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香伟++熊茵
[摘要]随着电视的发展以及对社会的影响加深,人们对电视媒介也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批判。本文以电影《楚门的世界》框架和模式为切入点分析中国当今电视真人秀节目价值取向的荒诞性和欺骗性,阐释真人秀节目参与者被控制、被囚禁以及被异化的悲剧命运,由此让人们意识到电视媒介的双刃剑作用。
[关键词]《楚门的世界》真人秀 异化 悲剧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西省艺术规划项目“当代电视娱乐栏目的价值取向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号:YG2012114
电视被称为继电影之后的“第八艺术”。随着大众文化以及现代传媒技术的迅速发展,电视已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德国艺术理论家鲁道夫·阿恩海姆曾说:“在现代生活中,电视成了唯一能与生活本身相媲美的东西”[1]。人们通过电视与世界发生联系,甚至毫不夸张地说,电视作为一种媒介工具比现实生活更吸引人。世界各地的亿万观众通过电视在同一时间观看丰富多彩的节目,无论多么遥远国度发生的事件似乎都与其息息相关,因而法国电影理论家克里斯丁·麦茨把这种现象称为“总体社会事实”。
自1936年英国广播公司(BBC)首次开播黑白电视节目,虽然只有80年的短暂历史,但是伴随科技的进步,由黑白到彩色以及数字电视,电视节目发生了巨大变化,在21世纪的今天,更是借助互联网、移动网络,如虎添翼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一场革命,正如英国大卫·麦克奎恩所说:“电视重塑了当今社会运行的方式”[2]。
随着电视的发展以及对社会的影响越来越深刻,一些哲学家、艺术家等对电视这一新兴的媒介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批判。1998年彼得·威尔导演的电影《楚门的世界》(The Truman Show)让我们看到了电视真人秀节目的荒诞性和欺骗性。电影夸张地展示了主人公楚门30年被真实直播的悲剧生活。影片在楚门一天的生活记录中开始,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楚门头顶意外掉落的一部摄像机,不仅让我们看清了楚门被控制、被安排的悲剧命运,而且冷静地感受到了真人秀节目的本质。
真人秀(Reality TV show)节目发端于欧美,在中国译为真实电视、真实秀等。“真人秀,泛指由制作者制定规则,由普通人参与并全程录制播出的电视竞赛或游戏节目。”[3]真人秀节目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家庭滑稽录像》以及《一个美国家庭)(1973),但这些节目在当时没有产生较大影响。直到荷兰的《老大哥》(1999)摄像机一天24小时记录12名男女选手的一举一动,新奇的节目形态很快波及到欧美。美国引进英国的《流行偶像》(2001)推出的《美国偶像》(2002)开启了音乐选秀模式,在世界各地刮起了一股选秀风暴,并对中国电视娱乐节目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由于中国经济与欧美国家相比有一定的差距,电视节目很长时间内相对单一、说教严重、观众参与度极低,娱乐性没有很好的体现出来。西方真人秀节目的引入给中国电视节目带来了一场“革命”。2000年央视首次播出了美国的野外生存真人秀《幸存者》,拉開了中国电视真人秀节目的序幕。随后2004年湖南卫视模仿《美国偶像》成功打造了《超级女声》,把真人秀节目推向高潮,创造了造星、收视率、广告收入等多项神话。《超级女声》的成功使得中国多家卫视纷纷效仿,一时间《星光大道》《舞林争霸》《我型我秀》等真人秀节目争霸荧屏,最后在广电总局的“限娱令”下有所降温。如今《奔跑吧兄弟》《中国新歌声》等节目仍具有强烈的吸引力。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中国类型丰富的真人秀节目既为商家带来了经济收益也为大众带来了笑声,所以大众甘愿付出时间和精力而乐此不疲,很少有人意识到真人秀节目的虚幻性以及给选手带来的悲剧性。正是电影《楚门的世界》以别样的方式为我们敲响了警钟,让我们体会到了每一个“楚门”被控制、被囚禁般的痛苦。
一、被操纵的人生
电影在楚门妻子美露的赞美中开始,“真人表演是我全部的生活,是典范的生活,最高尚的生活,美满的生活。”他的宣言多么具有讽刺性,楚门这个被电视公司收养的孤儿,从一开始就是公司的一个赚钱工具,随着他的第一声啼哭被直播,他长达30年的人生被设计得天衣无缝,堪称完美。他生活的桃源岛是一个庞大的摄影棚,每天有5000多台摄像机向全球200多个国家直播他的一举一动,17亿人见证了他的出生、蹒跚学步和举世静观的初吻,唯独楚门不知真相。在美丽的桃源岛,楚门过着安逸的生活,即使遇到烦心事也会及时解决,与其说这是完美设计的生活不如说是被操纵的人生。哪怕楚门遇到的一只小狗都是在节目导演的口令下适时放出。
为了能够永远控制楚门,导演不惜让父亲演员却克“溺亡”。因为父亲溺亡的心理阴影,楚门害怕海水,安心呆在桃源岛。然而却克的再现,引起了楚门的怀疑。导演又设计了父子相遇的感人场面,感动了亿万观众。
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死而复生”奇迹在电视真人秀里却是常态。楚门与“亡父”抱头痛哭的场景在当今的真人秀节目中也屡次再现。《超级女声》选手总决赛前使用复活制,即被淘汰的选手可以通过短信支持重返舞台,从而“死而复生”。如今火爆的《我是歌手》《中国新歌声》仍延续复活制。2016年《中国新歌声》学员在鸟巢冲刺夜比赛时被淘汰的万妮达和赵小熙都被导师使用挽救权重返舞台。当赵小熙永远无缘鸟巢演唱的舞台时忽然命运大逆转,在哈林启用的挽救按钮时他真正实现了“死而复生”,他的心路历程好似从地狱迈入天堂,绝望的眼睛里忽然流出了兴奋的泪水。在观众的欢呼声中,谁说赵小熙不是被操纵的“楚门”?谁能说赵小熙是最后一个“楚门”?
二、被囚禁的灵魂
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让楚门意识到自己受别人的操纵,好像一生都身不由己。导演设计日出日落、暴雨海浪以及堵车等极力阻扰楚门离开片场,牢牢地控制他的身体。可怕的不是楚门的身体被控制,而是其灵魂被囚禁。看似安逸的桃源岛却潜藏着巨大的危险,楚门生活在一个完全虚假的世界而不知。我们不禁会问30年间为什么楚门从不怀疑,一直不知道真相?当初恋女友施维亚愤怒指责导演说:“他不是演员是囚犯,任你摆布”,导演却说:“假如他下决心要查出真相,我们无法阻止他”。可以说,楚门的悲剧有其自身原因。
桃源岛就像一个无形的监狱,楚门生活在其中,有娇妻朋友相伴。因此他认为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一直悠闲自在。殊不知,全球无数双眼睛每天窥探他的生活,他就像囚犯一样没有真正的自由,他无法为自己的梦想付诸行动。这一切对楚门来说不过是外在的束缚,而真正束缚、囚禁他的是他自己。当父亲溺亡后,七岁的楚门主动放弃了对世界的探索,安心在导演设计的“庞大监狱”里成长、恋爱、结婚。人最大的自我束缚就是安于现状,为自我建立一座心狱。当楚门为头顶落下的摄像机疑惑时,正好广播传来飞机零件脱落的新闻报道,他的疑虑立刻消失。不久楚门偶遇溺亡的父亲后追问母亲关于父亲的消息。母亲安慰那不过是最近市政驱逐流浪汉,巧合的是楚门无意看到报纸上对此行为批判的消息。可见,楚门所有关于世界、关于生活的认知也被导演牢牢控制,由于其轻信、不思考,他的灵魂随之被囚禁。
我们又何止不是楚门呢?懦弱、安于现状、缺少挑战的激情和毅力等让我们画地为牢,灵魂不能自由飞翔。为了打造更好的播出效果,电视台会对真人秀的选手进行各种训练,这无疑是一种标准化的生产,没有选手自己的个性。但是,由于电视强大的传播效果,可以令人一夜成名,因此,许多凡夫俗子明明知道其中的虚假,却争相去当“楚门”,靠电视直播成功成名。这种自投罗网的选手比楚门更悲哀,甘愿去坐电视媒介营造的监狱,把灵魂拱手相让。
三、人的异化之悲剧
电视真人秀节目因较强的娱乐性备受观众喜爱,无数人几乎每天都在关注楚门的动态。有人躺在浴室里观看节目,有人不顾孩子的哭声,全神贯注地收看节目。他们的生活好像有了楚门而变得有意义起来,离开楚门,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人们能有今天舒适便捷的生活,很大程度上离不开科技和现代媒介的进步,因此麦克卢汉断言“媒介是人体的延伸”,认为电视是人的视听器官的延伸。然而电视媒介带给我们的不过是虚假信息,就像楚门的生活一样。观众夜以继日地守在电视机前,除了偷窥欲望得到满足外,我们的眼睛和耳朵究竟延伸了什么?更不要说我们的心灵如何吸取了丰富的营养。
人类创造伟大发明是为了更好的解放人类,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但是《楚门的世界》让我们看到了当今真人秀节目导致的人之异化的悲剧。楚门离开桃源岛时追问:“我是谁?”这一发问把我们从娱乐节目中拉回现实,我们不禁反思,楚门这个“真实的人”(True Man)与动物园中的怪兽多么相似,他真的有自己的主体性吗?在一定程度上,他不過是一个被现代科技和媒介异化的人,“简单来讲是指原本由人创造的科技却成了控治人、束缚人、奴役人的一种异己力量。”[4]
楚门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所以才从6000多个待产婴儿中脱颖而出,长大后想成为探险家,像麦哲伦一样探索世界。现代科技并没有为楚门的创造力和探索梦想提供帮助,反而为了广告收入处处设置障碍,扼杀他的想象力和梦想,至此,真人秀节目的潜在危险暴露无遗,即把一个个鲜活的个体引向反面成为异化的人。当今中国真人秀节目的“黑幕说”“裸照炒作说”也不绝于耳,选手再次重蹈楚门的悲剧。当楚门驾船逃出虚假的摄影棚时,船头刺破了他向往已久的蓝天,他忽然发现蓝天居然是巨大的屏幕,那种绝望、撕心裂肺的痛哭沉重地撞击着我们每个人的心,我们要问:“现代科技和传媒难道就是为禁锢人而发明的吗?”中国如火如荼的真人秀节目,除了盲目的炫耀收视率和广告收入外,难道将人引向异化之路就是它最大的收获吗?“楚门”的悲剧何时休?这一问题值得每个人深思。
四、结 语
导演极力劝说楚门继续留在桃源岛,因为外面的世界有谎言、有欺诈,是一个病态的世界。可喜的是楚门勇敢地推开了巨屏上的那扇门,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然而,今天无数的青年纷纷加入真人秀节目,为名利主动放弃自己的个性,与异己力量同流合污,走向失去自由、失去灵魂的悲剧之路。阿恩海姆曾说:“电视对我们的智力提出了一种新的严峻考验。如果我们成功地掌握了这一新兴媒介,它将为我们造福;但是它也可能让我们的心灵长眠不醒。当传播通过手指一按进行时,人的嘴便沉默了,写作也停止了,心灵也随之凋谢。”[5]这番话令人如梦初醒,我们应该警惕电视媒介的双刃剑作用,并从楚门的悲剧中吸取教训,做自己真正的主人。
注释:
[1]陈旭光:《影视受众心理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页
[2]英大卫·麦克奎恩:《理解电视——电视节目类型的概念与变迁》,华夏出版社,2003年版,第3页
[3]胡智锋:《电视节目策划学》,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96页
[4]肖叶君:《新媒介环境下人的异化》,《科教导刊》2015年版,第138页
[5]陈旭光:《当代中国影视文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62页
(梁香伟:江西师范大学传播学院讲师;熊茵:江西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