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波
当所有红利终结的时候,原来的成长发展路径、资源配置能力、生存方式和人对自我的认知,都需要重新反思和检讨。延用过去的“成功之道”,可能没法走得很远。
旧红利的丧失
我们今天面向未来,处在空前的产业变革迭代期。跟我们的前辈相比,中国的产业现状发生了一些大的变化,1978年改革到今天,有四个非常熟悉的中国经济发展红利已经逐渐丧失掉了。
1.全球化
从1945年二战打完以后,人类就在想能不能以后不打仗了,能不能用经济的方式消除贫困的悬殊?为此,除了在政治上成立联合国以外,还建立了很多经济组织,比如IMF、WTO和世界银行。
也就是从那时起,工业文明进入全球化时代。中国是这一轮全球化中最大的获益国。
但是这两年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数据显示,全球贸易流动量在2008-2016年的9年中增长幅度是零,几乎没有任何增长。而且过去两三年里我们看到各个国家的民族主义情绪、极右情绪、种族情绪开始抬升。
2.中国制造
中国的改革开放始于1978年,明年就是改革开放40周年。在这40年里,中国奇迹基本上由两个部分构成,一是制造业的奇迹,二是信息化革命带来的奇迹。中国制造的奇迹依托于两个优势。
一是成本和规模优势。
我们的劳动力成本、原材料成本、环境成本、税收成本,都是占优势的。而在规模上,我们营造了一个又一个全球最大的产业工厂,从牛仔裤,到鞋子,到汽车,中国的汽车产销量在2009年超过美国。
二是互联网优势。
今天的中国是全世界谈互联网商业模式创新最好的地方。互联网模式的崛起建立在人口红利上,中国大量的人口成为互联网用户。一直到今天,中国互联网人口的平均年龄比美国年轻10岁,在互联网的意义上,我们是更年轻、更感性的国家。
但是今天我们看到所谓“中国制造”的红利已经结束了,因为“中国制造”的成本优势和规模优势已逐渐丧失。我们在广东地区看到大量的工厂外迁,要么迁移到东南亚,要么迁移到中国的西部和内蒙古等地。
3.互联网
互联网(包括移动互联网)整合的平台、流量和人口红利,是第三大红利。
我认为中国所有的产业中最没有泡沫的,大概就是互联网。2014年我在广东跟广东省共青团一起参加活动,共青团告诉我一个数据:2014年广东省的大学毕业生创业,90%在送外卖。2014年正是中国O2O最热烈的时候,大学毕业生,无论是英语专业、化学专业,还是物理专业,出来创业都是送外卖。
但我认为互联网商业模式的创新,在今天没有机会了。互联网变成了所有行业的基础设施,创业会越来越依赖于内容和技术等领域的创新。
4.非均衡战略
过去很长时间里,我们国家实行东南沿海优先发展战略,但是今天中国的东南沿海,无论从城市化规模、产业还是消费来看,都已经饱和,大量的产业向西部、北部转移。2016年房价上涨最快的不是北上广深,房价涨幅第一名是合肥,第二名是郑州,第三名是武汉,第四名是厦门,第五名是深圳。中国资源投入向西部和北部地区聚集已经成为一个新的国家级战略。
以上四个红利让中国走到今天,由全球第八大经济体变成全球第二大经济体。
面向未来,当所有红利终结的时候,原来的成长发展路径、资源配置能力、生存方式和人对自我的认知,我们都需要重新反思和检讨。延用过去的“成功之道”,可能没法走得很远。
新红利时代
面向未来,我们还是会看到客观发展的基础性红利。这些红利的实现需要每一个人重新认识我们跟商业、金钱、消费者、时间这四个方面的关系。我把这些新红利概括如下:
1.新中产红利
中国面向未来一个非常大的空间是新的中产阶级的崛起。
中国长期以来是面向广大的无产阶层的,中国的制造能力、消费模型都是面向无产阶层完成的。但是最近这几年,特别是2015年以来,中央政府提出“供给侧改革”的“十三五”规划战略以后,中产阶级的崛起已经成为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从今年算起,再过13年,就是2030年了,到了这一年中国会发生几个很重要的事情:
一是中国会替代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这是一个大概率事件。
二是中国70年代人集体进入60岁,中国社会将进一步老龄化。
三是伴随着城市人口达到9.4亿左右,中国将出现大概3亿到3.5亿的中产阶级。这个数字是什么概念?它是美国人口的总和,它还相当于日本、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韩国等六国人口的总和。
什么叫做中产阶级?中产阶级会认为自己是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同时认为自己所有的财富来自于职务性收入和理财性收入。他对资产的理解会远远高于前面那一代劳动者出身的创业者,他的时间分配同样区隔为职务性时间和非职务性时间,就跟他的财产分配是一样的。
中产阶级崛起的时候,这个国家的文化消费、奢侈品消费,跟生活质量、审美有关的消费将大幅度提高,它会彻底改变中国的产业结构和消费结构。
2.新工匠紅利
我认为互联网的红利到今天彻底吃完以后,产业力量将重新回到制造端。做空调、做服装,做任何产业的人都曾经被互联网冲击,信息流彻底被屏蔽,我们不得不利用互联网的平台和流量分发跟消费者重建关系。
但是当今天互联网成为基础设施,当几乎所有互联网工具免费化以后,能力回到制造者手上,而这批制造者区别于三十年前靠成本和规模优势竞争的制造者。
近两年我去了很多制造业企业,也开过千人级制造业转型大课。我在实体产业中的观察,有一个非常深刻的体会。我认为面向未来新的中国制造将不属于那些大型企业,而属于那些中小型企业。
大企业的能力将被瓦解掉,而那些具有工业设计能力、产品定义能力、人格化能力的中小企业会成为中国未来产业转型最主要的能量,我們把他们叫做“新工匠”。今年的全国“两会”上,总理第二次提出要在中国推动新工匠建设,这部分人非常年轻。
比如,我看到一个景德镇女孩把《天工开物》说的景德镇瓷器72道工艺,精简为32道;一个做漆器的小伙子,打破中国漆器六千年传承的深褐色定律,创造出年轻人喜欢的“马卡龙”色漆器。
这部分人会成为未来中国产业升级和消费升级最重要的驱动力,他们拥有新的审美,拥有新的工艺,用新的连接方式实现匠人和消费者之间的连接。
3.新技术红利
1980年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曾预言人类将告别工业革命的第二次浪潮。进入以信息化革命为主的第三次浪潮。在这本书中他提出大数据,提出跨国公司,提出人从8小时写字间里走出来,成为自由的知识人。
1980年到2017年,随着互联网红利的结束,实际上意味着托夫勒所说的第三次浪潮在人类历史上的彻底终结。信息化对产业进步和全球贸易的推动在今天彻底结束了,当人类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就需要新能量的供给。
所谓第四次浪潮也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虚拟现实、基因革命、新能源、新材料。这些东西跟所有行业有关,跟汽车、跟服装,甚至跟床垫都有很大的关系。
所有的产业变革都不再是信息不对称的变革,而是重新回到产品本身。包括我这样的写作者,如果不进步,我们的写作能力很可能被会写新闻稿的智能机器人代替,甚至写作本身都会被代替。
4.新居住红利
今天中国仍然处在城市化进程中,到2030年,中国有9.4亿人口居住在城市,中国的城市化率才刚刚超过70%,我们的城市化率每年以1%左右的速度在不断增长,人口继续向大中型城市聚集。但同时人口又会以散点的方式向中心城市周边的城镇和小镇散布。随着老龄化人口的出现,中国的50后、60后、70后人口会向更适合居住的中国南部地区进行候鸟式居住。
这些变化会造成面向未来的城市化,就是每一个城市的投资价值和居住价值会呈现几何级增长。就像我们今天在美国、中国台湾、日本看到的一样,东京的房价非常贵,东京以外的房价以几何级的方式往下跌。
中国超级城市的规模会越来越大,5万人左右的小城镇、产业园区会得到极大的发展,新的居住空间、特色小镇、养老产业未来会成为中国创业的新空间。
2017年中国已经进入新的发展时期,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地区、每一个个人通过破坏、透支的方式获得发展的可能性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