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孜
【摘要】《生死场》以哈尔滨近郊某农村为背景,描写九一八事变前后,当地村民和他们视为珍宝的土地以及牲口的悲剧故事。本文试从中国农民这一视角出发分析《生死场》的悲剧性,探讨其悲剧成因。
【关键词】《生死场》;悲剧性
人世间的生死,在今天我们的眼里,是不敢触碰的、是沉重的。而在《生死场》里,人人都在生死一线挣扎,对生死感到习以为常,在那里,生、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萧红,1911年生于封建地主家庭的一个女子,她的一生是短命的、穷困的、奔波的。正是这样一个苦命女子,写下了《生死场》,用她独特的视角,为我们叙述了哈尔滨近郊某农村农民的生死悲剧。
在《生死场》里,“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因为丢羊,农民二里半青色的面孔更青色了。麻面婆做事是一件跟紧一件,常常放下一件还没做完的事又去做别的。年轻时的王婆顾着喂牛,不小心把自己才三岁的女儿给摔死了,但她只是心发颤,却一点都不后悔,一滴眼泪也没淌下,因为她看见她辛劳种下的麦粒比别人的大。金枝母亲一向很爱护金枝,可是当金枝败坏了菜棵,母亲便去爱护菜棵了,因为“农家无论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过人的价值”。王婆送自家老马进屠场,年老的她脑海里翻动着那些年青时所见到刑场上的回忆,她为一直勤勤恳恳、而今即将变成一张皮的老马感到伤心、痛苦,然而用王婆的痛苦才换来的钱在她一回到家便被取走了,这样,王婆半日的痛苦便没有代价了。之后,地租加价,赵三和李青山计算着打死地主,好出一口气,却因意外而以失败告终,最后,地租加成了,农民们继续被地主剥削、压迫。后来,王婆因儿子被官项所杀,痛苦自杀,赵三第一时间就将还有气息的王婆下葬。后来的后来,东家没了,日本兵来了,村子里的寡妇越来越多,亡家的汉子也越来越多……《生死场》里的农民们如此忙,他们忙这、忙那,忙着生,忙着死,忙着被地主剥削,忙着“参与”革命,似乎没有时间、没有力气去思考。活着时,他们“常常被地主们驱逐,使他们提着包袱,提着小孩,从破房子再走进更破的房子去”;等到死后,“乱坟岗子是地主施舍给贫苦农民们死后的住宅”。
而在我看来,《生死场》农民“坚强地生,挣扎着死”的悲剧命运根源在于封建地主阶级的剥削。在东北这偏僻村庄里,农民以土地为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背朝蓝天,面朝黑土。然而,农民辛勤耕作的土地却属于地主,他们用血汗换来的收成要上交地主;当天灾降临收成不好时,辛苦劳作一年的他们吃都吃不饱,仍是要将仅有的大部分粮食上交地主。因而,尽管他们勤劳如牛马,却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与死亡擦肩而过。如此生活着的他们,心里有悲痛,对动物有同情,可是当他们的感情没有代价,用感情的煎熬换来的钱也被地主阶级剥削掉时,他们便开始麻木。巨大的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正是中国农民的悲剧深渊。
此外,农民的生死挣扎悲剧与他们自身的愚昧无知、软弱也是分不开的。《生死场》里的村人们就像动物一样被驱赶着活,用胡风的话来说,就是“糊糊涂涂地生殖,乱七八糟地死亡”。麻面婆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例子。作者用尖锐的笔法直接写出麻面婆的蠢笨,“那样,麻面婆是一只母熊了!母熊带着草类进洞,”“让麻面婆说话,就像让猪说话一样,也许她喉咙组织法和猪相同,她总是发着猪声。”如此愚笨却不自知的麻面婆默默承受着地主阶级压迫,“她的性情不好反抗,不好争斗,她的心像永远贮藏着悲哀似的,她的心永远像一块衰弱的白棉,”她好像天性里就藏着软弱,尽管身心遭受苦难,她却好像没感觉似的,每天忙着干活,还忙着生孩子,给本就穷困的家庭添上又一负担,给这本就苦痛的村子繁衍后代,然后好像将悲剧也延续下去了。
然而,村子里也不尽是像麻面婆那般软弱到麻木的人。当人受压迫到了一定的程度,再麻木的人们会意识到自己已失无可失,这时,也有人会想要反抗,赵三就是最初起来反抗的一员。在面对地主无理加价地租时,赵三敢于反抗,成立“镰刀会”,密谋铲除恶棍刘二爷。不料事情却做错了,赵三错杀了小偷,这一错便挫掉了他的硬气。他受了“主人”一点帮忙,从狱里放了出来,还为了赔偿小偷,卖了自己的一头青牛。自此,“他说话时不像从前那样英气了!脸上有点带着忏悔的意味,羞惭和不安了”,他锐气全无,他变得软弱了——他感激“主人”的“帮忙”,对地租加价没有一丝不满,还常常给东家送些吃的,甚至在大家责骂东家无良时帮忙说话,“人不能没有良心”。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赵三对地主阶级的反抗只是出于初生的、还未成熟的反抗意识,他并没有真正觉醒,他仍然处于蒙昧阶段。而且赵三经历一次失败便退缩的懦弱举止更是使其根子里的软弱性暴露无遗。蒙昧无知、软弱的农民文化是难以战胜当时的封建地主阶级的。因此,即使赵三当初没有错打小偷,他的“反抗”想来也是难以成功的。
从而,我们便可以得知,蒙昧无知以及深入到骨髓的软弱加剧了中国农民的悲剧。在我看来,这也正是他们自身的悲哀之处。
最后,《生死场》里的农民还处在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之中:强敌压境,中国处于危亡之际——外敌的入侵更加重了农民的悲剧。“雪天里,村人们永没有见过的旗子飘扬起,升上天空”,在这国难来临之际,村人们却丝毫未察觉,他们心里还在想:“这是什么年月?中华国改了国号吗?”村人们的愚蠢无知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等到日本兵到村子里捉走女人,丈夫、儿子死去,村子里的寡妇和亡家的单身汉多了起来,这时也没有东家压迫了——“这下东家也不东家了!有日本子,东家也不好干什么,”村人们终于得了一丝喘气,他们似乎终于觉察到了痛苦,不再麻木,他们开始思考,开始讨论起“革命军”、“义勇军”、“红胡子”——他们终于开始关注国家,终于想起自己是哪国的国民。如此,被日本军侵略的痛苦折磨着的村人们在还没真正理解何为“人”的真正生存时,他们就被迫觉醒了——“救国的日子就要到来。有血气的人不肯当亡国奴,甘愿做日本刺刀下的屈死鬼,”“‘爱国军从三家子经过”,“人们有的跟着去了!他们不知道怎樣爱国,爱国又有什么用处,只是他们没有饭吃啊!”在作者真实的笔下,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农民在国家危难之际的愚昧无知及其绝望无助,他们经历了战争的创伤,经历了亲人死去、家亡的深切悲痛,然而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革命,更不知道怎样才能拯救自我,他们只能顾着解决自己身体上的饥饿,无暇也无力顾及抚慰自身精神上经历的折磨,他们只能在战争的悲剧中挣扎而难以自救。
在《生死场》的农民们看来,过去被地主阶级压迫的日子很痛苦,但是今日祖国被入侵的日子还不如昨日,被抢去了土地、被夺走国家庇护的他们很迷茫绝望,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他们勤恳地劳作,努力地活着,累得腰酸背疼,没有喘息的时间,为何日子却过得越来越苦,最后还只能糊里糊涂地死去?《生死场》里的农民活得“糊里糊涂”,死得“不明不白”,他们在既定的悲剧命运中痛苦挣扎,却不自知,在我看来,这才是《生死场》农民们最深重的悲剧。
【参考文献】
[1] 萧 红. 生死场[M]. 广州: 花城出版社, 2009: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