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坛『异数』 杏坛卅秋
——听袁东艳教授两场音乐会有感

2017-05-18 00:26王少明
歌唱艺术 2017年9期
关键词:音乐会民歌声乐

2016年6月26日、27日晚,我接连享受了两场联动的音乐盛宴:一场是在广州星海音乐厅举办的,星海音乐学院民族声乐系教授、硕士生导师袁东艳的“袁来有你——袁东艳教授从教30周年独唱音乐会”,由享有“中国三大民乐团”之一美誉的广东民族乐团担任伴奏;一场是在星海音乐学院音乐厅举办的“放歌星海——袁东艳教授从教30周年学生专场音乐会”。这两场音乐会不仅令观众悦耳悦目、悦心悦意,更是悦志悦魂,给人灵魂深处以某种悸动。

“袁来有你”音乐会共分为四个乐章。用著名作曲家郑秋枫的话说:“这四个部分在安排上都是很独特的,都是精心策划的,效果特别好。”第一章,“袁音风雅”。袁教授选择了四首作品,除《岁月悠悠》《高山流水》外,还有姜夔的古曲《杏花天影》,以及袁教授自己编词作曲的《缘愿》。第二章,“东韵九歌”。这一章节主要选择的是原生态民歌,如粤、潮、客家同唱的《月光光》,江苏版、东北版《茉莉花》联唱,福建、陕西的《灯红歌》与《挂红灯》;各地版本《绣荷包》联唱等。第三章,“艳约皮黄”。选择的曲目主要是戏曲选段及戏曲风格的歌曲,包括粤剧《昭君出塞》中的《我今独抱琵琶》、京剧《大唐贵妃》中的《梨花颂》以及各种民间戏曲联唱。第四章,“情怀当世”。选择曲目有歌剧《白毛女》中的《恨似高山仇似海》、《红珊瑚》中的《珊瑚颂》以及袁教授自己创作的带有岭南特色的民歌《珠玑》。

以音乐会整体布局和结构看,从音乐会的整体命名到音乐会四个乐章的标题;从选曲的多元风格到乐队编配的奇妙变化;从同名民歌的灵巧串联到演唱音色的变换处理;从四个乐章不同审美定位,再到四套演出礼服的惊艳登场,都让观众唏嘘惊叹!

摊开节目单,首先跳入眼帘的是音乐会主题的定位,即“袁声态”,中心突出一个“袁”字。“袁来有你”这个主题十分值得玩味,具有一种中国哲学意义上“天人合一”的义理关系。这里的“袁”尽管形式上是姓氏,但实际上则指“主体”的“我”。或“我”之“源”“原”“元”,既是“袁”的谐音,又具有一种哲学本体意义。而这里的“你”,则指音乐本身、观众或欣赏者、民族。也就是说,这场音乐会主要宗旨就是要反映或展现“我和你”,而不是“我与他”的关系。因为只有“我和你”,即“我”与音乐、与观众、与民族的关系,才是真正的“爱”的、艺术审美的、非功利性的关系。如果是“我与他”的关系,那就会仅仅是一种要么单纯的娱乐、要么单纯的功利关系。

再从四个乐章的标题看,其中三个标题与歌者的名字相关。如第一章为“袁音风雅”;第二章为“东艳九歌”;第三章为“艳约黄皮”。在不同的乐章中,都充分彰显出袁东艳教授独有的多面性的传统特色定位。如第一章“袁音风雅”中的“风雅”取自《诗经》;第二章“东艳九歌”中的“九歌”取自屈原《离骚》;而第三章“艳约皮黄”中的“皮黄”,则取自中国传统戏曲中四大声腔之一的“皮黄腔”,是西皮、二黄两种腔调的合称。

音乐会“袁声态”背后的底色则是民族的,一是民族歌曲,二是民族戏曲。在这些表演中,尽显民族风格、民族风情、民族风韵。从歌剧选段到湖北、云南、山西等不同地域风格的《绣荷包》和《茉莉花》等民歌,以及《杏花天影》等古代歌曲;从京剧到地方剧种如粤剧、京剧、昆曲、越剧、汉剧、潮剧、黄梅戏、湖南花鼓戏等,甚至包括小到几乎要失传的白字戏,品种应有尽有。袁教授独唱两个小时,没有助唱、辅演,一气呵成,并且越往后效果越好。站在表演美学角度来看,艺术境界也越高。尤其当她唱到歌剧《白毛女》选段时,把演唱会推向高潮。那天籁般的女高音、淋漓尽致的情感表达,让全场观众为之震撼,有很多人都感动得哭了。刘喜梅博士在写给袁教授的信中写道:“今晚的音乐会,让我非常震撼!听完这场音乐会,我忍不住流泪了,您真的太了不起了,难度如此之高的各种戏曲、歌剧、各地民歌、各种方言的交汇……这其中得付出多少心血与精力,但您都把握和演绎得如此到位,且越唱越佳,真的听不够、听不够!”

在我的眼里,袁教授是怀着一种使命感,来完成这两场音乐会的。按哲学家康德的说法,举凡真正艺术家是天才。但艺术天赋只是使人成为艺术家的可能条件,要转变为一个直接的现实,并是一个寻着“天命天道”而为的人,还必须有后天特有的实践努力及其方式或“路子”。从事声乐的人,各有各的侧重点。郑秋枫说,袁东艳所走的是一条“寻根”之路。作为一位长期从事民族声乐的艺术家,她寻的是民族之根。我们每个人都要有“根”的意识,尤其是艺术家,必须怀着“乡愁”去寻“根”或“家园”,但袁东艳的寻根之“路”拓得很宽,不像一般艺术家只是侧重一二。而她所涉及的音乐形式,不仅有民族民间音乐,还有戏曲。在民族民间音乐方面,从歌剧到民歌等。戏曲方面,从京剧到豫剧、昆曲、川剧,从岭南三大剧种——粤剧、汉剧和潮剧到地方小剧种如白字戏等;东西南北中各地都有。从浅显的作品到具有深度的作品,概莫能外。她寻根的途径,不是闭门造车,而是做了大量的田野工作。她用了大量的时间去采风,不辞劳苦地走遍很多偏僻的地方,采集了很多民歌和戏曲。她甚至发有宏愿:“非遗”的的乐种都尽可能采集到,“非遗”剧种都尽可能不放过。在音乐会上已有一些作品,如《珠玑》《缘愿》等就是她通过采风体验生活而创作并演唱的。

我国著名老一辈歌唱家姜嘉锵评价袁教授说,她紧紧抓住了戏曲、民歌、曲艺、诗词——我们中国声乐的根,融入现代科学的发声技巧,执着地坚守在中国声乐的阵地上,是集演唱、教学、研究和创作于一身的出色的大学教授,三十年的成绩斐然,令人敬佩!集美大学音乐学院院长、音乐理论家臧艺兵教授认为:作为一名声乐教授,长期以来,袁教授将各种中国传统戏曲、曲艺等融入音乐学院的教学中,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她对于民族音乐文化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因为当今中国声乐界的教师,没有几人认识到中国戏曲的艺术价值,不用说唱好中国自己的“传统歌剧”——戏曲,更不用说在一台独唱音乐会上唱出十种以上的中国戏曲,唱五种方言的《绣荷包》。袁教授这种对于民族文化的执着与坚守,赢得了中国音乐界、戏剧界、教育界一切知情人的高度赞赏。

袁东艳的“民族声乐博物馆”不是什么东西都装一点的“机械仓库”,而是四道风格各异且互融互渗的、精致的艺术“盛宴”,它彰凸出“四个结合”的艺术特点:一是古今结合。古诗词、古曲或传统的曲目占有一定比重。如姜夔的《杏花天影》以及传统戏曲和民歌。二是中西结合。三是创、唱、教、研结合。郑秋枫和黎继德一致评价袁教授是“独一无二”的。郑秋枫先生谈道,“袁教授十八般武艺已经都入门了,她不仅是一个歌唱家、教育家,还是一个理论家,论文也非常精彩。”她民族声乐演唱技巧炉火纯青、特色独见,对各种音乐风格的演绎非常到位,同时又不是一味模仿,而是充满个性,彰显自身的风格。作曲家严冬谈道,在我看来,不是所有歌唱家都能写出自己的作品的,所以说袁教授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人才!四是音乐与戏曲结合。不管是民间音乐还是民间戏曲的演唱,都是与方言分不开的。她之所以能驾驭不同地域的音乐与戏曲,与她的语言天赋分不开。用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广东省“非遗”专家张海文博士的话说:“我作为熟练懂得广东潮州话、客家话、粤语几大民系语言的‘非遗’同事,非常敬佩袁教授的语言天赋和声乐才能。”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维康正好来广州参加戏剧节,看了袁教授的戏曲音乐会后说:“她太了不起了,好像唱了12个剧种!”中国文学地理学会会长、广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曾大兴博士从音乐地理学的角度评价这场音乐会:袁教授用多种方言演唱了许多民歌和地方戏曲,她用自己天籁般的歌声,生动地诠释了什么是文学地理和音乐地理。作为一个长期从事文学地理研究同时又喜欢民歌与地方戏曲的人,我对袁教授表示由衷的敬意。

欣赏艺术,其实就是一种“观”。站在美学角度,叫观“有”品“无”,即通过有形抓取无形,最终目标是“无”,透视的是“妙”,达到最高的境界是“逸”。古人把好的艺术品分为四种,即能品、妙品、神品、逸品,逸品方属最高之品。“观”之最高境界即“逸”。

但要想从音乐中作如是“观”,并达到“观”的境界,先得要有可观性,也就是说,音乐作品必须是“逸品”。具有可观性的“逸品”,一定有如美学家李泽厚所言:不仅悦耳悦目、悦心悦意,更可悦志悦神。袁教授的音乐,就是这样一种“逸品”。它不仅让我们获得身体和心理的快感、快乐感,尤其可以获得艺术和哲学意义上的美感和幸福感。我记得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1978年访问中央音乐学院时,当他听到一位17岁的女生拉《二泉映月》时,禁不住跪下来说:“这种音乐应该跪下去听,坐着和站着听,都是极不恭敬的。”对于袁教授的音乐,我们何不应该怀着一份虔敬的心去欣赏呢?可惜,现在很多音乐作品的创作和表演,下品、能品居多,而妙品、神品尤其逸品付之阙如。对于这些作品的欣赏,着实难以引起人的虔敬之心。

艺术传承既需要教师的口传心授的“传”,更需要学生用心努力的“承”。传承不仅是技艺、风格,更是人文内涵与精神蕴藉。袁教授三十年的栉风沐雨,砥砺前行,薪火赓续,春华秋实。从“放歌星海”学生专场音乐会即可见证她三十年民族声乐教育的丰硕成果。音乐会是“袁家军”的集体亮相,它荟萃了“袁家军”的精英。他们来自各地高等院校和艺术团体,多人次在国内不同的民族声乐比赛中获得各项奖励,可谓民族声乐界的后起之秀。十八位歌者在舞台上的精彩放歌,既是“袁声态”风格的演绎与呈现,又是民族音乐欣欣向荣的象征与冀望。袁教授所企盼的,民族声乐的园林不应该是一枝独秀,而是百花满园。她希望培养更多的传承者,让民族声乐这块“麦田”有更多的守望者;让通往民族艺术的复兴之路上,有更多“香火”的传递者。

袁教授对待学生既是严师,又是母亲。她经常“骂”学生,尤其对那些具有音乐天赋而又不怎么努力的学生要求特别严,真有几个学生就是在她的“棒喝”下成才的。中央民族乐团女高音歌唱家金家勤老师评价:昨天的学生音乐会,最让我感动的是男生,她把男生都教得很悦耳,很棒,这就是教师的本事!星海音乐学院民族声乐系段岭教授在提到袁教授的学生男高音解本康时说,“像他这个年纪可以把作品唱得如此完整和成熟,我觉得非常可喜,这与袁老师之前为他打下的基础密切相关。”但她又像母亲般对待学生,用母亲的慈爱去关心学生。所以,学生在私下总是喜欢叫她“袁妈妈”,学生们都以有她这位导师而感到骄傲。有个学生说:我们无论在哪个岗位上,老师的精神都会影响我们,即便是做一颗细沙,我们也要做有价值的那颗,因为我们是袁老师的学生。从学生专场音乐会,让我们看到了学生解本康创作并演唱的《家是最美的地方》,以及彭玮演唱的《拉着妈妈的手》,那么情真意切、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师生之间的真挚感情。

著名戏剧理论家黎继德指出,昨天观看了袁老师的22个学生的演出,这22个学生不得了啊!这22个是各种不同风格的,有“美声”、有“流行”、有“民族”,都是“袁”声态。而且能够看出袁教授的教学方法、教学意识和胸怀,包容的、拓展的、发展型的、广阔的艺术教育之路。她的声乐教育,不单纯是技巧性的,而是生命和情感性的。我们通过她的学生专场音乐会可以看出,都是声情并茂,具有浓郁的生命气息。如已毕业的研究生陈蕊唱的几首歌,不只是声音和音色好,情感的沁入就更好一些。

作为声乐教育界“异数”的袁教授,无论是演唱、创作还是传承教育或研究,本身是一种“皈依”,一种宗教般的“皈依”,特别是对民族艺术的“皈依”。她实现这种皈依不是靠一时之冲动、一念之祈愿、一次之践行,而是一生一世之自觉而觉的持续修为。在这种修为中,她找到了生存的意义、生活的意味、生命的意趣。所以,她的人生是充满的,真正属于艺术的人生,艺术也在她那里被敞开,被她的生命之光所朗照。

黎继德先生评价道,根据我几十年来积累的对艺术的鉴赏,我可以说袁老师是我所看到的最钦佩的,而且是唯一性的艺术家。她可用“国色天香”四个字来形容:“国”,即至少是国家级水平;“色”,就是多彩,不仅有不同体裁的声乐形式,还有不同的戏曲形式;“天”,袁老师有极好的天资;“香”是香气四溢,即创作、演唱、教学、研究都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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