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重塑“信用之都”

◎文/本刊记者 刘梦雨

说到温州，人们的第一印象是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先发地区与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温州人敢闯敢创的鲜活形象立即在大脑中闪现。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浙江温州以独创的经济发展模式实现了短短20年全市国民生产总值与人均收入同时翻了五六番的神奇飞跃。而温州的信用建设似乎不像经济发展这样一帆风顺，但正是这种不太平坦的信用建设之路让温州人对诚信二字深刻理解并且倍加珍惜。

“质量立市”“品牌立业”“信用温州”，从1991年开始，温州的城市发展战略紧紧围绕“诚信”，因为他们明白这才是支撑温州持续发展的重要战略资源。

“诚信一条街”高举诚信道旗

温州的信用建设在挫折中起步，与“火”相伴。1987年，在杭州武林广场上燃起一把大火，5000多双产自温州的假冒劣质鞋被杭州市下城区工商局当众销毁。这把“耻辱之火”在一夜之间，让温州背负了“假冒伪劣”的耻辱，品尝了信用缺失带来的苦果。但这把火也烧出了温州人重拾诚信、重建信用的决心，让温州人痛定思痛，决心要重塑温州形象，一雪前“耻”。1999年，经历12年的洗礼，温州奥康集团总裁王振滔在浙江皮革协会以及温州市领导的见证下，点燃了2000多双假冒温州名牌的劣质鞋，这把“雪耻之火”让温州人扬眉吐气。与第一把火时隔20年之后，2007年，温州人在杭州武林广场再次点燃一把火，这把火是“诚信之火”，与前两次大火不同，它不再是“烧”，而在于自觉“重燃”。这把火也脱离“皮鞋”这个主题，是温州从原始积累、“二次创业”到“第三次跨越”的全方位展示。温州市发改委副主任、信用办常务副主任朱荣娒说：“‘三把火’是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到2011年年底这一时期，温州信用建设的缩影。”

“三把火让我看到了温州产品质量的一次次跨越，我为温州感到高兴！”一位曾经见证了三次大火燃起的杭州市质量技术监督稽查支队的负责人说。2002年，温州将杭州武林门火烧温州劣质皮鞋的日子（8月8日）定为“温州诚信日”，也成为了全国首个诚信纪念日。如今“8·8诚信日”在温州开展了十五个年头，已经成为了社会各界广泛参与的信用建设品牌活动。

“诚信，一座城市的生命”。温州连续三年将此作为“8·8诚信日”的主题，表达了温州对信用建设的决心和坚持。

在温州市最著名的商业街五马街上，有一道特别的风景，街中间灯柱上悬挂的不是商品广告，而是“温商诚信道旗”。2015年，五马街打造“诚信一条街”，在街中树立起26面“温商诚信道旗”。在诚信道旗上，南存辉、王振滔、郑秀康、吴志泽、钱金波、叶建林、彭星、陈晓敏、朱少光、黄时谊等10位温州知名企业家联合为五马街的诚信“代言”。

在这条全长424米的商业街上，布满了各类商店。1999年，中宣部、国家内贸部、 国家工商总局、国家质监总局联合命名五马街为“全国百城万店无假货示范街”，也是浙江省唯一的一条被命名的商业街。

“曾经的五马街，有300多家老字号。”五马街道鼓楼网格长李琼介绍说，老字号常常是诚信经营的符号， 目前正将这些老字号渐渐恢复。

五马街上老字号的诚信“门槛”都很高。第一百货行政人事部副经理吴兆丰表示，对入驻的商家的诚信要求十分苛刻，如果出现欺骗消费者等违背商业道德的情况，绝不姑息，将进行严厉处罚，严重的将取消入驻资格。

“全市各商贸企业：‘铸诚信、讲文明’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真情回报社会，真心服务大众’是我们必须担当的使命。为传递诚信正能量，推动诚信商家建设，进一步规范市场秩序，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营造市民放心的消费环境，人民路的全体商家代表，特向全市各商贸企业发出如下倡议......”2016年8月8日，在温州市另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人民路，全体商家向全市企业发出了这样的倡议，在此号召下192户商家签下了 “做诚信商家承诺书”。

人民路是温州市打造的第二条“温州诚信一条街”，在这背后，是有关部门的协同合力。温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副局长王清秀对此表示，“诚信一条街”活动的开展很有意义，应该每年都要延续深化下去。希望企业家和经营者都能始终秉持诚信为本的理念，坚持诚信当头、信义开路，身体力行铸造“诚信”的金字招牌，为社会商业行为树起模范标杆。

“‘诚信一条街’是温州信用建设的好载体，我一定要坚持做下去，一年打造一条‘诚信一条街’，到我退休的时候，温州满城都是‘诚信一条街’。”温州市信用协会会长郑雪君极力倡导打造“诚信一条街”，对于今后温州诚信氛围的营造，她信心满满。

“契约信用”悄然替代“熟人信用”

温州是熟人社会，这也造成了温州独特的金融信用体系。写张借条甚至打个电话就能借到钱，这是以前温州人从前习以为常的“借钱场景”。在市场经济初期，这种“熟人信用”让资本发挥出了最大的效用。在2011年，正是这种基于熟人之间的信任，温州暴发了由民间借贷引发的局部金融风波，导致从前的“熟人信任”像多骨诺米牌一样倒下，温州信用遭受空前冲击。

2012年温州获批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后，在各方的努力下，温州的金融信用体系已经完成了“重塑”。原先基于人情的借贷信用已经慢慢转化为基于契约的信用，失信惩戒则让金融失信人“失信有戒”，而政府信用平台的搭建让金融信用体系更加完善。

“曾经迷失的温州正恢复元气。”英国新闻周刊杂志《经济学人》评论道。

在温州市鹿城区东明路上，坐落着温州首家民间借贷服务中心，从2012年刚成立时的几亿元，到2013年10几亿元，到2014年90多亿元，到2015年的170多亿元，该中心登记备案的民间借贷正在爆发式增长。

不久前，市民项女士与表姐来到东明路的温州民间借贷中心，对双方借贷的200万元签了合同，进行备案登记。“有了合同和备案登记，金额和还款期限都白纸黑字注明了，亲戚也要明算账。”在温州，“契约信用”正在悄然替代“熟人信用”。

目前温州全市共有7家民间借贷服务中心和5家备案中心，全国已有23个省市复制开办了230多家民间借贷管理中心。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6月末，温州市共备案民间借贷28,636笔，总金额359.89亿元，其中远程备案达到了7成。注入“契约”元素的资金占全部民间借贷的比重从金改前的不到5%提高到20%左右。

对此，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金雪军表示：“这说明服务中心已经成为非常重要的民间借贷平台。”

“市民的备案意识在提升，亲戚朋友之间也会选择备案。”温州民间借贷服务中心总经理徐智潜说，借贷双方借款协议或借条逐步规范化，信用平台的推出，更是激发了老百姓的备案以及查询的积极性，大大提升了民间借贷的信息透明度，减少了借贷的“信息不对称”。

金融风波爆发后，有企业和个人动起了逃废债的歪脑筋，通过各种途径转移财产，逃避债务追偿。

“假破产真逃债”，部分企业的不良行为一度让银行和企业的关系降到“冰点”。只有让失信者寸步难行，才能重塑金融信用体系。2014年开始，温州市重拳出击开展“构建诚信、惩戒失信”专项行动，打击虚假诉讼、恶意转移资产、逃逸、骗贷等逃废债类犯罪行为。

温州市按季度公布逃废债企业、个人名单，目前已经公布258个失信对象，50家涉嫌逃废债务企业列入约谈，104个失信对象列入公安打击。大部分的失信人都带有法院执行号，这意味着这些失信人已经列入了全国最高人民法院的失信人被执行人的“黑名单”中，在进行高消费、乘坐飞机、入住星级宾馆时都会受到限制。

“失信人名单通过媒体公布后，不少失信人主动联系银行，履行债务。”专项行动联席会议联络组有关负责人表示，第一批失信人公布后，就有失信人主动配合银行进行担保物的处理，偿还了本金。专题曝光38例恶意透支信用卡失信人中，很多信用卡透支逾期持卡人纷纷主动联系银行要求归还欠款。

“我们将推动市政府持续深化‘构建诚信、惩戒失信’专项行动，运用司法、行政、行业等手段深入打击恶意逃废债行为，推动‘一中心、多路径、立体化’惩戒模式。”温州银监分局局长赵秀乐告诉记者，截至目前，温州已推动开展集中打击活动6批次，惩戒失信人222人。温州银监分局积极参与由土地、住建、工商等部门建立风险企业联防联控机制，梳理风险企业及个人信息868项，其中228项被相关部门纳入联动监控与信息共享范围，强化金融债权保护。

信用是温州金融体系之基，随着金融领域“契约信用”的回归，联合惩戒的力度加码，温州必将重塑信用价值，再度成为金融“洼地”。

奖罚分明的预约、爽约和制约

让守信者尝到“甜头”，让失信者吃到“苦头”是诚信社会中的常态，因此将诚信要素加入到与百姓息息相关的生活中，将对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温州市人民医院，平时产科主任张红萍的门诊常常人满为患，预约号常常在几分钟内一抢而空，近段时间这样的场景有了变化，张医生的号突然好约了。

原来总有一些“任性”的病人预约了医生却又不想去了；约好了这个医生，又听人介绍约了另外一位专家；预约了就诊时间，结果迟到了半个小时……温州市人民医院门诊部主任胡珺佶介绍，2016年，医院总预约人数达62万多人次，预约率58.29%，爽约率15.12%。也就是说，去年有近10万市民爽约。

这样的行为不但浪费了专家号，也从某种程度上加大了挂号难度。针对这种情况，温州市人民医院在全市将实行奖、惩双向措施，一方面率先推出“诚信积分奖励计划”，对预约就诊且预约诚信度高的患者进行奖励，另一方面用“黑名单”对爽约患者加以限制。

记者了解到，“诚信积分奖励计划”具体操作的方法是，所有患者的初始信用积分为9分，成功预约并完成就诊加2积分，在预约时间前30分钟内签到再加1积分，预约后又短期（2天内）取消扣1积分，爽约1次扣2积分。

该计划还设定了黄金、白金、钻石等几个奖励积分等级，不同等级奖励不同项目次数，积分可以累积。患者可以选择累积到高分等级换取高分值奖励，奖励进行后扣减相应积分。黄金等级，可获得特检绿色通道1次，白金等级可获得特检绿色通道1次+营养咨询1次，钻石等级可获得特检绿色通道1次+营养咨询1次+中医体质辨识1次。

其中，获得者可有一次机会做特殊检查时享受绿色通道（如超声、CT等检查）是指诚信预约看病的患者，可以走“捷径”，优先做超声、CT等检查，无需排队等候。

在温州市人民医院近10万爽约的患者中，有1000多人因3次爽约被列入了预约“黑名单”。被列入“黑名单”中的患者，将在2个月内不能使用网络、微信和电话预约，在这期间，需要自己去医院挂号后才能清除黑名单里的不良记录。这与诚信患者的待遇可谓大相径庭。

“诚信的建设不是高大上的东西，也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你我共同行动，共同遵守的东西。你做一个诚信的商家，我做一个诚信的消费者，都是对诚信的贡献。”时任温州市副市长王毅的一番话很好地诠释了每一个人与诚信的关系。

诚信，是一座城市的生命和良心，也是城市精神的具体表达。在挫折中起步，在危机中奋进，温州的信用建设之路注定不平凡。诚信无处不在，诚信无时不需，站在新的起点上，温州人把诚信当成自己生命来维护。瞄准更高目标，以更“接地气”的方式，让“诚信之风”像春风般吹拂城市每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