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的哲学才能让人们喜欢

文聘元

怎样的哲学才能让人们喜欢

文聘元

【延伸阅读】

□《哲学的殿堂》

□［美］威尔·杜兰特 著，林冰等 译

□金城出版社2016年版

最近读到威尔·杜兰特的名著《哲学的殿堂》，很有感触，觉得这本书不但对于我们研究哲学的人很有意义，对于所有人都有价值，值得认真品读。

作者开篇写道：“为什么哲学在今天不再为人所喜爱？为什么哲学如同比冬日里的寒风更无情的李尔王，她的孩子们（科学）瓜分完她的遗产后，就忘恩负义地把她踢出门外？”这句话道出了我们这些研究哲学的人心中一直有的郁闷，就是哲学被现在的人们广泛地认为是只有一小撮人——往往是一些怪人——才会喜欢的东西，换言之就是正常人是不会喜欢哲学的，也不应该喜欢。

书中，杜兰特很精彩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这是因为哲学在古希腊之后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我们知道，在古希腊时代，哲学追求的是解释世界。从第一个哲学家泰勒斯的认为世界的本质是水，到毕达哥拉斯认为是数，都是为了让我们理解世界本身。再往后，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更是如此，例如柏拉图的《理想国》是为了让我们理解一个理想的国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亚里士多德则不但是伟大的哲学家，而且是伟大的科学家，在他的著作中，科学著作占了最大的比例。这样的哲学，无疑是很有意义也颇有益处的，当然会很令人尊重。

然而，古希腊之后，哲学本身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由努力理解世界变成了一种抽象的形而上学，例如讨论感知与存在之间的那种玄之又玄的关系，例如讨论当我们没有感知到或者说看到星星、海洋、细菌甚至我们的邻居时，他们是不是存在，杜兰特说：请问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对生活中的人们有什么益处呢？那些探讨存在之类的形而上学的玄奥哲学，“结果无论对哲学还是对生活都没增加任何可评估其价值的东西，除了对印刷商有利外，对任何人都无益处可言”。正由于古希腊之后哲学所探讨的这些东西是没有意义、更没有益处的，所以人们当然要弃之如敝屣。

所以，哲学在如今的世界被冷落抛弃不是因为人们变了，而是哲学自己变了，从对人们是有意义与有价值的东西，变成了“无意义与无价值的东西”。那么，哲学要怎样改变这样的局面呢？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是哲学自身要作出改变，要从探讨对于人们“没有意义与价值”的抽象的存在之类的问题走向探讨对于人们有意义与价值的问题，这样一来，哲学自身也就会重新如古希腊时代一样受到人们的尊重。

而这也是杜兰特整部《哲学的殿堂》的主要特色。也就是说，他不但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书中，杜兰特所探讨的问题与我们现在在一般哲学著作中所看到的大不相同。例如在第一部分中，虽然是一些看上去与传统哲学有关的内容，如也有认识论与形而上学之类，但在这样的名称之下所探讨的具体内容与方式却与传统哲学大不相同。如在形而上学中，他探讨的是“物质、生命与精神”，基本的探讨方式也不是抽象地从“存在”这样的形而上学的角度去探讨，而是有着科学基础的分析。他说，如果我们从生物自然发生论的角度理解生命，即认为生命是从无生命的东西里面发展起来的，那就与生物学证据相矛盾。因为“从未有过已知的这种发展模式的案例”，他还举了伟大的法国科学家巴斯德的例子，说他通过长达7年（1862—1869）的实验“否证了原生物从无机物产生的观念”，显然这是一种基于科学的哲学分析。在这里杜兰特也指明了，未来的哲学研究必须尊重科学，以科学知识为基础进行哲学研究。这实际上是牛顿之后许多哲学家走的路子，也是哲学的一条可行之路。

杜兰特将哲学与普通人的、现实的生活关联起来，例如在第四部分“道德的问题”中，他着重探讨了生活中具体的道德问题，特别是与家庭与婚姻相关的道德问题，并且针对人们的道德状况表达了深重的忧虑。他说：

家庭，曾经是道德的保姆和社会秩序的珍爱基础，已经为城市工业的个人主义让出地盘，在一代人之内就分崩离析；为了庇护子女而自我牺牲建立起的家变得寂然清冷，孩子们晃荡于各种行当，父母亲则孤独地伴着凄冷空屋，每一张椅子都空了，每个房间都回荡着熟稔而消逝的声响。

这样的句子是有些诗意的。这也是本书的另一个优点，就是它的文字没有一般哲学著作常有的晦涩难懂，而是流畅明白的，甚至经常是富有诗意的，因此很有可读性。在这些诗意的句子之中，作者所提出的哲学问题又是富有现实意义的，例如这段针对家庭的引文所说的情形，我们大家——今天的中国人——都会有切身感受。

书的最后，杜兰特清楚地指出了哲学未来当走的方向，就是要脱离抽象的形而上学而走向世界、走向生活本身，要为人们获得幸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而且，这并不仅仅是为他人服务而已，也是为了哲学家自身，哲学家只有使自己的思想由抽象走向生活，并且行动起来，才可以使自己的生活更加生动，甚至获得幸福。他说：

总而言之，幸福取决于行动，而不取决于思想。思想是一种巧计，不自然的东西永远不会令我们感到全然满意。如果所有的哲学家都是悲伤的，这或许因为他们坐着的时间太久了；让他们增强下锻炼，再次与太阳为友。

这是我们每一个哲学研究者当细心倾听的诤言。

（摘自2017年3月8日《中华读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