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功夫,梦想如何照进现实

2017-05-15 13:41李康宁
齐鲁周刊 2017年17期
关键词:武林大会功夫济南

李康宁

当代“武林大会”全透视——

少林武当,太极八卦。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这些元素,构成了东方武侠的奇妙世界。在大家的想象中,这个所谓的“江湖”,有杏花烟雨,也有塞北西风。它的神秘让人相信,通过武道的修习,能够窥见人生奥秘,甚至超凡入圣。但在现实中,即便是资深的武侠迷,也很少有人能说清自己的“任督二脉”在哪里。至于如何修习内力,更是无从谈起。

4月21至23日,济南举行了一场“武林大会”,1200多名参赛选手熙来攘往。当这个真正的武林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很多问题也随之而来——在当下,中国功夫的转型之路,究竟何去何从?

大隐于市的高手们

今年4月5日,香港作家黄易辞世。这位畅销书写作者,一生写下了多部颇有影响力的武侠小说。其中的人物,无不身负绝技纵横天下。尤其在《破碎虚空》中,大侠传鹰不断打怪升级,最后成了仙。

他的作品,是港台流行文化的一个代表。金庸、古龙、张彻、徐克,他们的作品把“武林”包装成了一个寄托着情怀与想象的别样时空。事实上,严格考据起来,不仅仅“羽化登仙”的范例无迹可寻,就连那些耳熟能详的典故,也多有错讹。

比如影响力极大的太极拳,在金庸的小说里被塑造为张三丰的创作。但事实并非如此,太极拳源于河南陈家沟,时代也比张三丰所在的元末明初,晚了几百年。

但仍有无数人在继续演绎这些故事。尽管很多网文会被贴上“武侠”“修真”“玄幻”的不同标签,但内容多有雷同之处。少年身负血海深仇,得到神兵利刃或者盖世秘籍,一跃而成天下闻名的大人物。

“这在现实中,肯定是不可能存在的。”济南大学武术教师张越表示。他认为武术来源于生活,也从来不可能脱离生活。修练武术也要谋生吃饭,解决生计问题是第一要务。一个人隐居在深山之中,相当于每天都在做生存挑战,不太可能有时间钻研武学。再者说,武术倡导实际应用,如果没有名师指导,也不与人交流实战,单凭一本书就能练成绝世高手,这纯粹是臆想。

“其实,武术宗师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神秘,大部分就是生活中的普通人。可以说是大隐于市吧。”张越说。在济南武术圈名气很大的燕子杰先生,本职工作是山东大学的数学系教授。其他习武人士,也大多数有自己的职业。

本次武林大会上,聊城稀有兵器研究会会长任慧芹的收藏,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观点。板凳、马扎、铁锨这些随处可见的生活生产工具,在早些时候也会被练武之人拿来当作兵器使用。形形色色的人物,与他们各不相同的经历,一同构筑出历史生活的各种偶然。由此发端的中国武术,源流之复杂,内容之丰富,实在一言难尽。

传承与门派的纠结

“师徒父子”这句话,在中国传统行当里讲得很响。中医、曲艺如此,武行更是如此。一代代习武者,都信奉着“试玉要烧三日满”的心态,于不动声色中观察徒弟品性,然后再决定是否把绝活儿传给对方。

换句话说,“武德”要比“武术”更重要。

济南少林门的李淑华,每每说起自己的师傅王立诚来,情到深处往往潸然泪下。她说,当时师傅仙游之后,师娘并没有把掌门之位传给她。而是多给了一年的“考察期”,在历经一年之后,对她的孝心表示认可,才正式封她为掌门。

同样,乱意夜门的掌门薛恒也是这种观点。他们这种一路武术,有几百年的历史,但是现在一直坚持练习的,只剩下七八个人。虽然他现在也开设武馆,但大都以传授长拳为主,很少拿乱意夜门的功夫来示人。“说到底,这门功夫是以前在夜里修炼使用的,杀伤力太大。专攻人体致命的穴道,兵器方面也是,一手飞针让人防不胜防。如果人品不行的徒弟,我绝不能传授,这是师门的规矩。”

一个“规矩”,隐含着传统武术人挥之不去的尴尬。想开门办学,又怕违背了传统。所以,像李淑华这样的习武者,大多数还是按照师傅那一代人流传下来的习惯继续行走。他们坚持着古道热肠的形象,带徒弟很少收费。

但问题也非常明显,这种传统的收徒办法,很难适应现在的节奏。“十年磨一剑”,如今大多数人已经没有耐心。时间被新技术分割成小段后,大家只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去接受一些“五分钟减掉大肚腩”的速成方法。拿三两个小时去站桩,半天时间吐纳,很难实现。

弟子鞍前马后,师傅口传心授。这在以往,是最常见的武林生态。但如今,时间被浓缩了,有耐心的徒弟正在变少,师傅们越来越孤独。

内外家与“实战派”

济南六里山山腰有块平地。济南形意拳研究会会长杨遵利,在此处练起了形意拳。他少时师从形意名师高医俗,后来又跟李静轩学功夫,23岁便已经出师。如今他年过半百,身材瘦削,但出手力道之大,常人很难承受。“形意的崩拳,打的就是一个透劲。”杨遵利将一个身材健壮的小伙子打得趔趄之后,说起了他的功夫。

同样是形意拳高手,来自郓城混元门的赵飞完全是另一个形象。他体格魁梧,肌肉发达。在武林大会的开幕式上,把一柄重达200斤的纯铁关刀舞得虎虎生风。“清末郓城出了一个武状元,当时他的绝技就是重刀。我们练武的人,有责任把先人的功夫传承下来。”

从一般人的理解上说,杨遵利的发力吐劲,带着点“内家”的意思。而赵飞则是典型的“外门”功夫。但在这些练武人眼中,“内外”之说并无严格的分野。

“可以肯定的是,功夫练到最后,大家的境界都差不多。所谓内家高手,一样少不了练筋骨。而练外门功夫的,如果从起初没有学会调息,最后肯定也练不到家。”济南八极拳研究会会长孙远忠说。

在孙远忠眼里,现在的传统武术,练得确实不够火候。很多掌门人平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上了擂台和搏擊专业选手相比,走不了几个回合。根本的错误,一是缺少实战训练,从小都是按照套路打起来的。二是故步自封,心里容不下新事物。“老一辈的拳师,在实战中一点点积累,最终总结出了这些招式。那些大师们,互相之间传习技术的人很多,各个拳种融会贯通。你比如八极拳,就五十来个动作,但是变化起来妙处无穷,但现在能灵活运用的人太少。”

一位拳师说,以前的武林里的确有不少提高实战能力的法门。像赵飞这样练大刀的,是提升体能的一种方法。而有些人甚至更为刻苦,会把自己的手放进药水里浸泡,打出的老茧一层层褪掉之后,整只手变得异常坚硬,几乎没有痛觉。“现在很少有人那么拼命去練这种硬功了,伤身体。”

功夫走出去才有前途吗?

美国小伙儿白龙相貌英俊,个性活泼。在武林大会的开幕式上,他一身金色的功夫装,在《牧羊曲》的伴奏下耍了一套少林拳,以及软鞭。虽然鞭子“噼啪”作响,但是在座有些懂行的武者还是摇头:“不是那个味儿。”

白龙打小在美国练武,后来留学来到首都体育大学,又在少林寺特训过一段时间。“太苦了,在少林寺一周练六天,每次都要几个小时。我在美国,一周也就上两三节武术课。”在美国打拼多年的世界武术联盟主席王百利,在洛杉矶的中国武术圈里,以凌厉的螳螂拳闻名。他也表示:“教外国人练拳,实在是太难了。跟他们说境界,不知道怎么才能讲得通。”

为了让美国人能够接受螳螂拳,他已经让招式尽量化繁为简。因为老外们必须看到真正的实战能力,才能去心甘情愿地学功夫。否则,他们只会报以礼貌的微笑,或者干脆是不屑的嘲讽。张越认为,这与东西方文化差异有关。“东方哲学讲究意会,带有玄学的色彩。而西方哲学特别注重实证。所以我们的武道,提倡以弱胜强,以柔克刚;而欧美人就要分体重,按照规则来。现在来看,也许后者更科学一些。”

实际上,功夫的价值似乎并不仅仅是战斗。中国武术是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除了打斗之外,兼有养生的功能。有很多人就认为,不要按西方人那一套去评判中国功夫。在武林大会上,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学武首先是强身健体。“在国外,你能把一个拳击手和一个骨科医生联系在一起吗?但在咱这里,好多练武的都会正骨推拿。”

不容置疑,武术的价值正在被发掘和认可,但很难找出一个被大众认可的代言人。小说里虚构的形象,臆想的招式,让很多人对中国功夫产生了误读。就连群星辈出的功夫片,也正在走向没落。功夫明星吴京在拍摄电影期间,曾经痛斥过某位小鲜肉明星,一身都是娇弱之气。但事实的确如此,面对电影特技和国人审美的双重夹攻,留给动作明星们的空间越来越小。成龙、李连杰、吴京等人之后,这一行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新人了。

梁小龙作为特邀嘉宾来到了本次武林大会。他已经66岁,身上仍有武人的印记。“20年后,难道要让外国人来教我们功夫吗?”一个事实是,当年在电视剧里,他用迷踪拳打赢了整个虹口道场的空手道武士。但在多年以后,空手道的徒众已经遍布全球。在去年,空手道成为东京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而武术,至今还徘徊在奥运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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