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柠筱洁
作者有话说:最近朋友圈里多了很多夜华的迷妹,我曾对着夜华一头长直黑的秀发难以释怀,后来竟不知不觉也被他对白浅的一腔深情所打动,连长直黑看起来也顺眼了。这个故事的男主陆光年,就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也是我的上篇小说《温暖的骨瓷》中男主路九的好兄弟,他是个心怀梦想的大好青年,却在抵达梦想途中遭遇小小意外,也是他这辈子最柔软的小伤口……
之所以七年如一日守在这逐渐衰败的汇金大厦,是因我期盼,有一天他会回来,我在这里等他,等他,也许一直等到我老到忘记那段回忆。
1.中元节之夜
中元节午夜,月朗星稀的夜空中透着静谧,星城大学进入暑假,学生们大多已放假回家,只有集中管理的勤工俭学宿舍里还有隐隐灯光。
女生宿舍414室,我一个人在,姜萌萌她们那三个浑蛋都去网吧了,嚷嚷着中元节留在414实在太恐怖了。
我因为穷,坚定地留了下来。
“死鬼,快来拿钱花啊……”超诡异的女声,从窗外飘来。
“妈,回去吧。”还有个男生的声音,低沉温柔,不由得让我想到夜华君的迷之配音。
作为夜华迷妹的我忍不住伸出手,撩起窗帘。
昏黄幽暗的路灯下,卷起的黑色灰烬徐徐飘荡,好像有……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旁边。
其中一个女人忽然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吓得我魂飞魄散。
“414的,这么晚不睡觉?”Word姐,原来是收缴起大功率电器来毫不手软的宿管王阿姨……
一旁的长直黑“美女”抬头,小眼迷离,鼻子高挺,夜华君的既视感。他彬彬有礼,声音低沉温柔:“对不起,同学,打扰你了。”
“咦,这美女的声音好粗啊,莫非是……男的?”我摸不着头脑。
那厮背着一个小挎包,甩甩长发,扶着王阿姨回去了,我怀疑我看到了假的夜华君!
滴滴答答,什么声音?
有血,有血滴到我的手臂上。
我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什么也没有。
我一摸鼻子,我流鼻血了!
我越是害怕,就越是想上厕所,腿抖得像筛糠一样爬下床。
我壮起胆推厕格门,好像有人在里面抵着,根本推不开,寝室里明明只有我一个!
我顺着下水管道,冒着生命危险爬下了四楼。
“妈妈呀,待在外面更可怕。”路边的黑色灰燼,随着微风卷了我一脸。
我向着学校后门的小网吧一路狂奔,那里有414三姐妹组合:姜萌萌、陈纯佳、易静,正组队打Boss。
“救命啊……”我一把搂住佳佳的脖子。
“你怎么来了?”
“一言难尽,现在我急需上厕所……厕所,厕所在哪里?”我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一直往前走,右边女厕所。”陈纯佳正玩得入迷,头都不抬一下。
2.厕所奇缘
我朝着胜利的方向狂奔而去,推门而入,一把拉开了第一个厕格门,妈哎,里面有人以诡异的姿势蹲在地上,长长的头发披散着!
他伸出一双长长的手,在门板下方捣鼓着什么……
我尖叫:“啊……”
那厮吓得差点掉进坑里,结结巴巴地说:“大姐,我只是个贴小广告的……”
仔细一看,居然是刚才烧纸的长直黑……男。
嗯,他有喉结。
长直黑沉默了三秒,憋住笑说:“这里是男厕所。”
我惊诧了一下,环视了四周,果然是……
我捂住脸,退出男厕所,心里有千万个狗子在狂啸:“陈纯佳我跟你拼了!”
一进女厕所,我整个人都要疯了!三个厕格,两个贴着“设备维修”封条。
正常使用的那个厕格,有五位大姐在排队,抱怨声声:“造孽啊,你都蹲了二十分钟了,拉不出来就让贤吧……”
里面传出很吃力的女声:“我有便秘……”
我感觉体内的洪荒之力快要憋不住了,我不如……不如……
一回生二回熟,我敲敲门,男厕里没有人应答,我像一道闪电一样钻了进去……浑身畅快之际,我看到了小广告。
一块巴掌见方的小铁片上书:
“朋友,忘了带纸吗?突然来大姨妈了吗?一个电话,纸巾、姨妈巾就送到你手上,以解你燃眉之急!”——服务专线800820*****
——深敦传媒,中国最有创意的新媒体,没有之一”
深敦?好有画面感哪!
同行相轻,广告系的我忍不住扑哧一笑。
“字体、排版、创意,都还是不错的……”好死不死的,我伸出手抚摸了那个牌子一下,下一秒,有什么状况发生了。
“啊,啊,我的手,我的手被粘住了……什么鬼……”
粘小铁牌的,当然是最强劲的502胶水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屈辱地拨通了小广告上的电话,很快,长直黑男回来了。
我从门缝下接过工具,一把薄薄的美工刀……
“用这个,慢慢来。”
苍天啊!
我忍着痛,忍着愤怒,连皮带血,终于把手和厕所门割开了,《沉默的羔羊》画面感爆棚。
“对不起,我请你吃夜宵吧,就当赔罪了。”长直黑低垂秀发,貌似很诚恳。
走了三里地,连个卖麻辣烫的都没看见,长直黑甩甩长发:“不如,我请你到我公司里去吃面条吧,我煮的面很好吃。”
我打了个冷战:“不了,你一个男的。”
“这是我的身份证,学生证。”他居然还掏出一本学生证来。仔细看来,他相貌清清秀秀,除了头发长点、另类点,不像什么坏人。
星城大学2014级广告系——陆光年。
“哇,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陆师兄!大大大神!”我心潮澎湃,在星大,陆光年是神一般的存在,为了梦想从某知名陶瓷大学退学,考入我校王牌专业广告系,大二创办广告公司,传奇人物,偶像励志大神。
想我大一入学时,院长在誓师大会上提过陆光年:“陆光年,是我教过的最有才华的学生,定成大器。”
“帅吗?帅吗?”我在一群女生中,喊声最大了。
“怎么说呢,他的外形很特别,很fashion……这家伙是个工作狂,除了上课都不在学校,你们要想见到陆师兄,就去他公司应聘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我满眼膜拜。
“你的公司在哪里?”
“这个城市最好的写字楼——汇金大厦,就是学校对面的那栋楼上。”
3.炸蛋面创意
“深敦传媒”四个绿色大字,在楼顶一众广告牌中特别打眼。
“传统媒体中,视觉效果是非常重要的,第一眼印象往往是成功的开端。”陆光年带我走到金碧辉煌的大厦A座门口,站在一个镜子一样的电子显示屏前,撩撩头发,门biubiu开了。
“好高级啊,进大厦前还要照镜子。”我也有样学样。
“那不是镜子,那是高科技门锁的人脸识别系统。笨蛋,follow me!”
我为我的蠢默哀三分钟。
电梯里,陆光年按了“B2”键。
我有些困惑:“车库?”
“我们是广告创意公司,怎能开在写字间那么俗气的地方……”(qiong)
万万没想到……
这个城市最辉煌的大厦的地下二层,一排排逼仄低矮的地下室,头顶满满都是阴干的衣服,男男女女,这大半夜的,光膀子的、捧着盆子晃荡的……陆光年带着我从中昂首挺胸地穿过。
“这是深入了解受众需求。快到了,最后一间。”
走廊尽头,一整面墙上都写满了字,“深敦传媒”四个绿色的大字格外醒目。
细细看来,满墙的涂鸦很有趣。
“希望爸的病早点好起来。——陆光年。”
“爸爸,一路走好。——陆光年。”
“2017,我要挣大钱。——十七”
“做最有腔调的广告人。——陆光年。”
“2020年,我要嫁给陆光年。——小白。”
小白?大概是陆光年众多迷妹中的一个吧。
……
如此种种,陆光年挠挠头,从万能的腰包里掏出一支笔:“进门之前许个愿,很灵的。”
我大笔一挥写下:“老天,求带走十斤肥肉和兩块下颌骨。——赵大格”
我们猫着腰钻进地下室,出乎意料,这里被改造成干净明亮的办公室,几台台式机紧挨着,旧旧的电风扇散不去室内的热气,光膀子的男生飞快地处理着图片。打印机前山一样的文件,一个长发妹子正在整理资料。
“哟,又来妹子了?光年你好样的!”男生喝了口啤酒,吹了声口哨。
“你好,我是小白。”长发妹子站起来向我微笑,那眉眼真是漂亮,温婉可人,令整个地下室都蓬荜生辉。
这里虽然是深夜,却宛如白昼。
“这是美编十七,流程编辑兼平面模特小白,我集CEO、创意总监、执行总监为一体。”
“中国好员工啊!中元节还加班。”我惊到了。
“哦,广告人的人生是没有节日的,也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深夜加班在广告公司是常态,为了赶最早的报纸、抢明天的头条,熬夜是常态。”
“天啊,我选了一个这么恐怖的行业?”
“NO,这是一个朝阳产业,中国广告行业目前鱼龙混杂,我的目标是把深敦传媒做成中国的4A广告公司。互联网时代机会太多,比如成功的微博、微信营销,最近声名鹊起的自媒体……机会都在眼前,就看我们够不够努力。”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
“那你堂堂一个CEO,怎么去厕所贴小广告了?”我向来机智。
“没有经过实战的广告,都是纸上谈兵。这个idea是我想的,我必须亲自上阵。”陆光年甩甩头发,话锋急转,“好吧!我承认,都是因为穷。”
陆光年径直带我走入茶水间,他熟练地打开柜子,拿出鸡蛋、西红柿、面条。
“那边有咖啡,你先喝一杯。”他指指这里最值钱的一台设备——咖啡机。
“好苦。”我喝了一口,哭得睁不开眼。
“咖啡是广告人的精神伴侣,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陆光年每句话都是这样励志,他简直光芒万丈。
“煎蛋还是水煮?”陆光年温柔地问我。
我完全被光芒折服了:“怎么有创意怎么吃。”
“好,那今天我们来试试微波鸡蛋,会不会别有一番风味呢?”
一分钟以后,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鸡蛋爆炸了!
陆光年披散着长发和满头的鸡蛋花,狂奔而出:“十七,小白,我刚才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鸡蛋在微波炉里会爆炸!会爆炸!我想到来两桶泡面下个季度的广告创意了!”
陆光年长发飞舞,手舞足蹈。
“什么创意?”
“好吃到爆炸的炸弹面!来两桶!”
“天哪!这也行?”我捂嘴。
我指指他的头发:“你的秀发上,有惊喜……”
“嗯?”
“这里,低头……”一旁的小白大步迈过来,默默擦去了他头上任性的蛋花……
动作好温柔。
看得出来,小白姑娘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爱意。
4.爱流鼻血的小姑娘
吃完味道一言难尽的陆氏创意炸蛋面,已经是深夜了,陆光年自告奋勇地把我送回宿舍。
“不用了……”
“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
“你看起来,比我更危险……”我凝视那一头比我还长的秀发,不无担心。
陆光年立刻把头发扎了个马尾,坚定地说:“我送你回去,毕竟,宿管是我妈。”
这个理由完美地说服了我。
爬管子下容易,上去太难。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梦中,我又在四处找厕所。
忽然易静一声怒吼震撼了整个414:“昨晚,你们谁把盆子放在厕所里?害得我半天推不开门,吓个半死!”
原来如此!
這个神奇的夜晚过后,我决定辞掉那份超市的暑假工,正式成为“深敦传媒”的实习生。
陆光年郑重其事地发给我一个工牌,上书:总经理特助——赵大格。
所谓特助,就是帮陆光年订盒饭、安排会议,以及女厕所的……广告发布。
从那以后,在星城的商场、饭店、学校等场所,经常会出现两个谜之“女子”,他们戴着口罩,背着小挎包,一个钻进男厕所,一个钻进女厕所……
没错,那就是我和长发陆光年。
创业路上,没那么简单,不时会出点幺蛾子。
偶尔有那么两个智商在线、嗅觉敏锐的保安,一脚踹开厕格的大门:“贴小广告的,举起手来,扔下作案工具,出来!”
我边跑边喊:“陆光年,快跑啊,我们被人发现了……”
星城到处都在修地铁,我们在漫天灰尘中一路狂奔,我蹲下来大口喘气,陆光年抓住我的手:“跑不动也要跑!”
“被抓到算了。”
“你知道把被502胶水粘上的小铁牌拆下来有多难……人艰不拆啊。”
最远的那次,我们从新百大厦一直跑到汇金大厦的地下车库里。
我靠在一辆“BMW”旁边大喘气,鼻血一下就飙了出来。
“你怎么流鼻血了?”
“老毛病,上火吧。”我熟练地拿纸擦掉,还好,这次量少。
“哇,宝马叉三!”我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它帅气的大鼻孔。
“叉三有什么了不起……”陆光年的长发被汗水黏在脸上,他帅气的脸此时神似犀利哥,“等哥有钱了,给你配个宝马叉三的祖奶奶开……”
“那是什么?”
“宝马叉七呀!”
“吹牛不上税。”
“我是认真的。”地下车库里静得让人窒息,陆光年一甩秀发,迷之微笑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整个人都贴在了宝马叉三的引擎盖上。
我害羞地双手捂眼。
“总有一天,我会实现最初的梦想。”
我睁开眼睛,陆光年目光坚定,光芒万丈,晃得我睁不开眼,心怦怦乱跳。
叉三驾驶室的门忽然开了,下来个男胖子,打量了他好几眼:“我去,哥们,你衰成这样都能找到女朋友?这世界是怎么了?Why?”
开学后,我的工作职责又多了一项——替因为忙于公司事务而翘课的陆光年顶包点名。
我真真儿佩服谍战剧中的地下工作者们哪!
第一次行动就失败了,教授在讲台上点名:“陆光年,陆光年来了没有?”
我用书挡住大半边脸,粗声粗气地说:“到!”
女生们“嘘”声一片,投来王之蔑视:“她是谁呀?”
教授仔细一瞅:“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找人答到,也要走心一点嘛!陆光年虽然秀发飘飘,可教授没老眼昏花到雌雄不分。”
“教授,我错了,我这就喊陆光年来上课……”
“哟,这小子有女朋友管了嘛!不错不错。”
“教授您误会了,我是他助理。”
“助理?”
“哦……”女生们同时松了口气,做男神难,做男神的助理,更难。
十分钟后,陆光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教室门口,顶着鸡窝一样狂舞的乱发,胡子拉碴,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标志性地甩甩发,坐到我旁边。
陆光年的到来在阶梯教室里掀起一阵骚动。
“哇,陆师兄好帅好帅,连黑眼圈都那么迷人,简直是夜华君下凡……”
“这样的师兄看起来好有犀利美和男人味……”
我的肩胛骨都要被后排女生戳散架了:“这是给陆师兄的,帮忙递一下……”
“大神,看到我呀!我在这里!”甚至有女生争前恐后地按下我的大脑袋,我脑袋本来就大,此刻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课间十分钟。
陆光年的手机震动着,是小白打来的,他看了两眼,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
眼尖的我瞄到了那条短信:“我爸愿意给公司投资三百万,你为什么不同意?”
哇,真没看出来,小白是个土豪妞。
陆光年终于失控了,他重重一拳砸在课桌上,下一秒,他把头埋在桌肚里,散乱任性的长发像只扎进土里的菠萝,肩膀一起一伏,只有我听到他哽咽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陆光年拿起手机,按了一行字,像是如释重负般点了发送键。
我差点得了歪脖病。
我怀揣一颗八卦之心,看清了那行字:“不要再来公司了,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的。”
发完那条短信,陆光年站起来,恍恍惚惚地走出教室,失魂落魄,我怕他有事,就跟了上去。
他快步走出了校门,穿过马路,回了汇金大厦,进了电梯。我迟了一步,看见电梯向顶楼升去。
“不好。”
我发疯一样地按另一部电梯,追了上去。在顶楼一角,陆光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那里是一个烟囱的出口,他靠在烟囱上,满眼都是疲惫。
“不就失个恋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跳楼不划算的。”
“放心,我没失恋,更不想死,连开始都没有的爱,哪里谈得上失去呢?小白不是我女朋友,她一直喜欢我,一直陪着我创业,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谈情说爱。”
“为什么不接受小白父亲的投资呢?”
“当我无牵无挂的时候,贫穷对我还说,只是吃饱饭和吃不饱的区别,无损我的快乐;当我遇上一个好姑娘时,我才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贫穷带来的自卑。我爸重病缠身,我妈打三份工维系家用,我们尽了全力却未能留住爸爸。我必须比任何人跑得都快,比任何人睡得都晚,才有可能在未来堂堂正正地挺起腰杆来,和小白这样的姑娘谈恋爱……所以,在梦想实现之前,我不会喜欢任何姑娘。”为了熬一个案子,陆光年已经通宵了几晚上,眼袋犹在。
“你会成功的。”我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拍拍他的肩膀,羞涩而扭捏地对他表白,“不如,我来做你女朋友吧,我家也穷,我妈为了过好日子跟人跑了,我爸是工地上搬砖的,我靠勤工俭学过日子……”
“呼……呼噜……”
有什么東西忽然落到了我的大腿上,是陆光年沉重的大脑袋,此刻,他困得像条狗,根本睁不开眼:“就睡一会儿,我实在太累了……”
那个时刻,我想,我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芒。
我轻轻托起陆光年的大脑袋,用手指轻轻梳理他凌乱的发丝,哼起了世界名曲——《摇篮曲》……
他像个孩子一样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5.血缘
十月,“深敦传媒”接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单——某大品牌的新产品推广活动。
策划方案一改再改,陆光年改了整整二十遍,小白已经走了,十七回老家有事,现在只有我陪着他。
我生平第一次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为陆光年加餐。
“吃饱了就有力气加班了。我这是报答一面之恩。”
“我怎么觉得是报复呢?这黑黑的东西是什么?!”
“煎蛋呀,只是煎得稍微有点老而已……”
陆光年喝了一口面汤,差点没被齁死,他含泪吃掉了那碗面和两个不明形状的焦炭,还要违心夸赞我手艺真好。
方案修改到第二十一遍,陆光年浑身如打了鸡血一样,举起两个圆规:“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今晚,我已自备圆规……”
陆光年面前的稿纸如小山一般,让他顾不上抬头。我撑着脑袋看他工作,虽然他三天没洗的白T恤上挂着番茄汁,胡子长到可以打个结,鸡窝样的头发乱到估计只能一剪子剪掉,但是怎么看怎么帅气呢?
“难道我喜欢他?不,陆光年说过,在梦想实现之前,他不会喜欢任何姑娘……”我趴在电脑键盘上,纠结着,纠结着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吓醒的。
我整个人都是悬空的:“通过了,我的方案通过了,赵大格,我的方案通过了!”
他一定是打了熊血,才能在加个通宵后,把我举过头顶旋来转去,地下室太矮,我的饼脸几乎贴到天花板。
“太好了,你要发财了,对吗?”
“是的,你这个小财迷。”
我们的眼神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电光石火间,他的目光越来越沉迷,而我亦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闭上眼。
他俯下身子,我们闭着眼越靠越近……
吧嗒吧嗒……有什么滚热的液体落在陆光年脸上。
“天哪,赵大格,你流了好多鼻血!我又不是什么花美男,你至于花痴成这样吗!”
陆光年不知事态严重,还在开玩笑。
鲜血像是泉水一样涌出来,我从来没想到,人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多血,像是花瓣一样蔓延开来。陆光年吓坏了,扛着我就往医院送。
在医院里,医生脸色突变:“打电话让你父母都过来,立刻入院。”
“我要死了吗?”我慌张地看着医生。
“很严重。”
“我只有爸,我没妈,我妈死了。”这时候,匆匆赶来的我爸正推门进来,瞪了我一眼,“别瞎说,我马上给你妈打电话。”
一个小时后,我被护士安置到病床上。
我亲妈——那个穿着普拉达、开着保时捷的女人,用一张精致的天蚕丝巾擦着泪,抱着我号嚎大哭:“格格,当年你非要跟着你爸,吃不好穿不暖,才会生病的……”
“你走开,不许你说我爸。”我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砸掉她带来的果篮。陆光年一把抱住我:“别激动,有话好好讲。”
我眼睛里都是愤怒:“陆光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不会因为贫贱而自暴自弃,只会因自尊而选择强大自我。是她当年放弃了我们,我不需要她的同情、怜悯。”
陆光年握紧我的手:“我懂,可是,她是你妈妈。”
第二天,妈妈又来了,打开包,拿出一张印泥都未干的离婚证。
“格格,妈妈离婚了,净身出户,妈妈什么都不要,只想留住你,我的女儿。”
平静之后,爸爸语重心长:“格格,原谅你妈吧。”
“对不起,格格。”亲妈又把我往怀里搂,她搂得紧紧的,无论我怎么推开她,她也不肯松开。
她的眼泪滴到我手上,带着暖意,我以为面对当年追求富贵而抛弃女儿的她,我的心会冷,却没想到,它还是热的,世界上最奇妙又难以割舍的东西,叫血缘。
根治我的病需要做手术,费用高达百万,这对爸妈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只能保守治疗,不到两个月,家中积蓄全无。
“没关系的。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时隔多年,我坐在病床上,终于可以左手拥着爸爸,右手抱着妈妈,死而无憾。
“笑一个,来,茄子,我给你们拍张全家福!”陆光年举起手机,记录下幸福的瞬间。
“我们也照一张吧,陆师兄,我还没跟你合影过呢。”我拉过路光年,歪着脑袋,和他头挨头,笑得特别傻。
我拜托陆光年把合照洗出来。
我看着合照哭了很久,狠狠心,拿起小剪刀,把照片上的我们剪开了,一半递给陆光年,一半递给爸妈。
“这一张,做我的遗照。”
爸妈忍不住都哭了,爸爸坐在地上,扇着耳光:“格格,都是爸爸没用……”
一旁的陆光年始终眉头紧锁,许久,他忽然向病床上的我走来,阳光下的他,一头长发如瀑布流云,一张脸美到雌雄难辨。他俯下身子,紧紧地抱了我一下。
那一刻,他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出医院。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爸,妈,我要出院。”隔天,我闹着要出院,父母被逼得不行,只好同意了,而正在办理时,护士忽然愣住,“楼下缴费大厅,有人刚为你的账户充值了整整一百万……”
所有人都惊呆了。
“是陆光年吗?”爸爸小心地问。
“不可能,他没有那么多钱。”想了很久,爸爸决定去医院缴费处一查究竟。
“是一家公益慈善基金捐助的。”爸妈都很欣喜。
而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满都是陆光年离开的样子:“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无论是从前他拒绝那样善良的小白姑娘,还是拒绝傻傻的我,他始终是一个决绝的人,陆光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孩,你是干大事的!
6..随风而逝
多幸运,我活了下来。
陆光年却再也没来看过我一眼,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好决绝的心哪。
可是我还喜欢他。
我从青春洋溢的少女成长为汇金大厦公关部的主管,细高跟鞋、黑西装,我越活越像个女汉子,这些年来,被我妈骗去相过一次亲,对方竟然是当年陆光年的好兄弟十七,吓得我圆润地滚回来,之后拒绝了七大姑八大姨们的各种相亲,日子竟然也平静安和。
七年后,汇金大厦股权转让仪式。
我端着盘子,站得笔直,等待剪彩仪式。
一辆加长版的林肯缓缓开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下了车,我看了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走过我身边,却连一眼都没瞟过我,好像我们从来不认识。
我心跳到无法呼吸。
之所以七年如一日守在這逐渐衰败的汇金大厦,是因我期盼有一天他会回来,我在这里等他,等他,也许一直等到我老到忘记那段回忆。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我竟然不知所措。
陆光年一身昂贵的阿玛尼西装,还是那头标志性的长直黑,丝滑莹润,他向汇金大厦原董事长白总伸出了手:“伯伯,别来无恙。”
“呵呵,合作愉快。”白总脸上勉强的笑容像是便秘。
我把剪刀递给陆光年,全程,我站在他身边,我的心在跳、血在烧、手在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放回剪刀的时候,忽然耳语。
“赵大格,你还是那么没出息。”
只有我听得到。
他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晚上我收到一条短信:“赵大格,可否一起去学校走走。”
我们在大学校园里,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新晋男神正经受着疯狂迷妹的围攻,我们相视一笑。
像相依相偎很多年的情侣一样,陆光年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
“终于,我们可以在一起了。我现在有了足够让你幸福的能力,大格,你不会责怪我回来晚了吧?”
我像个傻子一样,摇摇头:“不会。”
“闭上眼睛。”他用丝带蒙住我的眼睛,带着我一直走,穿过人潮汹涌,穿过车水马龙,走到一处极其安静的地方。
打开眼罩来,是在汇金大厦的地下车库,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叉七近在咫尺。
“赵大格,我当年答应你的,全部会做到,我陆光年想要的,一定会得到。现在连这汇金大厦我都买下了。”
他单膝跪下来:“嫁给我吧,格格。余生有你在身旁,我会安心。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只是身不由己。”
我沉浸在幸福里:“男人以事业为重,我理解。”
只是问起过去的七年,陆光年眉头紧锁,绝口不提,七年未在一起的时光,他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在我心中慢慢纠结成一个谜团。
婚期近了。
无奈他公司事务繁忙,我独自到汇金百货选购婚鞋。
橱窗里,一双纯白色以施华洛世奇水晶点缀的婚鞋熠熠生辉,如灰姑娘的水晶鞋一般充满魔力,限量版,这个城市仅此一双,我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却不小心碰到了另一双手。
竟是小白姑娘。
“恭喜。”
“恭喜。”
我们互相寒暄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柔柔地问了:“你是要和陆光年结婚了吗?”
“是的。”
小白姑娘红了眼眶,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说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七年前,陆光年忽然来找我爸,求他往一个公益基金里捐一百万,指定捐赠给你,作为交换条件,他的公司为我爸的海外公司免费工作五年。当年你术后昏迷不醒,他日日去医院,却只是远远看着你。你醒来,他安心去了海外工作,我也跟去海外,以为终有一天会将他的心焐热,他却固若坚冰。五年合约到期,他只用了两年,在海外独立创业成功,甚至赎回深敦传媒。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告白了,他拒绝了我,他对我说了很多话——小白,你很好,但我心中那个人,从来不是你。这辈子不能娶到赵大格,我所有的成功都没有意义。我要回去星城,娶她为妻。”
小白掩面而泣,久久不能平静。
“我终于顿悟,他从未曾喜欢过我,我又何苦痴缠。”小白擦干眼泪,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幸好,老天眷顾我,让我遇到真命天子Andy。我快要结婚了,闪婚。”
“恭喜。”
“你得到了世界上我曾经求而不得的陆光年,请你们一定要幸福。”
“一定。小白,你也要幸福。”
我们相互推让着那唯一一双水晶婚鞋,推到最后发现,这双鞋是38码的,只有我的大脚丫子适合。
也是自然,我买下了这双水晶鞋。
一个月后,婚礼过后的蜜月。
我选择了一个很冷的地方,南极,陆光年最怕冷了,抱着胳膊,缩在履带雪地车上冻成狗:“赵大格,你是咋想的,非要来这个鬼地方度蜜月,真是太冷了。”
我趁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快说实话,你有没有对小白姑娘动过心?不然我就把你丢下去喂企鹅!”
“我发誓,我陆光年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啊。”
“那怎么不早点回来找我?”我眉毛一挑,跳下雪地车。
他剑眉一竖,追过来,揽住我的腰,醋意横生地说:“你还跟我兄弟十七相过亲呢!我被你伤到,你竟然不等我。”
“笨蛋,我怎么可能不等你?”我忍不住笑出声。
“哎,万一我真从了小白,你怎么办?”他挑眉。
“只好等到下一世再渡劫了……”我按按他厚实的胸膛。
“什么下一世,我就要你这一生一世……”他环住我,弯下腰,雾气蒙蒙中我闭上眼。
糟糕,一群企鹅向我们冲过来,围观了我们。
更糟糕的是,一个趔趄,我们倒在了冰层上,企鹅们争先恐后地踏上来,他一个鹞子翻身护住我:“踩我,踩我……你们这些鹅,不许欺负女生。”他那一头乌黑靓丽的长直黑啊,真是惨不忍睹。
嗯,陆光年,表现不错,不愧是我喜欢的男生,干大事的。
编辑/爱丽丝