,最后只好束手就擒。只遗憾史书上始终找不到诸葛亮用八阵夺营拔寨的战例,倒是那子虚乌有的“空城计”被渲染得神乎其神,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头戴纶巾、手抚横琴的军师,在那势如破竹的曹魏大军面前,摆出一副松弛潇洒的样子,直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以致被后人煞有介事地收进“三十六计”中,想想也是值得人们品咂呢。

山下现已然成了古风小镇,一条洋溢着诸葛智慧的街道招揽着八方宾客,一间间酒肆茶馆也像模像样地伸出五彩小旗,演绎着经久不衰的酒香。那年诸葛亮被“三顾茅庐”请出山林的时候,正值青春焕发的年月。由于他对时局的分析入木三分,点到了刘备的命门,便被委以重任封为军师了。诸葛亮初出茅庐,果然不负众望,料事如神,火攻敌营,把强大的曹军烧得丢盔卸甲,使得孱弱的蜀军在强敌如林的环境里脱颖而出,形成了三国鼎立之势。今天看来军师当年所以能够节节胜利,能够不断朝着自己当年进献的愿景挺进,首先要归功于军师用兵如神,否则怎能压住蜀军的阵角,又怎能营造出汉中这片天府之地?

上山的道路轉过几个弯就到了山门,路边竹林密密麻麻,夜半时分还能听到拔节的声响,顺着坡道会来到一处金戈铁马呼啸而来的坳地。这地方适合兵马集聚,上可夺山,下可拔寨。当地人曾在雨后拣到过铜剑和弩机的板子,这些沙场兵器不知有无战功,如今已懒懒地躺在博物馆的展框里了。想那诸葛亮也是执拗,本来握有数十万大军,完全可以凭借秦岭天险抵住曹军进犯的,但一篇《出师表》袒露了为实现先帝托付的壮志。为此,军师在汉中厉兵秣马,还发明了神奇的“木牛流马”,使得北伐的粮草能源源不断地送到前线,再没因此发生过什么难堪。稍感遗憾至今也没找到这套装置的模样,试想那年月的粮草是要人拉马驮的辎重,当然直接影响着战争的进程了,军师用“木牛流马”运输,神出鬼没,出奇制胜,屡建奇功矣。尽管以后的蹉跎岁月常常有人试图模仿,却直到今天也没有成功的蛛丝马迹。后来有人考证那“木牛流马”完全是虚张声势,其实就是乡间小道上常见的独轮车而已。呵呵,想想诸葛亮的这个创意也够精明的,不但唬住了曹魏兵马,还影响了国人二千多年的思维。

终于走到定军山顶上,远远便看到一尊诸葛亮的黑石雕像,羽扇纶巾,帽冠飘逸,端端坐在战车里,尽管雕工并不卓越,但仍然会感受到一代名相的儒雅与睿智。那部“三国”把诸葛亮演义得神奇无比,逢凶化吉已是必然,那年军师入城被曹军围困,险些要成为俘虏了,却让他发明的孔明灯给化解了。这灯便成了吉祥的象征,至今人们还喜欢把心愿放进灯里,点燃五颜六色的花烛飘向夜空,也把人们心底的愿望高高放飞。当然,人们崇拜诸葛亮,是崇拜他的神机妙算,那三十六计里涉及军师的妙招,大概就不止一种,想想中国历史名人辈出,能有一个智慧传为经典就属不易了。

越过山顶就是下坡的路了,曲曲折折地伸向了山林稠密处,也把心底的期望带到极致。想来奇怪,一生谨慎的诸葛亮因谋臣马谡,提出征伐南蛮应“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迎合了自己的思维,便把北伐重任交给纸上谈兵的马谡了。其实诸葛亮的战略是清晰的,图谋中原,必须先消除南部隐患,那里尽是割据一方的山大王,所以 “七擒七纵孟获”也是为此释放的善意。但是北伐与南征对手不同,军师把重任交给马谡实在是掉以轻心了,马谡只驻守街亭一夜,就几乎全军覆没,把诸葛亮谋划了半生的心血几乎消耗殆尽了。不过,今日再看那书上描述的对阵图,似乎马谡即使坚定执行军师的战术,严格驻守街亭中央,恐怕也难以抵挡数十万曹军轮番冲杀的。

似乎马谡用他的头颅为军师形象的塑造做了贡献。

也许是心里隐匿着遗憾,我不时地朝山下眺望,沃野葱茏,农舍烟升,一条北去的大道若隐若现,浩浩荡荡地游向了薄雾深处,似乎就在隐喻当年最后的出征。那诸葛亮后来缓过劲来,竟亲率大军又一次扑向关中,摆出了与曹军决一死战的架势,却万万没想到出征不久,蜀军统帅就在五丈原轰然累倒了。且不管后人怎样欣赏这位举轻若重的智者,“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便是后人对诸葛亮的结局最精准的概括了。且看那八阵图,那连发弩机,那木牛流马,样样都是当年克敌制胜的神器,却未能拯救屡战屡败的命运。而且,两军对垒,短兵相接,连军师身体的状况竟然也被对手猜了出来,如果诸葛亮九泉有知也要感叹棋逢对手呢。当年被诸葛亮气死的周瑜,闭目前曾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而临终时的诸葛亮也会发出相同的设问。不过诸葛亮的高明之处在于自知不久于人世,提笔写下多篇遗书,留下了所谓的锦囊妙计,尤其是给儿子的遗训:“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让人回味无穷,已经成为历代文人墨客的座右铭了。

顺着当地人的手指眺望武侯祠的瓦檐,却只见千年树冠,难见古柏下的丘冢。但我知道那处祠堂古风绵厚,可谓:老树绕屋檐,翠竹拥道边,智慧生古茔,香禅定军山。毫无疑问,汉中人是应该感谢诸葛亮的最后决策的,死后就葬在定军山上,墓穴简陋到只能容下一具棺木。确实,军师的最后决抉颇具深意,当初诸葛亮进驻汉中后,采取了兵民同耕的政策,让战马蹄下呻吟的农户开始热心农垦,也给蜀军提供了不竭的粮草支援。而且军师最得民心的是,当地年年要抛女祭祀河神,百姓们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最后诸葛亮下令改用面粉制成馍头,投进汉江孝敬河神,从此百姓们扔掉了这个悬在头顶的忧愁,漂荡在江面上的歌声便多了些许轻盈。所以,汉中人至今还喜好七月七往汉江里投馍头,实在是一个令人回味的趣事了,如今北方人喜好过年做花馍祭祀先祖大概也就是由此演化而来的。

我眺望远远近近飘浮起来的袅袅炊烟,正汇聚成团向上涌去,把浓郁的饭香播撒到田园里,让人不由地想到,那诸葛亮本是山东临沂人,蜀国的皇城又在成都,作为一名才华卓绝的智者,当然知道自己的坟茔安放哪里最为妥帖了,但军师没有选择魂归故里,也没有攀附先帝,而是选择定军山为自己的百年居所,这实在是诸葛亮坚信自己在汉中做足了功课,一定会得到汉中百姓的厚爱,而且这份爱意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地浓重。从此,那诸葛亮的魂灵就驻扎到山上了,定军山也就戴上了智慧的桂冠,神奇便笼罩了大山的角角落落。

果然,这定军山因诸葛亮而愈发地添了灵性,老百姓对军师的热爱也日甚一日,这山这祠便被精心地保护下来,如今山林这般茂密,花草这般绚烂,就是恰当的实证。尤其那四方村民都喜欢携家带口涌到这里,凭吊智者,享受智慧,有孩子考学前会跑到山上祈求灵感,有姑娘生活遇到麻烦会来山上寻求良策,有白领工作遇到困惑会仰望塑像渴望点化。

这幽静的山峦俨然成为一方迷人的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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