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转换对农民工职业流动的影响效应

2017-05-13 19:46明娟
人口与经济 2016年4期
关键词:农民工

明娟

摘要:农民工就业流动频繁已经成为当前劳动力市场的普遍现象和重要特征,而工作转换能否带来农民工职业向上流动,实现职业地位提升?文章采用RUMIC面板数据,进一步估计工作转换對农民工职业流动方向的影响。结果发现: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产生显著负效应,工作转换导致农民工职业向下流动,职业流动没有呈现“u”型特征,但存在一定的跨期效应,重新定义工作转换进行稳健性检验仍然支持这一结论。而从根本上消除劳动力市场的制度壁垒,强化农民工职业技能培训,无疑是未来劳动力市场政策调整的主要方向。

关键词:工作转换;职业流动;职业地位;农民工

中图分类号:F24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149(2016)04-0113-08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16.04.012

一、引言

农民工就业流动频繁已经成为当前劳动力市场的普遍现象和重要特征,2012年清华大学社-会学系与工众网联合发布的《农民工“短工化”就业趋势研究报告》显示:66%的农民工更换过工作,25%的人在近7个月内更换了工作,50%的人在近1.8年内更换了工作,而农民工两份工作的时间间隔只有半年多。农民工就业流动性高、“短工化”趋势明显,而农民工为什么要频繁地变换工作呢?收入问题一般排在第一位,其次是对其所从事工作本身满意与否,再次是对技能和知识增长的追求,而基于工作原因的主动流动(收入太低、工作不稳定、工作条件差、劳动强度大、社会福利差等原因选择主动离开)往往占绝大多数。

为了寻求更好的工作待遇与发展机会,农民工频繁地更换工作,但这种方式能否提升其职业地位,实现城市融入,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的结果并不一致。从工作搜寻与匹配理论视角来看,工作转换提供了一个劳动力资源有效配置的市场机制,只有经历一系列的工作匹配、离职和新工作匹配,才能最终从事生产率最大化的工作,而工作转换也成为从业者实现职位晋升和工资上涨最快和最有效的一种方式。从这个角度来讲,工作转换对提升农民工职业地位会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不过,经验研究大多给出了否定答案:不同于初次非农就业转换(农业向非农就业转换)显著提升工资收入,再次的工作变换和职业流动无助于提升工资待遇,工作转换并没有提升农民工职业地位,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与国际移民的情况相似,农民工工作转换并没有带来职业的向上流动,反而其高流动性不利于其人力资本积累,造成人力资本和经济效益双重损失。不过,也有部分研究指出,多次流动更有利于农民工职业向上流动,部分农民工在工作转换中实现了职业的向上流动。

对于工作转换能否实现农民工的职业提升,受制于数据的代表性和职业流动定义上的差异,经验研究结论并不一致。同时,由于现有实证研究大多采用截面数据,无法对工作转换产生的跨期效应进行评估,对于职业流动是否存在“u”型特征(转换初期出现职业向下流动,而随着时间推移,逐步实现职业上升)也缺乏必要的证据。工作转换能否实现农民工的职业提升?农民工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的影响是否存在跨期效应?农民工职业流动是否存在“u”型特征?这些问题都有待采用代表性的调查数据进行拓展验证。基于此,文章将采用中国城乡劳动力流动跟踪调查数据(Rural UrbanMigration in China,RUMIC),分析工作转换对农民工职业流动的影响,并探讨农民工工作转换是否产生跨期效应以及职业流动是否存在“u”型特征。

二、文献综述

工作转换往往伴随着职业流动,是就业者搜寻更高质量职业匹配的结果,而职业流动在个人职业生涯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工作转换可能是一个积极的职业生涯变化,通常人们会流向更高序列的职业,而人力资本更高的就业者工作转换带来职业提升的可能性更高。不过,利用美国动态收入调查(Panel Study of Income Dynamics,PSID)的研究指出,1981-1993年间工作转换同时伴随着职业和行业变动,男性变换工作可能导致向下的职业流动,降低工资水平,而年长者及工资待遇高的就业者很少选择转换工作。采用同样的数据(PSID)探讨裁员(被动工作转换)带来的收入损失,发现由于裁员带来的职业变动会导致较大的收入损失,这与工作流动导致的专业人力资本流失有关。而利用2001-2010年英国劳动力调查季度数据,探讨在职搜寻者与失业后求职者的职业变动差异,也发现:不同职业的在职搜寻者和失业后的求职者职业流动模式或方向完全不同,在职的搜寻者更有可能转换到平均工资高于前一份职业的工作,而失业的求职者,则更可能转换到低报酬职业。因此,在职搜寻者从职业流动中受益,其工资增长前景变好(更高的工资或未来的工资增长),而对失业的求职者而言,职业变动对未来工资增长有消极影响。

最近一项相关研究是利用1980-2002年间丹麦的劳动力市场研究综合面板数据(IntergratedDatabase),考察了职业流动的特征,最终发现:工人转换职业的可能性在工资分布上呈现两头高,中间低的情况,即最高或最低工资的工人离开职业的可能性最大。工资相对较高的工人倾向于转到平均工资较高的职业,而相对工资较低的工人通常转换到低工资报酬的职业。这种双面选择模式的一个例外是,生产力急剧上升的职业,主要是低工资报酬的工人倾向于离开,而生产力急剧下降的职业,高工资报酬的工人倾向于选择离职。

不过,对于处于劳动力市场底层的移民来讲,其工作转换带来的职业流动有显著不同,一般认为移民的职业流动呈现“u”型特征,即初期会遭遇一个向下的职业流动,不过职业地位会随着在输入地停留时间的增加而逐步提升。研究分析发现从前苏联到以色列的犹太移民在到达以色列的第一年会遭遇一个真实的向下职业流动(在以色列高技能人才存在高失业率的情况下),不过随着在以色列居住时间的增加,移民能够实现向上的职业流动。而对德国外裔移民的职业流动的研究也发现,移民存在向下职业流动,向下职业流动由于性别、迁移状态以及受教育程度的不同存在较大差别,而高技能移民在迁移初期会面临较大的劳动力市场职位恶化,但相对低技能移民而言,他们也能更快地恢复到原来的职业地位。对此,人力资本模型的解释是,新移民拥有的技能是在他们的输出国获得的,这些人力资本投资具有一定的国家特性,在流入地并不一定能得到全部回报,使得短期内很难在两个国家之间转换。同时,研究也发现这一特征可能因移民的国别差异而有所区别,如果移民来自发达国家,他们的职业流动的“u”型特征会更平坦,而来自发展中国家的移民其职业流动的“u”型特征则会更陡峭,因为移民的技能有很强的国家特性,输出地与输入地之间的差距越小,移民技能随之迁移的可能性越高。

中国农民工过高的流动性是社会广为关注的问题,部分调查和研究也开始探讨农民工工作转换与职业流动的关联。有研究指出,农民工的再次职业流动是一种“平移”,没有实现职业地位提升。也有研究认为,新生代农民工通过多次转换,实现职业向上流动,流动次数显著正向影响流动方向,多次流动更有利于农民工职业上升。相对于被动流动,采取主动流动方式的新生代农民工更可能实现职业的向上流动,特别是从事建筑业的新生代农民工。对于农民工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的影响,调查结果并不一致,出现这一问题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采用的数据代表性存在较大差异。调查数据的代表性、样本规模直接影响实证结果。二是职业上升的衡量标准不同。采用职业声望、社会经济地位指数衡量职业转换过程中职业地位的升降,或将农民工从非正规部门转至正规部门视为一种向上的流动,衡量标准的客观性均受到一定制约。而用工资收入变化衡量职业流动方向,容易忽略其工资不变(或下降)而工作环境改善,或者流动初期工资不变但增长潜力巨大的情况。不同研究对职业流动方向的界定存在较大差异,可能导致估计结果并不一致。农民工职业上升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技能水平的高低。已有研究表明,低技能劳动力更容易被迫回流,农民工通过培训或“干中学”提升技能水平,实现职业地位上升。严谨定义职业流动和工作转换,采用更具代表性的调查数据,进一步探讨工作转换对农民工职业流动方向的影响,无疑是实证研究需要拓展的重点方向。

三、模型与数据说明

在农民工城市融入进程中,其职业流动特征与国际移民相近,即由于户籍隔离等因素,农民工大多在次要劳动力市场就业,产生“低职业锁定”效应,虽然试图通过频繁转换工作来提升自己的职业地位,但可能发挥的作用不大。因此,工作转换对农民工职业流动影响的估计方程主要参考国际移民职业流动决定模型,其中最典型为鲍尔(Bauer)等人的研究,该研究利用Ordered Probit模型探讨了西德新移民职业流动的决定因素。具体来讲,在本次估计中,结果变量(因变量)的设置参考鲍尔等人的研究,把农民工职业按照技能水平分为三类:非技能工人(Unskilled)、技能工人(Skilled)和专业技术人才(Professional)。这三类职业构成排序变量,其中,非技能工人=1,技能工人=2,专业技术人才=3,被解释变量构成了一个序列选择模型。而估计方法,在鲍尔等人的基础上,拓展使用Panel Order Logit方法來进行。

其中,yit为个体i在t期的职业情况;turnoverlt为研究主要关注解释变量——工作转换,turnoverlt为虚拟二值变量,其中出现工作转换为1,没有发生工作转换为O:Wit为时变变量(年龄、外出时间等);gt为时间虚拟变量;Zi为非时变变量(性别、受教育程度等);不可观测的个体异质性用ci来表示;uit为时变误差项(Idiosyncratic Errors)。

2.数据来源与变量说明

本研究数据均来自中国城乡劳动力流动调查(Rural Urban Migration in China,RUMIC)的外来务工人员调查问卷,该调查在劳动力流入和流出数量最大的典型城市开展,包括广州、东莞、深圳、郑州、洛阳、合肥、蚌埠、重庆、上海、南京、无锡、杭州、宁波、武汉、成都15个城市,样本抽取以及入户访谈都由国家统计局系统协助完成,调查问卷由中外有关学者共同设计,以保证抽样的随机性和科学性。我们的面板数据为2008-2010年三年的外来务工人员数据,考虑到追踪效果,在数据清理时仅保留两个或者两个以上时点的样本,共获取有效分析样本5934个。

探讨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的影响,首先对研究变量进行定义。一是,对于农民工,我们定义为16-64岁目前正从事工资性工作或者自我经营的农村户籍人口。二是,对工作转换的定义,国外文献通常使用“两个连续调查期内是否从事同一份工作”来衡量,主要强调调查时点之间被调查者是否进行了工作转换。而本文主要使用面板数据来探讨工作转换的影响,调查问卷设计了“您哪年开始从事当前这份主要工作的”和“您外出经商以来的第一份工作是不是您现在的工作”两个选项,将工作转换定义为在调查期当年内是否变换过工作。具体设定为:调查年份为t年,如果被调查者开始从事当前这份工作的时间大于或等于t或者外出经商以来的第一份工作不是现在的工作,那么就定义为工作转换,否则界定为未进行工作转换。与国内研究的定义相比,本文的定义更加强调最近一次转换工作经历,或者说更加强调最近一次换工作前的工作状态与换工作后从事的工作的差异性。

文章重点讨论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的影响,因而还需要对职业流动进行定义,把农民工职业按照所需技能水平分为三类:非技能工人(Unskilled,赋值为1)、技能工人(Skilled,赋值为2)和专业技术人才(Professional,赋值为3)。根据问卷的职业分类,把专业技术人员、管理人员、私营老板、个体户归为专业技术人才,而把一般工作人员(白领)、商贩、理发、美容、导游、修车、家庭维修人员、厨师、司机、其他维修服务人员归为技能工人,其他职业为非技能工人。

表1给出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从职业类型的分布来看,农民工的职业以无技能者居多(职业赋值平均约为1.6)。其中,非技能工人3501人,占总样本的59%,而技能工人和专业技术人才的比例不高,技能工人1295人,占总样本的21.82%,专业技术人才1138人,仅占总样本的19.18%。从农民工的工作转换情况来看,转换工作者占总样本的13.21%,如果使用“近三年内是否转换过工作”来定义,这一比例将达到27.76%。同时,表1也给出了其他解释变量的分布情况,从中可以看出,样本以年轻已婚男性为主,平均受教育程度达到初中水平(约9年),而且都具有比较丰富的外出经验,外出就业时间平均值超过10年。而从就业分布来看,样本主要分布在服务业,建筑业与制造业的农民工的比例较小,分别为5.78%和13.8%,这可能与这两个行业农民工流动性较强,导致跟踪样本量较小有关。在就业企业规模上,中小企业仍是农民工就业的主要吸纳者,70%以上的农民工在50人以下的小企业就业。

四、估计结果与分析

表2给出了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影响的估计,其中模型1为基准估计方程,模型2加了“调查期前1—5年是否发生工作转换”以估计职业流动的跨期效应,模型3重新定义了工作转换来进行稳健性检验。从模型检验结果来看,职业流动估计三个模型都通过了系数整体性检验(Wald test),而三个估计方程在1%的显著水平上均通过了LR test vs.ologit regression检验,说明面板Order logit估计要优于截面Order logit估计,选择面板Order logit估计是合适的。

从表2模型1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的影响中发现,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情况下,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产生显著负效应,工作转换导致农民工的职业出现显著的向下流动。这与国外移民职业流动“u”型分布前半部分类似,说明工作转换行为对农民工职业地位提升作用有限,反而导致职业向下流动.这与李强的结论一致。农民工工作转换只是水平方向的职业流动甚至是向下职业流动.农民工自发的“用脚投票”行为没能提升其职业地位。由于农民工大多处于次要劳动力市场,农民工进入市场之后因制度障碍产生了机会的不平等,包括培训和职位晋升的机会,而户籍等制度壁垒造成了劳动力流动障碍,特别是从次要劳动力市场转向主要劳动力市场的机会,这使得农民工就业市场永远无法出清,虽然农民工试图通过频繁转换工作来提升自己的职业地位,但实际作用很小。

移民职业流动的研究一般都显示.职业流动呈现“u”型特征,即在移民初期会经历一个向下的职业流动.不过随着停留时间的增加会逐步实现职业的向上流动。为此,我们在方程中放入了“调查期前1—5年是否发生工作转换”变量,来考察农民工的职业流动是否也存在“u”型特征。估计结果见表2模型2,结果显示,调查期当年发生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依然产生显著的负效应,在调查期前一年、前三年发生的工作转换同样对职业流动产生显著的负效应,而调查期前四年的工作轉换对职业流动产生了正效应,但这个效应并不明显,说明农民工的工作转换没有出现职业流动的“u”型特征,但有一定的跨期效应。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产生一定的跨期效应,我们进一步将滞后2期以内的工作转换与调查期当年工作转换合并为一项来处理跨期效应,即将“近三年内是否转换过工作”作为关注的核心变量,来进一步检验估计结果的稳健性。这样做的依据一是,农民工单份工作的持续期不长,如《农民工“短工化”就业趋势研究报告》显示,农民工就业呈现“短工化”趋势,2008年开始上份工作的农民工,工作只持续了2.2年,而工作转换大多在近三年内完成;二是,工作史的追忆数据,三年内对于工作经历的记忆是比较准确的,如比较有代表性的追踪调查数据库——中国家庭收入调查(CHIP)在对工作转换的考察项目就设计为“您在最近3年中是否换过工作单位”。因此,采用“近三年内是否转换过工作”重新定义工作转换(简称定义2),估计工作转换对农民工职业流动的影响。估计方法和步骤与当期工作转换(简称定义1)相同,具体估计结果如表2模型3所示。从结果来看,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的影响仍显著为负,但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的冲击(-0.2359)要略小于定义1(-0.2602),证实工作转换的确存在跨期效应。

五、结论与政策含义

农民工在城市劳动力市场频繁转换工作,已经是当前劳动力市场的普遍现象和重要特征,而工作转换能否帮助农民工实现职业向上流动?文章采用RUMIC数据,进一步估计了工作转换对农民工职业流动的影响,结果发现:在控制其他因素条件下,工作转换对职业流动产生显著负效应,农民工工作转换行为没有对其职业地位提升产生积极作用,反而使农民工职业显著向下流动。农民工的职业流动也没有呈现“u”型趋势,但有一定的跨期效应。使用“近三年内是否转换过工作”重新定义工作转换,再次证实估计结果具有较强的稳健性。

工作转换并没有使农民工实现职业向上流动,这可能与城乡分割的户籍制度有关。身份和户籍制度形成职业分割,把农民工束缚在次要劳动力市场上,缺乏职业发展空间和职业晋升机制,虽然能依照自己的意愿转换工作,但无法突破制度壁垒实现职业地位提升。另外,在双重分割的城市劳动力市场上,人力资本对农民工职业选择的影响更具根本性,频繁的工作流动反而不利于农民工人力资本积累,削弱其职业向上流动的可能性。因此,消除劳动力市场的制度壁垒,强化农民工职业技能培训,无疑是未来推动农民工职业地位提升的政策方向,具体来讲:一是,打破体制和劳动力市场的分割,实现城乡劳动力公平就业。要推进户籍制度改革,建立城乡统一的户口登记制度,稳步实现城镇基本公共服务覆盖常住人口,消除身份和户籍限制带来的职业隔离,保障农民工同城镇劳动力享有就业机会公平和收入分配公平。二是,健全并实施针对农民工的职业技能培训制度,提升农民工人力资本积累。应多方位开展对农民工的在职技能培训,包括对实施农民工职业技能培训的企业和行业进行财政补贴,通过发放“培训券”等方式支持农民工自主参加技能培训和“新型学徒制”试点,采取“订单式培训”方式推动职业院校和培训机构与企业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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