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
桃花
一定会慢慢变凉
当你向窗外望去
向蒸发着盐的街道走来走去
都会有一株缓慢的桃花
开在你的屋里
四处流动在空气里
她和你一起长大
一起把一只错误的时钟
挂上一面口吃的墙壁
你们一起索要伤口
当盐渍如雪片般落下
她干渴如永远喝水的你
她展开如展开在
你的双手里呼吸你
她越来越像一颗种子
而你越来越衰老
当你孤独的房子在火焰里
等待熄灭时,当灰烬
在寂静里越堆越多
多到足够覆盖一个人冰凉的躯体
阵雨
它倾斜,它不知所以
它径直走向,你倒下的一边
秋天
我们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停在屋顶上的大鸟了
在梦里我粗重的呼吸曾惊扰过它
但我们总要过日子,虽然我也曾挥手打断过你的话
两个人的呼吸是否会比一个人多一些
重一些,好像一起呼吸空气就流动得慢一些
也可能更快,但爱情总是不一样
你还在替我睡着懒觉,我已经开始练习迷人的事物
我说我们不该放弃这只可能的大鸟
而你坚持说爱情,这样我们就可以互相活下去
窗子外面,是那些在雾霾里劳作的人们
他们种下了动物的脸,并盖上一些薄薄的植物叶子
他们也会收获,这由此而来的漫长时间里
他们将和我们一样学着坐在屋顶下
并像议论现实一样议论着这个从未到来的冬天
平安夜书
我们醒来的时候是悲伤的
或者说,我们恰巧在那一刻醒来
只有我们的嘴巴是热的
半夜,这不是我们的世界
我听见黑暗里钟表扭曲地旋转
墙里滴着水,楼上有令人哀伤的脚步声
那是另一个人,在一个人睡去时
带着他消失的边界醒来
没有命运在此刻,空气
在寂静的嘴巴里变成了恐惧
我听见你孤独的胃
还消化着时间和昨天的聚会
没有地址,此刻你多么陌生
只有黑暗里你的躯体,掌心里
你熄灭的火焰让我想起你
想起明天我们将如死者般离
我们称为阳光的事物
我和他一起生活
在早晨,看他在墙上被拖起
在傍晚,消弭于昏晦
即使夜间我也知道必有一个人
望着我得到睡眠
他犹豫,寡言又风情
像这里大多数人
在墙上充满了不确定
我甚至为他虚构了身世和姓名
徒劳指挥他完成
可能的情节,我向上
伸出双手,他则用
痛苦下垂的背脊回应
我听着窗外郊区的胜利
他则枯坐怀疑
我甚至可以断言
他从未走出过
一个我不安行动的地方
在我们之间
必有一个隐秘的中心
穿行于动作和意志
多么痛苦的准入和切出
我们无法信任彼此
使这种生活渐渐变成一场战争
而戏剧只能是心灵
比如当我满怀走入他的希望
他则展现给我
一面口吃的墙壁
雪
假如生活里没有雪
我们也过得下去,因为天空里
除了冷,什么也没有
而冷是不可能被保存的
那些看见雪之外的人
都离开了我们
我们让自己发热直到大地
也热烘烘地呼吸
直到雪在空中就融化
变成雨,我们熟悉的事物
我们打着伞走开
对我们的自我一无所知
一次关于雪的想象
雪天我们打雪仗,堆雪人,看彼此头发上
一点点白起来,用尽最后一次力气
把雪拍在雪人身上,仿佛世界顷刻就安静了
只有我们感觉刺骨的手和某处
现实完成之后,空气和雪的缓缓回落
像弥补着我们损失的未来,细微而又柔软
只有雪人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抽着我抽了一半的烟,右臂戴着你
属于左手的手套,用一双石头般的眼睛
回望着悲伤的我们,雪地里
四散着脚印,却没有我们的爱情
我还能记得我安慰着你,指着那些闪光的
依旧不断从可能的半空飘下的六边形
指着它们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好像雪还在空中时,就改变了我们
房子
在死之前,找到一個房子
这似乎不可能完成,但房子存在着
即使倒了,它依然有一个空间
像房子一样呼吸着
我们就住在那个被替代的空间里
使用它不完美的功能,而漫长的居住
更像是一种对房子的缅怀
直到我们搬出那里
来到黑暗的旷野,天空下着雨
我们浑身湿冷,只有此时
我们第一次想象了房子
蜂鸟
蜂鸟跳跃
在低矮的荆木丛
这是正午犹疑的路边
没有人,寂静
阳光缓缓吮存着
可能的事物
它们跳跃,在光线
阴影产生的枝杈
像一种迷人的矛盾
凝滞,被拖入接临的午后
责任编辑 吴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