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或者城市（组诗）

吉尚泉

两只蝴蝶

这不是歌中唱过的那两只，只是

被我们忽略的

一个动词。沿着河谷，它们跋山涉水

赶赴远方，甚至虚无

一场雨，打湿旧梦。潺潺流水

还给它们寂寥的清风。如果这里的阳光再热烈些

如果这里的花朵再鲜艳些，甚至青青的草地

开敞胸怀

飞啊飞，命中注定的追随

仿佛最后的宿命。沿着时间的指向

是世界的辽阔，也是两只蝴蝶

美丽而弱小

无声地经过我们平淡的生活

清明是一扇漏风的门

先人自有先人的悲苦，乡村的鸟鸣

可不可以姗姗来迟

老家的坡地被分为三六九等，梦里的庄稼

只在梦里拔节。每一片向上的叶子

都是我的亲人

土路很好，可以铺一层歪歪斜斜的小草

小草很好，可以在土路上扎根

生儿育女

清明是一扇漏风的门，沿着六股河

我是那个最后流泪的人。多少纸钱成灰

仿佛燃尽我40年的蹉跎……中年的一声叹息

有铁石心肠的人，醉在风里

有更多的风，穿过清明的门

是谁，带走更多的时间和爱

带走北上的雁阵，只留一颗朴素的心

缓慢。飞翔

悄无声息

在春天

在春天，我要埋下自己的影子

埋下虚妄的祝酒词，还要埋下

隐喻，被忽略的手势

在春天，我要向着故乡跑上一会

越来越远的日子，和陌生的小城错过

说出一些流水和浮云。在春天

我和一座山峰称兄道弟，它沉默的部分

抬头，经过雪山和草地

目睹更多的陌生和葱郁

大地深处的车辙，把生活一分为二

如果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曾经来过，在春天

请允许一个人：用内心深处的荒凉

瞭望无边的温暖和旧时光

删除

当残雪消隐，背影模糊

一条小河，不肯回头

虚拟的重逢没有赞美，沿着灯火

我聆听到叹息、争吵，当台词被用尽

我删除的是土路和山岗。删除美女

刀锋，删除奔跑

开怀大笑。在城市

我还要继续独行

删除错乱的神经质，删除qq上的好友

博客里的访客。删除更多的鸡鸣犬吠

删除被重复的客套，阿谀奉承

删除书生意气，删除怒火

甚至眼泪

当阳光正好，我依然要删除背叛的人

删除告密者，删除冬夜里的坚冰

腐烂的落叶。当汽笛渐近

我还要删除距离，删除窗帘和围墙

删除不怀好意的乌云和闪电

删除旧日伤疤和流血，并执拗着

删除一些亲人和春天

夜宴

比小肥羊更肥的，也要端上来

菜系泾渭分明，肉食主义的天空

阳光照耀着草原和众生。当人类的牙齿

锋芒毕露

夜宴，注定从一场悲欢里经过

找不到旧日的家门。我的汽笛

在旅途中慢下来。推杯换盏的人

把自己的名字高高举起。笑春风

笑繁华过后，一队大雁向南飞

没有什么不能一饮而尽。在遥远的城市

孤独的人在角落里奔走，念念有词

夜宴之上

请不要喊我的乳名。不要说出真相

当两条陌生的河流，执拗着向北

请停下脚步，聆听

问此江山

能不能允许我，咽下更多的赞美

能不能伴我，在月下北归

那个吹箫的人不是我，那个

回头的人，不是我

当扛鼎者喝退十万大军，当

一江春水润泽多舛的大地。谁是美人

谁是英雄

投石不为问路。只为这江山

还有更多的疏忽。还有熙熙攘攘的过客

途经我的黎明。现在

历史在县志里翻了一下身

驼铃，消逝在大漠深处

而一缕阳光正好，一只飞翔的大鸟

正好。甚至

小区里商贩的吆喝，也正好

雷同

其实，我喜欢更多的雷同

那些相似的事物，让我一次次忘记忧愁

比如你说过的话，比如村口的挥手

没有什么不同，比如这寂寥的夜晚

我写下的文字，突然的抒情

在秋天，故乡的玉米有着相似的色彩

一滴汗水，从苍老的脸上滚落下来

空旷的山谷是雷同的，一望无际的沙漠是雷同的

一个人的野心和善良是雷同的，甚至

一缕秋风越过远山时的呼啸，归家的心情

如出一辙

如果允许，我想忽略更多的细节

忘记一些色彩和荣耀

只在一个个雷同的日子

做着雷同的事情

七月

可不可以，为陌路的人

架一座桥。可不可以告诉我

更多的真相

在争吵声中，谁能坐下来

和一米阳光称兄道弟，和七月

共饮一江水

姗姗来迟的人，要用一声呼唤

丈量七月。更多的阳光

从黎明开始

手举灯盏，七月的一草一木

都刻骨铭心，不能忽略

最终，蒿草淹没了旧时光

斑斓的城市，留给我更多的黄昏

只有七月，用一声声惊雷

为自己抽身

远方

你说，比梦想更生动的

就是远方，隔山隔水的祝福

跨越时空的瞭望，当远方依然遥远

一颗心，便只有煎熬

久旱之后的斜阳照耀大地

没有更疲惫的人，愿意奔跑

马蹄声远，在旷阔的草原

蝴蝶飞翔，鹰鹫飞翔

一阵风吹过来，蒲公英也开始飞翔

如果还有什么卑微的事物，在困顿中裹足不前

请告诉我，什么是远方

在山的背面，在水的彼岸

在春风不曾抵达的地方，甚至

没有阴霾，小伎俩，没有镣铐

没有寄人篱下的小鸟

没有流浪的人，走近又走远

当阳光开始生动，当夜宴开始抒情

远方，终于开始删繁就简

幻化成路畔的一声叹息

躲避熟悉的目光，在寂寥的瞬间

无影、无形、无依无靠

仿佛另一个我，走在漆黑的街角

她

她在土路上顾盼，几声鸟鸣或者

一片流云，被赋予过更多的假设

她只是提着竹篮，在河边打水

多少虚拟的重逢没有落脚点。她要聆听水

跌落下的声音。粉碎

没有原乡。一些罪责坠入黄昏

一些黄昏还给灵魂

桃花一样的身世，说不出甘苦

她的命运，在春风的手里

从春风里走过，她知道三月

是正人君子。回首的瞬間

她终于看见：万山红遍

一队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