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西方极乐世界图》多种工艺的制作考释

杜恒伟

内容提要：乾隆时期，随着清朝国力的兴盛，为了更好地加强统治，弘历对汉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也达到了历史的顶峰。佛教文化中的“西方极乐世界”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并形成规模。清宫乾隆年，弘历本人即笃信佛教，命清宫造办处制作了大量的“西方极乐世界”这一题材作品，文章就此考证、论述其中的工艺多样性。

关键字：乾隆 西方极乐世界 工艺 材质

“康乾盛世”也是中国封建王朝的最后一个盛世。在乾隆皇帝统治清王朝的六十年，是大清王朝政治、经济、文化诸多方面经过漫长积淀之后的集大成的时代，这一时期的清宫文化也达到了顶峰，在反映皇帝政治文化生活的深度与广度上，都是空前绝后的。乾隆皇帝以特殊的身份和地位对佛教艺术的推崇，推动了宫廷艺术的发展，其审美情趣也决定了这一时期的艺术风格与艺术特点。

一、关于“西方极乐世界”

清代宫廷在乾隆时期，由于乾隆皇帝的喜好，制作了大量的佛教艺术品，其中《西方极乐世界图》即是反复被复制成多种材质的题材。西方极乐世界，又称西方极乐净土、阿弥陀佛净土、安乐国、安养净土。是佛教中西方世界佛“阿弥陀佛”即法藏菩萨依因地修行所发之四十八大愿感得之庄严、清净、平等之世界。此世界人民皆是七宝池中莲花化生，是皆具金刚那罗延身的无漏大阿罗汉。因为此世界的民众皆是“诸上善人”，所以无诸苦痛，故名“极乐”。

中国近代佛学家蒋维乔先生，在《中国佛教史》中引用了《观无量寿经》，此经以说往生极乐方法为主，积德行善，“观念之行”即禅是也。具体而言形象地阐述以：“依报”、“正报”、“假观”、“真观”之不同分为十六观，用以说明修行者达到的修为境界，具体如下：

“第一，日观（向西方观日，此先使心定于西方之法）。

第二，水观（观水，由水观冰，由冰观瑠璃，此为地观之前方便）。

（注：第一、第二为“假观”，其观法。以观极乐之依报为手段。）

第三，地观（由瑠璃一转而观极乐之土地）。

第四，树观。

第五，池观。

第六，总想观（一名宝楼观）。

第七，华座观（此观阿弥陀佛所座之华，虽为依报，但属佛之特别依报，故与前六观稍异）。（注：第三至第七为“真观”，正观极乐依报。）

第八，像观（欲观阿弥陀身，为方便计，先观佛像；但于佛之外，亦于其左右观观音势至二菩萨；或谓之佛菩萨像观）……假观（观极乐正报之前方便）。

第九，真身观（观阿弥陀佛）。（注：此观为“真观”，正现正报。）

第十，观世音观（既观弥陀真身，更观其左右二菩萨）。

第十一，大势至观（同上）。

第十二，普观（或谓之自往生观，自积往生极乐之想，而善观极等之相）。

第十三，杂想观（合观弥陀及二菩萨，故谓之杂想观）。

第十四，上品生观（观人之往生乐；以下共分上中下三品，每品复设三品之区别；故上品有上上、上中、上下三品之区别）。

第十五，中品生观（中品有中上、中中、中下三品之区别）。

第十六，下品生观（下品有下上、下中、下下三品之区别）。”1蒋维乔：《中国佛教史》，团结出版社，2009年，第110页。

上述十六观或对乾隆年清宫造办处制作的《极乐世界图》的内容理解有所帮助。

二、乾隆朝宫廷画家丁观鹏所绘《极乐世界图》的蓝本

《极乐世界图》作为佛教题材，在清代以前早有创作，如在西安碑林博物馆藏《西方极乐世界图》（图1），为明朝天顺年间弥陀禅寺碑刻。为石灰石岩石，通高254 厘米，横90厘米，侧宽21厘米。碑刻下部斜向断裂。碑阳额高60厘米，梁明篆书“重修弥陀禅寺之记”，碑身明天顺六年（1462）邢简撰述并楷书重修弥陀禅寺记文。碑阴文上中部高167 厘米、宽85 厘米区间，线刻“西方极乐世界之图”。在国立故宫博物院藏有《清丁观鹏极乐世界图轴》（图2）与西安碑林所藏《西方极乐世界图》从布局、构图、尺寸都十分相似，可以说丁观鹏是以此碑拓片为蓝本绘制彩图。

丁观鹏（1736—1795），清安徽休宁（一说北京）人，雍正、乾隆时期宫廷画家，擅长人物、尤工道释画，艺术活动于康熙末期至乾隆中期。胡敬《国朝院画录》谓：“观鹏克传家学。”工道释、人物、山水，亦能作肖像，尤擅仙佛、神像，以宋人为法，不尚奇诡，画风工整细致，受到欧洲绘画的影响，学明代的丁云鹏笔法，有出蓝之誉。雍正四年（1726）进入宫廷为画院处行走，是雍正、乾隆朝画院高手，与唐岱、郎世宁、张宗苍、金廷标齐名。造诣深湛，得乾隆帝赏识，曾为《圣制诗》初集、二集、三集之多幅画卷题诗。在宫廷画院五十年左右，作品近二百件。弟丁观鹤，亦供奉内廷，工人物。

图1 西安碑林《西方极乐世界图》

图2 清 丁观鹏极乐世界图轴

乾隆朝院画是这一时期的一面镜子，不仅反映了这一时期欣欣向荣的经济文化，也反映了一国之君乾隆帝的宫廷生活及审美趣味。乾隆朝院画信息主要记录在《乾隆朝各作成做活计档》中，档案比较详细地记录了乾隆时期内务府承做各类活计的情况，绘画主要记录在如意馆和画院处之下。统揽如意馆和画院处的内容，可以看到乾隆朝院画具有如下特点：（1）奉旨作画。宫廷绘画作品都是应皇家的需要而绘制的，大部分绘画作品，自由发挥的空间较少，多为指定的绘画题材、内容及风格，有些作品还会有具体的要求，指定画家。丁观鹏善画佛教题材的绘画，他通常都是“奉旨作画”。奉旨作画是历朝历代院画绘画创作的共同特点，乾隆朝院画创作的这一特点则尤为显著。这一时期“奉旨作画”的旨意较之历朝更为明确具体。传旨作画多指定画家，从档案中可以看出当时受到乾隆帝赏识的画家里丁观鹏亦在其列。指定画家合笔完成作品也是乾隆朝院画的特色。奉旨而作的合笔画作品颇丰，如：“乾隆十七年八月着丁观鹏张镐随驾至万寿山起于寿安宫止往看一路陈设等件绘图一卷钦此。”（2）指定画幅尺寸。如：“乾隆十一年二月，传旨郎世宁沈源丁观鹏合画岁朝图大画一幅。高九尺五寸宽六尺四寸。起稿呈览钦此。”再如，清宫《西方极乐世界图》的各种材质作品尺寸都是十分接近的。（3）分工具体等。乾隆帝指定作画的目的，无外乎使绘画作品更符合他的审美趣味及价值取向。

清丁观鹏所绘《极乐世界图轴》藏于国立故宫博物院藏。为乾隆二十四年（1759）创作。纸本，纵295.8厘米，横148.8厘米。诗塘绢本（中国画立轴。由于画身正方，或过阔过小，裱成立轴，轴长画短，有失均衡，故在画身上方嵌一，谓之“诗塘”）纵43厘米，横148.8厘米。此画见于《秘殿珠林续编·乾清宫》著录：“本幅宣德笺本，纵九尺四寸，横四尺七寸六分。设色画佛坐莲台，十大弟子，诸天围绕，天女奏乐雨花，合掌回向，具大庄严阁，八功德池，莲花祇树，身光云彩。种种宝饰。款：乾隆二十四年（1759）二月，臣丁观鹏奉勅恭绘。钤印二：‘臣丁观鹏’、‘恭绘’。诗塘有御题四体书，乾隆壬寅御题：‘华言极乐梵兜率陀，一大圆镜，非此他界。道重重，宝树种种，大则须弥，小则铢孔，而彼大小皆如来。心如是海会，如是梵香白毫相光于佛顶，放无央相，间现佛无量，相好堂堂，慧日法雷，海会众生。胥如其来池莲华中合掌而坐，谓见佛乎？犹有者，绣线为图，缕缕丝丝，是说是，默三藏概之。壬寅仲春月中瀚御赞。’鉴藏宝玺，八宝全：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宝、八征耄念之宝。”宝玺还有：太上皇帝之宝、嘉庆御览之宝、宣统御览之宝、宣统鉴赏、无逸斋精鉴玺。

三、被清宫造办处反复制作成多种工艺的《极乐世界图》

在清代宫廷，画院画师的作品被清宫造办处复制成为织锦的现象是很常见的。比如，在丁观鹏所绘的《极乐世界图》成为稿本，被清宫造办处复制成为刺绣、缂丝、彩织等各种材质的《极乐世界图》。当然，复制时的样式、尺寸等都有严格的规定。

以下介绍三幅仿丁观鹏画作的织绣作品：

《刺绣乾隆御赞极乐世界图轴》（图3）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为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作品。纵290 厘米，横148 厘米。素绸地上绣西方极乐世界图，阿弥陀佛居中，两侧胁侍观音和大势至菩萨、天王、菩萨、罗汉、力士和众伎乐，层层拱护，共计297尊。衬以殿阁、宝树、莲花、瑞鸟等。玉池绣乾隆御笔汉、满、藏、蒙四体题赞（同上丁观鹏画作）款署：“壬寅（1782）仲春月中瀚御赞”，朱绣“乾”、“隆”印。此图灵活运用了套针、滚针、缉线、盘金、平金、齐针、打籽、钉针、抢针、施毛针、扎针、合色线等十余种针法，针法丰富，绣工精湛，构图繁密有序，用线飘逸酣畅而有韵致，设色绚丽灿烂，为乾隆时期宫廷绣的杰作。鉴藏印记：乾隆、宣统内府诸印。此幅见于《秘殿珠林续编》：“《绣线极乐世界图一轴》，本幅纵九尺，横四尺六寸。绣线丁观鹏画《极乐世界图》。玉池恭摹御题四体书赞（如上）。鉴藏宝玺，八玺全。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八征耄念之宝。”《清内府藏刺绣书画录》亦有著录。

《彩织极乐世界图轴》（图4）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清乾隆四十七年后制作。纵448厘米，横197厘米。图织丁观鹏《西方极乐世界图》，正中是结跏趺坐的阿弥陀佛，两边为观音和大势至菩萨，周围是众菩萨、罗汉、金刚、天神、伎乐。上方是十道佛光。下方是九品莲花池，九朵莲花上跪着从人间转生的佛、菩萨、罗汉。彩织是以彩色纬线（或经线）用控梭、长跑梭等显花方法织成的重锦画。此图织工细腻，以经线作地，纬线显花，用色达十余种，构图繁密，场面宏大，人物众多，为迄今最大幅的织锦画。此幅见于《秘殿珠林续编》著录。

图4 清乾隆 彩织极乐世界图轴

《清御制赞缂丝极乐世界图轴》（图5）藏于国立故宫博物院，为乾隆四十七年制作。纵289.2 厘米，横142.2 厘米。诗塘黄地本，纵42.4 厘米，横同上幅。经64 根/厘米—70 根/厘米，纬112 根/厘米。刻织白地极乐世界图，佛坐莲台，有十大弟子、诸天围绕，天女奏乐雨花，合掌迥向，具大庄严阁，八功德池，莲花袛树，身光云彩，种种宝饰，无名款。诗塘刻织乾隆皇帝赞四体书，文不录，款，“壬寅仲春月中瀚，御赞”。此幅内容及风格与国立故宫博物院藏清丁观鹏画极乐世界相同，当为摹刻该画，而尺寸略小。丁观鹏画有年款为“乾隆二十四年二月”，此幅诗塘乾隆赞年款为“壬寅”，即乾隆四十七年，此刻丝制作当为是年之后。其设色刻织部分仅为主要轮廓。人物面部、衣纹、建筑等细腻部分皆为笔墨及色之添染。在《秘殿珠林续编》有三件相同《清御制赞缂丝极乐世界图轴》作品记载：“《缂丝极乐世界图一轴》，本幅纵九尺三寸五分，横六尺。缂丝丁观鹏画《极乐世界图》。玉池恭摹御题四体书赞（如上）。鉴藏宝玺，八玺全。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八征耄念之宝。”在《朱启钤刻丝书画录》也有记载。

图5 清御制赞缂丝极乐世界图轴

四、清代皇帝对汉佛教文化的重视及满汉融合

清宫《西方极乐世界图轴》诸多作品从时间来看，分别为：画稿为乾隆二十四年绘制；刺绣、彩织、缂丝等均为乾隆四十七年之后制作。那么，为什么在乾隆四十几年，宫廷要制作这么多的佛教作品呢？

18世纪初，英国殖民主义分子开始涉足西藏，西藏政教首领班禅额尔德尼六世拒绝了英国殖民主义者妄图将西藏从祖国分裂出去的诱骗。而后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六世班禅从西藏来到承德，并受到了乾隆皇帝的隆重接待。此次对于六世班禅东行入觐的重视程度及接见礼仪，则是绝无仅有的，是乾隆皇帝民族怀柔政策的具体体现。体现了乾隆皇帝的民族怀柔政策。还不惜人力、物力，制作了大量的佛教题材作品，在西藏、东北、内蒙古、北京、承德等地修建了许多喇嘛寺庙，使崇信者在精神上有所归依，把以共同的宗教信仰为纽带联系在一起的蒙藏人民这一强大的社会力量凝聚在清中央政府周围，并利用这种群体的力量加强了清政府对蒙藏地区的统治， 推进和巩固了清王朝的统一大业，达到了用武力征服不能达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